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意料之中

  我不知道顧胖子在想什麼，可我想的卻是該不該去蹚這趟渾水。

  孟慶武的這趟水，對我來說有些深了。

  孟慶武的母親本身就是一個巫蠱高手，能把老太太逼到這個地步的人，想必也不是易與之輩。

  當初，我答應顧胖子合作，是因為咽不下鬼魂上門的這口氣；而現在，我確實應該考慮一下，跟對方硬拼值不值得……

  顧胖子口口聲聲說他有關係，可是事到臨頭卻拿不出半點手段來。

  寧瑤是警察，從里子上說，她代表著官方。這趟任務，早晚得有一場殊死較量。我當著寧瑤殺人，她不抓我？

  這趟生意，我怎麼看都是落在下風，我是不是該找個藉口退出來？

  我正胡思亂想的工夫，顧胖子忽然坐了起來：「兄弟，你不說話，是不是打退堂鼓了？要是你……算了，等寧瑤回來，你就退出去吧，我不該把你拖進來！」

  我沉聲道：「你究竟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顧胖子沉聲道：「其實，這件案子已經死了好幾個人了……我帶來的幫手沒了，也是死在了鬼魂手裡。」

  

  「對方一直都在殺人，而且好像沒有什麼目的性。寧瑤他們立案之後連續追蹤了對方幾次，都是損兵折將。對方好像對追查他的人帶著一種異樣的仇恨感，誰敢查他，他就殺誰，只要退出來，也就沒事兒了。」

  我聽到這時，不由反問道：「你怎麼知道退出來就沒事兒了？」

  「因為有人退出過。」顧胖子苦笑道，「不然寧瑤怎麼會找我幫忙？」

  「我和寧瑤是警校的同學，我以前也想當個警察，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只能浪跡江湖。寧瑤知道我會點抓鬼的本事，就把我找來幫忙。」

  「本來我以為是小事一樁，沒想到對方神出鬼沒，我連他的影兒都摸不著，更別說是抓人了。直到我無意間遇上了你，只好把你誆過來幫忙。」

  顧胖子道：「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可你不懂術道規矩啊，連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有。這只能說明，你師父沒教過你走江湖。你不是術道中人，還是別蹚這趟渾水的好！」

  我皺眉看向胖子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陣貓叫聲。

  悽厲至極的貓叫聲就像是一個在深夜裡嚎哭的女人，讓人覺得背心陣陣發涼的同時，也莫名地生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哀傷。

  我很早以前聽過這種貓叫。我爺爺說，那是有人偷走了還沒斷奶的貓崽子，母貓尋子的時候就這麼叫。那一次，我控制不住地留下了眼淚，等我擦乾淚水，第一件事兒就是衝進村里狠狠揍了偷貓的小子一頓，把貓仔給搶了回來。

  等我把貓崽子會送去的時候，還被母貓給抓傷了手，我手背上現在還留著傷疤。

  我爺爺當時看著我血淋淋的手背，忍不住嘆息了好一陣子，我卻樂呵呵地回了家，只不過，我晚上又躲在柴火後面哭了一場。

  我眼圈微微泛紅時，一隻黑貓忽然從窗戶上跳了進來。

  顧胖子嚇得起身就要過去拿傢伙。我擺手道：「讓它過來！」

  從黑貓出現，我就看見套在黑貓脖子上的項圈裡塞著一張紙條。孟老太太派它過來給我送信？

  顧胖子讓開了之後，那隻黑貓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跟前，從嘴裡吐出一塊紅色的寶石。

  我雖然對珠寶沒什麼研究，也能看出那是市價不菲的鴿子血。

  黑貓吐出寶石之後就退後了一步，抱起兩隻前爪向我連連作揖。

  我抽出紙條一看，上面用血寫著「救慶武，他是無辜的」。

  對方字跡十分潦草，寫字的紙條也是隨手撿來的一張廢紙，老太太應該是在倉促之下發出的求救。

  我拿起筆來在紙條上寫道，「孟慶武無辜，我會全力相助；孟慶武有罪，我必殺之」。

  我把紙條賽回黑貓的項圈，沉聲道：「回去告訴老太太，這趟生意我接了。」

  黑貓像是能聽懂我的話，眼睛一亮之後，在地上打了個滾，蹦到了窗台上。

  「等等！」我喊住黑貓之後，從地上撿起寶石扔了過去。

  黑貓本能地一躍而起，將寶石含在嘴裡之後，才一臉不解地向我看了過來。我抽出匕首挑開自己的食指，往黑貓頭上彈了一滴血珠。

  黑貓顯然是不知道我的意思，在窗台上轉了兩圈之後，才跳下窗台走了。

  顧胖子等它走後才詫異道：「你早知道老太太會過來求救？」

  我說道：「差不多吧！黑貓會過來，確實在我意料之中。貓變只有在明月當空的時候才會發生，我們趕到醫院時已經接近了子時，但是對手出現的時間比我們還早。老太太就算沒被對手幹掉，也一樣沒有完成貓變。她沒辦法阻擋對方，就只能尋找幫手。」

  「我們趕到醫院時，他們雙方可能剛剛分出勝負，老太太也並沒走遠。她應該看到了我們跟那人交手的情景，她能找我們幫忙也就是意料之中了。」

  我指了指窗外：「聽到剛才那陣貓叫了嗎？那是老太太在向我們求情，讓我們可憐可憐她這個想守住兒子的孤老婆子，然後再讓黑貓上門給我送寶石，就是作為交換酬勞。」

  顧胖子叫道：「你接生意也得要酬勞啊！一分錢不要，你就出去拼命，老太太是你親戚啊？」

  我淡然道：「我不要酬勞，是因為我很羨慕孟慶武。」

  我沒告訴胖子，我在羨慕孟慶武有一個寧可被惡鬼噬身也要救他的母親。

  我忘了誰跟我說過：人越沒有什麼，就越羨慕什麼。

  小時候，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的孩子撲在母親懷裡撒嬌，那種滋味我沒法去描述。剛才，孟老太太的哭聲讓我心中發酸，我才會接著這趟生意。

  顧胖子：「你是不是有毛病，你羨慕孟慶武什麼？」

  顧胖子說到這兒時，忽然反應了過來：「對不起！」

  「沒什麼！」我岔開了話題道，「我估計老太太傷得不輕，而且已經差不多到了油盡燈枯的程度，不然，憑著一個巫蠱高手的身手也不至於讓一隻貓過來送信。」

  我看得出來，那隻貓雖然很有靈性，卻還沒到能被當做御獸的程度。老太太派這麼一隻貓過來，要麼是在故意表示自己沒有敵意，要麼就是已經到了沒有力量再去驅使貓群的程度了。

  顧胖子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等等看吧！現在咱們自己都出不去，還拿什麼幫老太太？」我說完就又躺回了床上。

  沒過一會兒的工夫，那隻黑貓就輕輕跳進了值班室，十分乖巧地湊到我身邊，看我沒有趕它走的意思，才鑽到了我腋窩下面。

  顧胖子道：「這貓自來熟啊？」

  「不是。」我搖頭道，「它在等著帶我們去找老太太。先休息一會兒，等寧瑤那邊的結果。」

  我在睡到快要天亮時，寧瑤才趕了回來：「我們的調查解除了。省廳已經派人在現場進行了勘察，可以確定我們沒有殺人的嫌疑。你雖然帶著弩箭，但是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但是……」

  寧瑤話鋒一轉道：「上面已經做出了通緝孟慶武的決定，通緝令很快就會下來。」

  我微微點了點頭道：「先不說孟慶武的事兒。現場勘查的結果是幾個人在打鬥？」

  寧瑤道：「沒有人打鬥。只有一種非常奇怪的四肢印跡。怎麼說呢……勘查現場的人說，就像是有人在現場四肢著地來回跳躍，有點像是……像是受到了驚嚇的貓。」

  「還有就是，在太平間外面的那人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了六小時，也就是說，他死在下午。那時候，我們還在到處配藥。死者喉嚨被人抓斷了。從傷口上看，應該是被人用指甲給抓斷了喉嚨。但是人的指甲……」寧瑤應該是想起了我說過貓變的事情，才突然剎住了話頭兒。

  我追問道：「那個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嗎？」

  「還沒有！」寧瑤搖頭道，「上面懷疑他是失蹤人口，或者乾脆沒有身份。不過，我覺得他像是某個通緝犯……他的身份我們正在抓緊時間調查，很快就會有結果。」

  我想了想道：「你開車帶我們出去。」

  寧瑤想要問我什麼，我卻向她打了個禁聲的手勢，寧瑤這才帶著我們快步趕到了停車場：「你們要去哪兒？」

  「往地形複雜點的地方開！」我扔下一句話之後，就倚在了椅子上。

  寧瑤一路把車開到棚戶區里。這個地方雖然有一條能夠容納汽車通行的大路，但是大路兩側卻是高低錯落的平房，蛛網似的小道四通八達，就算警察想在這裡抓人，也得頭疼一番。

  「你繼續開，不要減速！」

  我坐起來按住了車門：「胖子，一會兒咱們兩個跳車，儘可能往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去。寧瑤，我們走了之後，你自己開車回去，就待在警察局裡，哪兒都不要去，我有事兒再聯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