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堡城
2024-06-04 12:01:15
作者: 十年臥雪
大唐開元二十九年,八月,石堡城。
風從高牆上的小透氣孔湧入,一股高原特有的清寒之氣撲面而來,激得牢里的兩人都打了個寒顫。
李縝抬起頭,看著蜷縮在角落裡的岑參。沒想到,剛穿越到大唐就遇上了這位大詩人,還是在這個地方見面的。
他前世是一名軍人,在救災行動中因勞累過度昏迷,等再次睜開眼,便來到了大唐。
現在的他也叫李縝,自出生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母親教他識文斷字,外祖父教他練武。今年,正打算去西域應募長征健兒,與一支商隊同行,怎知,剛過虢縣(今寶雞),便染上疾病,前幾天更是昏迷不醒。醒來後,周圍已經變成了這般模樣。
「岑兄是說,在我昏迷的三天裡,官軍以我們是吐蕃諜者為由,將我們都抓了起來?」
「不不不!」岑參連連擺手,「吐蕃諜者是我們在鄯州僱傭的嚮導,老劉頭。他已經招了,我們是因為僱傭了他,才受到牽連,被關兩天了。」
就在李縝思考的同時,那布滿鐵鏽的牢門竟然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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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江陵岑參,欲與李郎同去安西應募,都不是吐蕃……啊~」岑參反應很快,已經迎了上去,結果卻被踹倒在地。
「起來!軍使要審你!」進來的軍士越過岑參,對李縝道。
李縝有點不情願地跟著軍士走出監牢。
這個地方似乎很小,因為剛從牢門,往前五步便是十六級台階,上去後轉右,不過九步,就來到了一五步見方的,地面上積著一層厚厚的油膩的污泥的石室。
石室的里牆上,立著三個鐵架,兩個栓滿了烏黑的鐵鏈,另一個則綁著一個人,一個殘缺不全的人。
儘管李縝前世服役多年,心志堅定,但初見此景,腦袋還是「嗡」地一響。
「跪下!」領路的軍士喝道,見李縝不動,立刻左手勒著李縝的喉嚨,右腳踹在他的腳彎處,「咚」的一聲,兩人一起著地。
「非我輕慢,但你們跟吐蕃諜者一起出現,當仔細盤查。」
頭頂傳來一把雄渾有力的男聲,李縝放下對軍士的仇視,抬頭一看,只見這案幾之後坐著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軍將,膀闊腰圓,方臉劍眉。軍將所說的老劉頭,是商隊在鄯州僱傭的嚮導,沒曾想,才跟著他走了兩天,就被官軍給一窩端了。
「這是你的玉,質地堅潤,紋如裂冰,不像是一般行商所能擁有的。」軍將將玉佩對準了石室唯一的小窗,觀賞了片刻,邊贊邊道,「說吧,你是何人?」
軍將話音剛落,摁倒李縝的那軍士便從一旁的木架上取下一根五尺余長,頂端包鐵的黑木棍,拄在李縝面前,大有一副李縝不能說服他,就當場打死的架勢。
李縝心想,自己的信息都在過所上寫著,商隊走的,也是官道,因此有沒有問題,全憑軍將一張嘴,與其跟他爭,還不如學學安祿山的「故智」,高聲吼道:「大夫難道不想效法班超,立功西域,為何要杖殺勇士?」
「哈哈哈哈,莫非你也想學安都督?」沒想到,面前這軍將竟然也知道,安祿山曾因偷羊獲罪,但又急中生智,在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棍下逃生,最終因此富貴的事。
「可我要如何才能相信,你不是吐蕃諜者呢?」
李縝自然知道,這吐蕃人也不是吃素的,但在通敵這頂大帽子面前,也只有一路走到黑了:「我可上馬殺賊以自證!」
軍將死死地盯著李縝的眼睛,李縝知道,此刻自己絕不能慫,於是也拿出上一世在軍營中所練就的威凜之氣來與之對視。
「是有幾分幽并豪俠的味道,練了幾年刀?」
「三年。」李縝知道,多餘的詞彙只會讓軍將覺得自己心虛了,因此儘量少說話,裝高手。
「騎了幾年馬?」
「四年。」
「能開幾石弓?」
「六石。」
「扯淡!」軍將一拍桌案,「這裡便有一把六石巨弓,乃是當年信安王所使,到現在都還沒有人能用它殺敵。你若能拿它殺敵,我雖不是張大夫,但也能向你保證,就算我只剩下一籃子吃食,也要先餵飽了你!」
「好,不知弓在哪?賊在哪?」李縝脫口而出,他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可言,只能勇往直前,至於失敗了,自然是被亂棍打死了。雖然,也有可能會被「亂棍打醒」,回到現代。
軍將嘴角一彎,揮了揮手,那軍士立刻用什麼罩了李縝的腦袋,而後從後面推著他,往不知哪兒走去。這一次,李縝走了上百步,其中多半是在爬樓梯,而後明晃晃的光線突然刺入、他的眼帘,害他好一會兒看不清東西。
「七星樓是振武軍最高的地方,但有個傢伙,飛得比它高多了,我們懷疑,它為吐蕃諜者所養。」
軍將說著,先向一把掛在牆上的巨弓行了個軍禮,而後再雙手恭敬地取下,遞給李縝:「開元十七年,信安王以此弓,一箭射下掛在這的吐蕃大纛,一舉奪城。離任之際,信安王將此弓贈予我振武軍。唉,十二年了。」
軍將閉著眼搖了搖頭,一副良將難遇的模樣,而後將這巨弓遞給李縝:「三箭。」
李縝瞄了眼軍士遞過來的箭,這種箭有將近三尺長,鐵箭頭上爬著五道血槽,尾羽則是用翎製成,一看便是上好的,專為這把六石弓打造的箭。強弓重箭,對使用者的臂力要求自然是極大的,別看軍將只給了三支箭,但正如他所說,一般的長征健兒根本拉不開此弓,更別說射出三支箭了。
「不知,賊在何處?」李縝雙手握弓,卻並不取箭。
軍將以手指天,似乎是為了回應他一般,一聲雕「咻」劃破長空。
李縝抬頭一看,忽然覺得臉上一冰,用手一摸,原來是下雪了,但不是很大的雪,落地即化。他心中一喜,再將目光移向金雕,果不其然,它的高度也沒有平日裡那麼高,約為三十丈上下。
李縝拉動弓弦,放了空箭,果然是六石強弓,聲如驚雷,李縝的手臂也產生了劇烈的酸麻感。那金雕聽見弦聲,立刻雙翅一揚,登時便成了高空中的一個小黑點,別說是用弓了,用鳥狙來打也得先轉起來。
一旁的軍士見了,輕蔑一笑,事關他也曾射過這隻雕,深知此雕一聽弦響便會高飛,因此只有首發便中,才有機會。軍將則是略一皺眉。
「可有三石弓?」
「取!」軍將對軍士道,「還是三箭。」
「一箭!」李縝不是在托大,而是剛才空拉弓弦,他便知曉,這原主雖說也是身強體壯之人,但也夠嗆能用六石弓連發三箭,換言之,他只剩下了一次機會!一擊必中!
不多時,三石弓被交到了李縝手中,這是唐軍的制式弓,比六石弓小了一號。此時,那金雕又降到了離眾人約三十丈的高度,並左右盤旋,忽高忽低,似是在挑釁。
在上一世,李縝曾經聽部隊的老兵說過怎麼射鵰、鷹這類的猛禽。這類猛禽,兩翼粗壯結實,翼展一丈,且覆蓋著厚厚的毛,如同天然的對身體的保護層,而它們高飛的時候,翅膀一拍打,帶起的風便會讓箭矢飄飛、滑落。因此,為有直接命中軀體,才能射殺這類猛禽。
李縝再次拉動弓弦,那金雕聽了,又是雙翅一揚,衝上雲霄,但它似乎猛然察覺到了什麼,向上五、六丈後,便展平雙翅,又在空中翱翔,同時發出一聲尖「咻」似是在嘲笑李縝。
李縝又拉了一次弓,金雕再次一撲翅,身子便往上竄了
數丈,當它意識到,這又是一次空箭後,似乎怒了,竟是朝七星樓俯衝而來,邊沖邊連「咻」似是在表達自己對李縝挑釁行為的憤怒。
刺耳的尖嘯忽然響起,長箭似閃電,又似流星,箭勢強勁而迅疾,金雕尚未來得及扇翅高飛,便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哀鳴,接著就鎩羽從從空中筆直地落下,先是砸在那堅實的山石上,而後「咕嚕咕嚕」地滾入山間的雲煙之中。
原來,李縝在用三石弓第二次放空後,便迅速換上六石弓,搭上長箭,眯眼瞄準金雕,等到金雕察覺,停止上升時,展翅翱翔時,便立刻放箭,由於金雕沒來得及煽動翅膀,因此,箭矢方能不受干擾地正中金雕的身軀!
「好!」軍將大聲喝彩,「的壯士如此,吾何懼吐蕃矣?」
李縝知道,軍將正在興頭上,而自己初到這個世界,也急需一個安身之處,便立刻對軍將行禮道:「大夫若不棄,縝願替大夫效死!」
「別叫大夫,我乃振武軍使,董延光!」軍將爽朗笑道,同時解下腰間佩刀,連同那把三石弓一併遞給李縝,「今後,這兩樣軍械,便是你的了。邊塞雖是艱苦,但若有了軍功,照樣可以入朝為相。」
董延光說了很多,但李縝真正聽進去的,卻只有「董延光」這個名字!董延光在史書中,只有一句話:為了迎合唐玄宗的意,不顧上司王忠嗣的強烈反對,獻計攻石堡城。失敗後,將罪責全部推給王忠嗣,間接地害死了一位當世名將。
再加上董延光之前的說法,現在應該是開元末、天寶初,正是歷史上記載的,吐蕃趁著隴右、河西節度使蓋嘉運的疏忽大意,攻下石堡城的那段時間!
換言之,這裡馬上就要遭到吐蕃的全力攻打,且必將淪陷。就算此番僥倖得脫,也難保以後不會喪生於此。想到這,李縝真想給剛才輕佻的自己兩巴掌。
「壯士可是有什麼難處?」董延光見李縝遲遲沒有接過刀弓,心中已有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