第八十六章 動手
2024-06-04 12:03:44
作者: 十年臥雪
長安的天,是越發冷了,不出意外,這又將是一個能吞人的寒冬。
「沒想到,竟在這,跟阿南再次見面。」李縝本還好奇,這「商羽」是誰,沒曾想,竟然就是那段恆俊。
「哈哈,當真是命中注定,你我有緣。」段恆俊帥氣但無須的臉上,泛起淺淺笑意。
「這般說,東宮還留著我,可是看在了這紅綃的情面上?」李縝打趣道。
「自是有的,除非生死攸關,沒有人會跟錢財,過意不去。」
「沈涼還活著嗎?」李縝切入正題。
段恆俊雙手合十:「悲苦得很,不知何時,方能解脫。」
「我沒什麼謀劃,只有一個簡單的字。」李縝說著,抓起一粒白子,落在道政坊中。
「巧了,東家就常說,越簡單,越有效。」段恆俊微微一笑,「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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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縝點了點白子:「這個地方,叫瓊樓玉宇,吉溫的兒子吉祥,每幾天,就要去賭一把。把你的人安排進去,一聽到有人喊『殺人了』,就製造混亂,從裡面,打出去。」
「太簡單了,簡單到不能預料,事成與敗。」段恆俊搖搖頭。
「告訴沈涼,這裡面的人,都是王鉷的幫手。」
「毒。」段恆俊拿起四粒黑子,落在道政坊四周,「這幾個坊,都是重地,一有異象,最多一刻,右驍衛、金吾衛,將蜂擁而至。萬一你的人失手了,如何是好?」
「我會親自去,他失手了,我自會動手。然後,一起死在那。」李縝側頭看向窗外。
「玉石俱焚,嘿,這可不像君子的作風。」
「縝,螻蟻而已。哪裡有什麼萬全之策。」李縝哼了聲,心中,苦悶翻湧。他還是太過弱小,乃至於,只能靠別人的疏漏,來尋求生存的機會——如果,李林甫沒太不將棠奴當人看,讓李縝有了收買棠奴的心的機會,那只怕,李縝連吉溫已經快把他給網住了,都不會知道,更別說,提前動手了。
「你認識吉祥嗎?」段恆俊問出了關鍵問題,「能輕易進去,而又不被發現嗎?」
「這一帶,都是內坊局的車馬,經常活動之地。所以,還得請你幫忙。」李縝道。
「哈哈,我就知道,這天下,沒有白收的禮。」
「我若能活下來,往後的每個節日,你能得到的,就不僅是一車紅綃了。」李縝立刻開始給段恆俊畫餅,「右相親口令我經營紙坊,你想想,這紙坊,光是原料,一個月,你就能吃下多少。」
「李郎,這麼說話,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可是很貪錢的。」段恆俊指著李縝,奸笑道。
「我這個人,很簡單,就四個字,恩仇必報。」
「成,一言為定。」
別過段恆俊,李縝沿著春明門到金光門的大街,一路走去西市的紙坊。
紙坊的後院,有一個小房間,被特意騰了出來,裡面僅有一張桌案,一個稻草人,晴娘幾乎每一天,都呆在這裡面。
「終究,還是會帶出汁液。」晴娘有手術拿著髮簪,左手指了指木案,案上,放著好幾個密布刺痕的香瓜,香瓜四周,全是髮簪刺下去時,帶出來的汁液。
「手不夠快,血就會濺到你身上,那樣。誰也救不了你。」李縝抓起晴娘的右手,看了看,發現衣袖上,全是幹了的,未乾的汁液。
「是晴娘的心,還不夠狠嗎?」晴娘問。
「再練練吧,還有些時日。」李縝終究,還不是不忍心,告訴晴娘裴妻已死的真相。
李縝走出偏房,一眼就看見,棠奴竟順著梯子,爬到了屋頂,坐在屋檐上,看著什麼。
「你爬那麼高幹嘛?不想活了?」李縝站在下面,昂著頭問。
「我是第一次發現,長安竟然如此繁盛。」
「如今是盛世,當然繁盛了。」
「呵,你真的這般想?」
李縝白了她一眼,抱臂轉向別處:「起碼我還有吃有喝,不是嗎?」
「也是,像我這樣的奴婢,從小到大,也沒缺過衣食。」
「下來吧,有事跟你商量。」
棠奴利索地爬了下來,拍了拍胡服上的灰塵:「什麼事?」
「林維章最近買了一批石灰,過幾天,要去春明門外驗貨,再拉到紙坊來。到時候,你跟著吧。」
「行。」棠奴痛快地點點頭,「還有別的嗎?」
「沒了。」李縝搖頭。
「呵,那到我說了。」
李縝一愣:「你說。」
「你真想利用晴娘,就告訴她,是誰殺了她娘。」棠奴倒是直接。
「看起來,你知道的事,有點多啊。」李縝白了她一眼。
「呵呵,來,殺了我。」棠奴扯開領子,露出印著奴印的雪頸。
「你能給我提建議,我很欣慰。」李縝一掌蓋在棠奴螓首上,就像大人在撫摸小孩。
「呵!真當我是養不熟的狗了是吧?」
「去吧,告訴晴娘,吉溫是如何,虐殺她娘的。」李縝收回手掌。
「瘋狗。」棠奴神色一變,「哎!」
李縝左手鉗住了她的下巴的,看著這女子,先是氣呼呼地瞪著自己,而後眼睛雙眼一閉,睫毛一上一下地動著,下巴也慢慢地,開始濕潤。
「不錯,有脾氣了。」李縝右手輕輕地敲了敲棠奴的小鼻子。
「奴婢不敢。」棠奴的聲音,也在發顫。
「去吧。」李縝鬆了手,讓開道路。
「跟你鬥嘴,確實是件樂事。」
「哼~」
李縝本欲花幾天時間,來確定吉祥的行蹤,而後再動手。但一件突然發生的事,卻令他不得不改變了計劃。
「東家!不,不好了。小的跟少東家去東市,購買石蜜,剛到東市門口,便有一群人圍了過來,喊著,叫你勾結東宮!就把少東家打翻在地,捆了去。小的年紀大了,根本護不住啊!」周八郎捂著又紅又腫的臉,來跟李縝哭訴。
「可知道,這人是誰?」
「聽少東家說,叫吉……吉什麼?」
「吉祥?」
「是,就是吉祥,他們是往道政坊去的。」
李縝雙目一瞪,意識到不妙,立刻沖進位紙工場,去找楊釗。
「什麼?!這雞舌溫,也欺我太甚了!」楊釗暴跳如雷,「把我大兒當什麼人了!!」
「國舅,八郎跟縝說,吉祥邊打暄兒,邊喊,叫你勾結東宮,窩藏死士!」
「噗」楊釗差點昏厥:「啊啊啊啊!雞舌溫!打我就算了,為何連我的兒子,都不放過啊!」
「李郎,這吉祥現在在哪。我,我宰了他!」楊釗氣上心頭,抄起竹簾就欲往外走。
「國舅,縝有一計,不僅可以保暄兒無事,還能給雞舌一點教訓。」李縝說著,用力一捏右拳。
「哈哈!哥哥就知道,賢弟一定有辦法,速說來聽聽。」
「我之前聽棠奴說,吉溫跟奴牙郎走得很近,說是在衛兒身上,發現了不得了的事。」
「衛兒?不可能她可是我花了十匹紅綃,從東市買的官奴!怎麼可能有異常?」
「因為一年前,唐昌觀曾將一批官奴拿到東市去賣,據說,都是當年三庶人案的遺孤。」
「不可能!我看過的,衛兒跟三庶人案,無關。」楊釗搖搖頭。
「國舅,真要寫著是三庶人遺孤,誰敢買。再說,吉溫可是找了奴牙郎偽造文書!」至此,奴牙郎這個詞已經說了兩次。
楊釗雙目一瞪:「奴牙郎!雞舌溫可是欲偽造衛兒的身份文書?!」
「衛兒賣給誰了?」
「送給楊慎矜了。」楊釗不假思索道,「哥哥當時想著,大家都姓楊,可以攀點親戚。」
李縝立刻裝出大驚失色的模樣:「完了!右相可是說了,太府這幾年虧空的厲害。楊慎矜管著太府,這雞舌溫十有八九,便是想在楊慎矜身上做文章,將他弄成三庶人餘黨,貪墨太府的財帛,供三庶人餘黨使用,好抄家!」
「什麼!」楊釗腿都軟了,倒在李縝懷中哭嚎,「這下真的完了!李郎啊,哥哥的命,怎麼就這般苦啊!!!」
「國舅,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為今之計,還請國舅速去拜見右相,無論如何,一定不要讓吉溫的人,見到右相!」李縝故意挺起胸膛,讓胸肌頂著楊釗的腦袋,「其他的事,交給縝來辦。」
楊釗有了依靠,登時感到安全感滿滿:「好,這個交給哥哥。只是賢弟可應付得來?」
「能!」李縝的回答,非常簡短,但越簡短,就越有力。
「好!等這坎過去,咱兄弟倆,一定要喝個一醉方休。」楊釗衝出門,騎上馬飛馳而去。
李縝到屋中,取出那幅《出師表》,拆開一看,李邕的落款與紅印清晰可見,便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將它卷好,裝進筒中,接著去把棠奴和晴娘叫了出來。
「義父。」晴娘顯然剛哭過,眼眶通紅的。
「啪」李縝直接給了自己一巴掌:「是義父無能,沒有料到,吉溫原來就不是個人。」
跟楊釗一樣,李縝的演技也是爐火純青,不僅神色,就連眼淚,都是收放自如的。
「義父,你真的,能幫晴娘報仇嗎?」晴娘一看見李縝流淚,心中一酸,又是嚎啕大哭、
「能,只是晴娘,接下來,你不能哭,要笑。真誠的笑,這樣,才能替你爹娘報仇!」最後兩個字,李縝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差點,沒將牙齒咬碎。
「好,晴娘不哭,晴娘笑!」晴娘左手蓋在臉上,輕輕一抹,待到手拿開的時候,竟真的,笑容滿臉。
一旁的棠奴,已經看呆了。
「給晴娘梳妝。」李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