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軍事> 逐鹿大唐> 第十四章 交易

第十四章 交易

2024-06-04 12:01:33 作者: 十年臥雪

  回到官驛,李縝才總算從董延光嘴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原來,今天也是吉溫將岑參的「供狀」上呈李林甫的日子。楊釗便開口,給董延光爭到了一個自辯的機會。吉溫哪裡肯讓這到手的功勞飛了,當即開始羅織,最後甚至一度將楊釗都給圈了進去。

  但吉溫顯然沒明白李林甫要的是什麼。李林甫猛拍桌案,他斥責吉溫造謠生事,掰扯是非,然後問董延光還願不願意去隴右效力?話說到這份上,董延光哪還有選擇的餘地?只得答應。

  於是,李林甫便讓吉溫將岑參交給右金吾衛,再由兩方會審。吉溫無奈,只得應了。但又開始指桑罵槐,說楊釗自從來了長安,非但什麼都不干,還時常給他們這些幹活的人添亂。楊釗正欲反駁,李林甫卻說,吉溫說得對,楊釗也應該做幾件事,這樣才能讓旁人心服口服。楊釗無奈,只好向董延光討要人手,以免到時候出現自己一個人都使喚不動的尷尬場景。

  這個結果,相當於是各打五十大板,然後各回各家,重整旗鼓,繼續爭鬥。

  「這裡有五十貫,你們拿著用吧。」董延光將一塊盛通錢莊的兌票放在桌案上。

  「軍使,這……」李縝剛欲拒絕,卻被董延光打斷了。

  「長安哪哪都要錢。金吾衛里雖然有不少撈錢的門道,但千萬別以為自己也能走。」董延光看著窗外的夜景,良久才嘆道,「因為每一個道道,都是有主的。你們這沒親沒故的,要是再沒點眼力見,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謝軍使。」李縝連忙拱手,他知道,董延光最後這句話,便不止五十貫,要知道,多少懵懂後生,就是因為缺了前人的指點,而在糊裡糊塗中,丟了性命。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

  董延光點點頭,見李縝願意聽,他便多說了點:「還有一件事,離那九懷遠點。往後啊,如果還清了國舅的人情,就安生在金吾衛混一輩子吧,別老想著更大的官,更大的權,那就不是給你我準備的。這巡街使的俸祿,也夠你養活一家老小的了。」

  「軍使肺腑之言,縝必定謹記於心。」李縝由衷道,但心裡卻快要哭出來了,因為就算他想主動脫離九懷,九懷也是不會放過他啊,畢竟他是真的說不清楚那塊玉佩的事。

  三天後,董延光正式赴任隴右,李縝等人將他直送到那塊刻著「此去安西九千九百里」的巨石前,方才停下。

  「不必送了。諸位,保重吧。」董延光在馬背上朝三人拱手,而後揮鞭而去,僅留下一個滄桑的背影。

  有那麼一瞬,李縝真的想跳上馬背,跟董延光一併「逃」亡隴右。但他旋即,便開始嘲笑自己,畢竟這一檔子的事,又哪裡是靠逃,便能逃得了的呢?

  「走,哥哥帶你們吃酒去。」楊釗直到董延光的背影消失在官道的盡頭,才轉身對兩人道,「這往後的日子,可就要靠兄弟們相互幫忙了。」

  「全聽國舅吩咐。」李縝道。

  「聽國舅的。」荔非守瑜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至今還不知道,這幾天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楊釗帶著兩人轉了半個時辰,才在一間人聲鼎沸的酒肆前坐下,酒肆人多,上菜奇慢,楊釗便趁勢讓荔非守瑜離席去催。如此一來,酒桌上,便只剩下了他想剩下來的人。

  「賢弟啊,你可知道那九懷是何人?」

  李縝一愣,心道怎麼所有人都在提九懷。

  「只知道她是迎春樓的東家。」

  「膚淺!」楊釗似乎怒了,輕輕一拍桌案,「她是右監門衛將軍吳懷實的養女!供職的鷹坊,可是聖人用來監視長安的耳目。哥哥若不是搭上了虢國夫人,都不知道這事。你怎麼就跟她搞到了一塊?」

  「她只說,是那首《金縷衣》。」李縝被嚇得不輕,但他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楊釗也是人精,自然看得出李縝有沒有撒謊,於是長嘆道:「無故獻殷勤,必有所圖也。不過,你也不要慌,關係關係,都是這麼來的。你伺候好她,往後咱哥倆,也就多了一條路。你可知我意?」

  「明白。」李縝心中已然了了,楊釗說得很直白,兩人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如果一直對對方有用,那就永遠不用擔心背叛的事。

  「國舅,給夫人的詩我暫時只想到這一句。」李縝從懷中取出一塊竹簡,遞給楊釗。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楊釗接過來,對著燭光念了,「妙!賢弟真是個妙人,這句我要了。來,共浮一大白!」

  兩人搬進了位於安善坊的一間院落,這院落分為東西兩邊。東院歸坊丁,內有一座望火樓,西院則歸金吾衛。這西院的屋舍,本都很大,但都是大通鋪,在天寶年以前,這一通鋪要睡近二十人。

  因為那時的金吾兵,都是輪戍,孤身一人。所以通鋪便可宿夜。但在府兵制崩潰後,金吾衛也開始招募大量的社會閒散人等,這些人大都是長安、萬年本地人,因此不當值的時候,是不會在西院住的。

  如此一來,寬敞倒是寬敞多了,可屋舍的破敗,卻也沒人管了。李縝兩人報導的時候,就發現這屋舍中滿是蛛網、灰塵,有一角甚至連瓦片都不見了,雨天的時候,水就順著那一角往屋裡灌,弄出好大一片青苔。

  「沒想到,這地兒竟然還不如振武軍。」荔非守瑜坐在地板上,囔囔著。

  「將就著吧,軍使那五十貫,可不夠你買房。」

  李縝將案幾清掃乾淨,便在上面擺開文房四寶,準備開始寫他的故事。

  「大哥,你在幹什麼?」荔非守瑜不知何時改變了對李縝的稱呼。

  「寫故事,如果有人相中,說不定你我兄弟就不用住在這兒了。」李縝倒是沒打算騙他,「往後啊,你就安心當差,不三不四的地方少去。只有不惹事,我們才能儘快把岑參救出來。」

  「知道了,我除了當差,就回來睡覺,酒都不喝。」

  李縝打算寫的故事,叫《鶯鶯傳》,首先是它的題材好,寒門書生和大家千金,夠吸引眼球,此類的小說後世一抓一大把,所以即便遺忘了原著的情節,也可以「借鑑」他人的來補上。其次便是,這《鶯鶯傳》成書於數十年後,跟現在可謂是同一個時代,與此時的聽眾間的隔閡,想必也比四大名著要小得多。三來是這《鶯鶯傳》中也沒什麼敏感事,惹禍上身的機率估計也比四大名著什麼的要小得多。

  「建興年間,陽平民張生,少孤貧,好讀書,志堅強,性孤傲。凡是不合禮節的事情,就別想打動他。二十三歲了,連娘子的手都沒有牽過。別人笑話他是沒感情的人,他便說『登徒子不是好色的人,卻留下了不好的品行。我倒是喜歡美麗的女子,卻總也沒讓我碰上。為什麼這樣說呢?大凡出眾的美女,我未嘗不留心,憑這可以知道我不是沒有感情的人。』……」

  九懷坐在欄杆上,交叉著的雙腿在半空中一盪一盪的,她手中拿著的黃麻紙上所書寫的,正是李縝耗時十天,才寫成的《鶯鶯傳》上半部分。

  李縝站在九懷對面,借著燭光打量著女子,她梳著環鬢,露出的青絲下垂到柳眉處,兩頰泛著微微的紅暈,那身紅衣,在搖曳的燭光中,令她更顯姿態艷麗,光彩動人。

  九懷耐心地等到李縝臉上的痴色變成窘迫,才慢慢道:「下半部分呢?」

  「沒……沒寫。」李縝扭頭閃避。

  「想要什麼只管開口,比我還扭捏!」

  「啊?」李縝再也忍不住,正眼看向她,「你……你何時有空?」

  「幹嘛?」

  李縝雙目一閉,拿出直面吐蕃人時的勇氣來,一口氣道:「我想約你去打馬球。」

  九懷的反應卻遠比李縝臆想中的要平靜得多:「就我倆?」

  「我的後腦,被吐蕃人砸了一下,所以有的事,忘了。興許這樣,能夠再想起來。」

  「馬球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九懷從欄杆上跳下,「蹴鞠或城外跑馬,二選一吧。」

  九懷的爽快,令李縝頗感意外。

  「那就蹴鞠吧。」李縝道,衝著九懷的背影道,「我還想問你一件事。」

  九懷站住身形,卻沒有回頭,也沒有做聲。

  「店址你選好了?」

  「什麼?」九懷回頭,柳眉微皺。

  「這個故事,迎春樓的客人,可不怎麼愛聽,他們沒體會過,不會懂的。」

  「跟我出去走走吧。」

  在長安城,步行是最為便捷的出行方式,只因此處,人多,馬車多,被馬隊拱衛的馬車更多,交通工具體積越大,就越可能被堵住。而且理論上,沒有公務的身的人,是不能在城中奔馬的。

  所以李縝很是疑惑,既然不能縱馬,九懷為什麼還要帶著兩匹馬出門,但九懷只是說,等陣李縝就知道了。

  「突厥馬,你可真有錢。」李縝跟馬打了多年交道,因而只一眼,便認出了這健馬的種名。

  「那五陵年少,表面上,都喜好駿馬。可實際上,一旦隨身的錢不夠,便將馬匹典當。這兩匹馬,便是胡國公的後人典當的。」九懷說著,停下腳步,伸手摸了摸馬鬃毛,那馬則輕輕用鼻子拱了拱她的身子。

  胡國公便是大名鼎鼎的秦瓊,只是他的後代,卻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孫子秦景倩之後,便不再見於史冊。

  李縝正在感傷春秋,耳畔,又響起了九懷的聲音:「前面便是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