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困局

  窗根下面空空如也，剛才還在說話的老頭兒早已經不知去向。

  我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聽見屋裡傳來一聲慘叫，我立刻手抓了窗台從外面蹦回了屋裡。

  守在大門口的牛子就在我跳出去的那會兒沒了蹤影，另外一個人卻倒在了門檻前面。我厲聲問道：「怎麼回事兒？」

  有人顫著聲音道：「他剛才想去拉牛子，結果牛子一轉身，我們才看見他沒長臉哪，腦袋就像是被人給抓平了一樣，血糊糊的一層，那人就被嚇癱了，牛子也不見了。」

  我從炕上跳下去之後，打著手電往那人臉上照了一下。對方嘴唇發紫、雙眼突出，鼻子裡面也沒了生息，看樣兒是被活活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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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誰都別動，在屋裡等著！」我打著手電走向了外屋。

  東北平房都是進門兒就是廚房，廚房兩邊才是臥室，這種結構是為了方便燒炕，廚房灶台下面也都有一個堆積爐灰用的爐坑。爐坑平時都是用木板蓋著的，人就蹲在木板上燒火做飯，等到爐灰積攢到了一定程度，才一朝清理。

  我出門之後，第一眼就看見了從爐坑裡伸出來的一隻人手。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爐坑邊緣時，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從我頭上壓了下來。感覺就像是有一隻牽著蛛絲的蜘蛛從房樑上慢慢垂落下來，悄無聲息地接近了我的頭頂，只不過，對方帶來的壓力要比一隻蜘蛛大上了無數倍。

  我頭上的東西忽然加速時，我凌空倒翻，抬腿一腳往頭頂踢了過去。我腳尖與對方砰然碰撞之下，一道人影頓時被我踢飛到了一米開外。

  等我回身時，對方已經行形同狸貓似的站了起來，撞破廚房後窗跳到了屋外，在黑夜當中幾個起落，沒了蹤影。

  從屋裡衝出來的顧不上氣急敗壞道：「兄弟，你怎麼讓他跑了？你的……」

  我衝著顧不上一擺手：「把他留下沒有任何意義。我跟你打賭，明天早上你往外走不上三百米就能看見他的屍體。」

  我轉身踢開爐坑上的木板，打著手電往裡看了一眼：「你看，爐坑裡除了這麼一截手臂，沒有牛子的屍體。斷了肢體的屍首能幹什麼？」

  牛子剛死不久，並不是精煉過的御屍，對方把牛子斷掉一隻手臂，無非就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讓牛子從背後給我致命一擊。屍體被重傷之後，除了逃走之外，已經沒有其他本事再做什麼，肯定會被人放棄。所以，我沒有必要去追蹤對方。

  我跟顧不上走進屋裡，把三姑給拽了起來：「你是誰？為什麼要把我們引到這深山老林里來？」

  三姑僅僅遲疑了一下，我手裡的匕首就壓上了對方的脖子：「你應該知道這間屋子裡都是什麼人，沒犯要命的案子，誰都不會往國外逃亡。你想被他們活活撕成碎片，我可以把你交給他們。」

  「我……我說……」三姑顫著聲音道，「老闆告訴我把你們帶到這兒來，然後裝成鬼嚇唬你們，等你們自相殘殺之後，我就可以走了。」

  我冷聲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等他消息，再帶別人過來。」

  我再一次厲聲喝問道：「誰跟你聯繫，怎麼聯繫？」

  「他……」三姑只說了一個字，口鼻當中忽然鮮血狂噴，兩隻眼睛也從眶子裡猛地突了出來。

  我一隻手正揪著三姑的衣領，猝不及防之下被對方一口血噴在了臉上。血花迸濺的瞬間，我本能地閉眼之間，我身邊的顧不上忽然一掌把我給推向了遠處。我的身形在顧不上的掌力之下橫向飛一米多遠，險些摔倒在地上。等我站穩腳跟才看見，我原先站著的地方多出了一隻一尺多高的小鬼，三姑血肉模糊的屍體就倒在距離小鬼不遠的地方。

  三姑肚子露著一個血糊糊的窟窿，傷口大小就跟那隻小鬼差不太多——剛才顧不上應該是看見小鬼破腹而出才把我一掌推開，他再慢一步，那隻小鬼就會在一瞬間撕開我的肚子，鑽進丹田當中。

  我死裡逃生之下，不由得看向了顧不上那邊，同樣是抽身而退的顧不上已經抓住一把靈符站到了炕上。

  我們兩人一鬼剛好形成了一個三角形。我向顧不上一打眼色，與他同時往小鬼身邊撲了過去。沒想到，小鬼只是嘿嘿一笑，就像老鼠一樣哧溜一下鑽進箱子底下，消失了蹤影。

  「小鬼兒進屋啦！這是鬼物，快點跑啊！」也不知道是誰在屋裡喊了一聲，屋裡的人頓時炸開了鍋，也不管哪裡是門哪裡是窗，瘋了一樣地往能衝出屋子的地方撞了過去。

  短短几秒鐘之後，屋子的門窗就全都被他們給撞了下來。一群人在門窗碎片當中衝到了院裡，屋裡除了我跟顧不上再也找不到第三個人了。

  顧不上氣急敗壞地吼道：「回來，都給我回來！你們是想死啊？」

  那些人光顧著拼命往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跑，誰還管顧不上喊什麼，沒一會兒的工夫就跑得連個人影都沒看不見了。

  顧不上跺腳道：「兄弟，你怎麼不攔一下？」

  我搖頭道：「攔不攔都是一樣，把他們留在身邊更危險。我現在分不清他們究竟是活人還是死人。」

  顧不上驚訝道：「兄弟，你沒說錯吧？咱們都在一起待了好幾天了，你連他們是死是活都沒看出來嗎？」

  「確實沒看出來！」我搖頭道，「咱們與其說是被三姑領上的山，還不如說是被那隻從她肚子裡鑽出來小鬼領過來的。我們跟三姑近在咫尺都沒弄清楚她身上有鬼，就更別說是別人了。」

  顧不上沉著臉道：「兄弟，咱們現在咋辦？」

  我隨口答道：「先對付一宿，等天亮了再說。」

  這間房子的門窗全被人給打了下來，四面都透著風，想在這裡對付一夜，其實跟留宿在野地里沒有什麼區別。

  我和顧不上乾脆盤膝坐在了炕上，背對背倚在一起閉目養神。我們坐了沒有多一會兒，顧不上就忍不住問道：「兄弟，你說山上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沉聲道：「說不準。深山老林的，什麼東西都可能出現……」

  「誰說不是呢？」野地里忽然出現了第三個聲音。我和顧不上同時轉頭看時，卻看見房子背後的草叢裡多出了一道人影，看他的身形應該就是忽然死在屋裡的那個老頭。

  我微微側過頭去，斜眼看向了躺在炕梢上的屍體——那老頭的屍體仍舊躺在炕上，他的魂兒卻在外面說話。

  顧不上冷聲道：「用不著裝神弄鬼，我倆不怕這個。」

  「也對！」老頭呵呵笑道，「一屋子人就你們兩個沒走，看樣子是有點兒本事的人。再有本事還能怎麼樣，一樣跑不出去。」

  「現在鬼神在殺別人，還沒心思對付你們兩個，等一會兒就該輪到你們了。」

  老頭說話之間，我忽然聽見頭上傳來「咔嚓」一聲巨響——屋頂上的木屑和積土瞬時間像流水一樣四面灑落了下來，房子中間的主樑上也跟著炸開了一道裂痕。

  房梁接連斷裂，房屋傾塌近在眼前，想從房門出去肯定來不及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跳窗。

  「房子要塌了！快走！」

  顧不上呼喝之間站起身來躍向對面土炕，把最近的窗口讓給了我，自己揮動雙掌轟開窗口跳向了屋外，我也在同一時間向窗口倒躍而出。

  我雙腳剛剛貼近地面，三間瓦房就在眼前轟然崩塌，滾滾塵囂扶搖而上之間，我用手護住雙眼連退五步，嘴裡同時喊道「顧不上，小心你身後」，才抬眼往顧不上那邊看了過去。

  顧不上也知道自己跳出去的方向正好是那老頭的鬼魂藏身所在，剛一落地就沖向了對面草叢，抬手一掌將草叢劈得枝葉紛飛，草叢裡卻不見了那老頭的蹤影。

  我幾步越過廢墟：「人呢？」

  「這又是何必呢？」老頭的聲音一下子從瓦礫下面傳了過來，「怎麼都是個死，乖乖等死不好嗎？」

  「滾出來！」顧不上暴怒之下就想衝過去跟對方拼命，我伸手抓住他：「別理他，我們往山下走。」

  顧不上頓時急了：「咱們就這麼看著他囂張？」

  我強拉著顧不上往山下跑了過去：「那老頭只是個鬼魂，一再挑釁不就是為了拖住我們？他的主子肯定在殺其他人，我們還有機會逃走。」

  顧不上狠狠一下甩開了我的手掌：「我不走！」

  「別耍孩子脾氣！」我微怒道，「馬上就要到河邊了，遇見水咱們才有救！」

  我並不是拽著顧不上漫無目的地逃命，而是一直循著水聲往河邊跑。

  我們現在被困在山上，眼睛能看見的任何一條路都可能是鬼魂用障眼法弄出的絕路，就算我有鬼眼，想在陰氣強盛的荒山野地里破障，也是千難萬難。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水源，順著河水的方向往山下跑，才能離開山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