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粥留下,你走…
2024-06-04 06:19:26
作者: 雲煙
張逸之忽然靜了下來,他看向那個被嗆了一口水還不停的向他走來,那個口口聲聲要救他的女人。
他突然低低的笑了出來,原來,不只是歐陽少卿,他張逸之也有資格,可以讓她奮不顧身的相救。
在上官靜又被嗆了幾口水,沉入水底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是個傻子。她是紅蓮業火,與水本就是天敵,再加上她的能力被封印了,水,簡直就是她的噩夢!
這下好了,她和張逸之一樣沉了。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朝她遊了過來,上官靜從戒指里弄出了許多的救生圈,就在她眼前,但是她就是抓不住,一個個的救生圈,一放出來就直接飄了上去。
她的神智已經開始模糊了,缺氧的痛苦再次讓她感覺到了,死亡的降臨,她下意識的伸出手,師父,師父,徒弟好想你…
師父,靜兒死了之後,是不是就能再見到您了?
張逸之遊了過來,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裡,他懊惱自己不應該這樣意氣用事,他怎麼能拿她的性命開玩笑?
她緊閉著眼,看起來極為痛苦,面紗也不知什麼丟了,她本能的緊緊的抓著他,將他視為最後的一線生機,張逸之看著這麼漂亮的臉,忽然覺得呼吸一滯,他吻上了她的唇,將所有的氧氣都渡給她…
如果時間可以靜止的話,他希望可以停留在這一刻…
他的吻,讓黑暗中的上官靜抓住了一道光。
一出水,上官靜就開始猛烈咳嗽起來,可她手腳酸脹無力,只能靠在他身上。
「張…咳咳…張逸之…你個…大混蛋!」她腦子還是暈的,「你明明…會水,為什麼還要裝?」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我了。」
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貼在她的耳邊,「乖…睡吧,一切都交給我。」
他的聲音好像富有魔力,也不知是因為身體的疲憊,還是他的蠱惑,上官靜的腦子越來越沉,終於沉沉的睡了過去。
張逸之又吻了吻她的耳垂,臉上帶著清笑,「怎麼辦,我快要愛上你了。」
他將她抱上了岸,兩個人都濕透了,頭髮也糾纏到了一起,張逸之忍不住向下看去,俊臉瞬間一紅。
張逸之立刻將自己的外衣脫下,包住了她的嬌軀,但看她睡的香甜,忍不住偷偷在她的脖頸上輕吻了一下…
張逸之將上官靜抱進了自己的房裡,他看著他安睡的模樣,心裡莫名一甜…
他走出了房門,對著一位侍女吩咐道,「你去,幫屋裡的那位姑娘…把衣服換了…」
那侍女微微驚訝,大人竟然弄回來一個姑娘!!!千年難遇啊!!!
……
上官靜醒來的時候,驚訝的發現自己身上的侍女服沒了,而且換了一身新的女裝…
她坐起身,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她的身下是一張樸素的大床,遠處有一張黑色的檀木書桌,上面整齊的擺放著紙墨筆硯,旁邊僅有一個花瓶,裡面插著幾枝桃花枝,陽光從鏤空的窗子撒了進來,整個屋子顯得格外寧靜…
這好像是男子的臥室,張逸之的?
靠,那傢伙誑她下水,害她差點死了,簡直不能忍!
上官靜立刻下床,發現床旁竟然還放了一雙女鞋,她立刻穿了上去,牙痒痒道,「張逸之,別讓我找到你,不然我捏死你!」
而正好聽到這句話的張逸之,此時正端著粥,保持著敲門的姿勢…
她生氣了?因為他調戲了她?
想著她張牙舞爪的想要捏死他的模樣,張逸之低頭一笑。
來吧,他樂意至極。
張逸之推門而入,突然銀光一閃,他輕笑,這攻速,還太嫩了些,他順手將粥放到了書桌上,然後側身一躲,避開了那一劍。
他笑著望著她,「小侍女,餓了吧。」
上官靜看一擊失手,立刻又補了一劍,誰知道他的身子像魚兒一樣,再次閃開了。
上官靜不信邪,又是幾劍刺去,而張逸之面對她的攻擊,簡直遊刃有餘。
非要逼她使出符棣嗎?上官靜一下將劍扔在了地上,「煩死了,不打了。」
張逸之又拿起剛剛的粥,端到她的面前,笑道,「不餓嗎?可是八寶粥呢。」
「粥留下,你走…」
「咳咳,上官小姐,這麼討厭我嗎?」他看著面前的她,她穿著他親自為她選的粉色衣裙,膚色雪白,紅唇豐滿,眸若秋水,雖然冷著臉,但也美麗極了。
「不然你以為呢。」
上官靜越過他,逕自坐到了書桌前,她接過他手裡的粥,冷冷道,「為什麼誆我下水,給我個解釋。」
張逸之忽然喉中哽塞,「其實…」
上官靜舀起一勺粥,放入口中,「味道不錯…」
張逸之眸中立刻染上了欣喜,「你喜歡麼?」
她繼續喝著粥,根本懶得抬頭看他,「別跑題…繼續剛剛那個問題!」
張逸之心嘆,她還真不好糊弄,「其實…我…」
張逸之許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她太聰明,他說謊的話,她絕對會立刻識破,這樣的話,他好不容易離她近了一點,說不定又會立即回到原點。
他現在也是非常後悔,為什麼之前試探了她那麼多次,還多次對她下套,甚至讓她算了上官家十幾年的帳,偷聽她跟張演分手,還跟她糾結角斗場賭局的分成…
他想想就覺得心酸…
上官靜看著他那吞吞吐吐的樣子,疑惑道,「你該不會真的是,想不開投湖自殺?然後看見我溺水,才過來救我的吧。」
雖然理由很蹩腳,但她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張逸之完全沒理由害她,那麼他跳湖除了自殺也沒別的理由了,況且他也有自殺的理由,因為他嫂子嘛。
然後看到自己溺水,才急忙趕來救她,也說得通。
上官靜嘆了口氣,「雖然你占了我便宜,但我也同樣占了你的便宜,咱們就扯平了,只要你別老是想著自殺就行了,人生還是很美好的…」
張逸之看著拼命安慰著自己的上官靜,突然覺得,上官小姐的智商,還真的是忽高忽低…她怎麼猜不出,他其實只是不小心落水,然後趁機試探一下,看看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上官靜將粥喝了個乾乾淨淨,然後抬起頭,「站那麼遠幹嘛,你過來坐。」
張逸之一愣,她要他過來坐?
「你不過來,我怎麼跟你說話?」上官靜指了指她旁邊的凳子,那架勢,頗為隨意。
張逸之輕咳了兩聲,這可是她讓他坐的…
張逸之挨著她坐了下來,他幾乎能聞到身邊女子淡淡的體香,恍惚間,他又想起了昨日同她水下親吻的那一幕,忽然有些坐立難安。
昨日他醉了,還可以瞞混過去…現在清醒著,他要是再越舉的話,這小野貓絕對會毫不留情的將他扔出去…
上官靜拿起書桌上的紙筆,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咳咳,沒什麼…」
上官靜注意力集中到了紙上,想到了一個安神定心的方子,便蘸著墨寫了下來,她下筆有力,字體雋秀…
張逸之正襟危坐,靜靜的看著她的側顏,有些愣神,她認真的樣子也很好看…
上官靜寫完,墨跡還未乾,她將方子拿起來晾了晾,微笑著轉頭,「張大人,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他看著她的笑顏,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努力的靜下心,定定的看著她的眼,「什麼忙?你說…」
上官靜將那紙折好放到他的面前,「就是這個,上面是一個安神的方子,你找人,把上面的藥材和普通的薰香混合在一起做成安神香,放在屋裡日日點燃,能起到安神寧心的功效,對你的頭疼有些幫助…」
「你是專門寫給我的?」張逸之有些受寵若驚,突然對他那麼好,難道…
上官靜看著張逸之,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也不只是為你…」
「……」張逸之忽然有些失落,不是全為了他…
上官靜微笑,充滿希望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我想讓你幫我送一些給張演…」
上官靜的話無疑是給張逸之又潑了一盆涼水,他一下就冷靜了下來,她之前喜歡的人…可是張演。
「你見過他了?」
上官靜見他一下沉下去的臉,心裡一緊,張逸之不喜歡她談起張演…
也對,她畢竟毀了他表弟的人生,他肯定很討厭她繼續和張演糾纏,上官靜心裡默默嘆氣。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很尷尬…
上官靜淡淡的開口,「嗯,昨天在大街上見的,他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所以我就想著給他送點安神香,可我又不敢見他,所以只能拜託你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平淡的開口,「嗯,我會幫你送,只不過是以表哥的名義。不會以你上官靜的名義,也不會讓他知道是你拜託的。」
此刻的他,又成了那個淡然理智的張大人,上官靜忽然有些不淡定…
他果然因為張演的事情討厭她,怪不得總是跟她作對…
她試探的開口,「你不會生氣了吧?討厭我又跟張演見面?」
張逸之皺眉,「沒有…」
上官靜嘆了口氣,「其實我當初也不知道會把他害的那麼慘,那時候我只是想著,母親唯一留我的玉鐲碎了,所以任性了一次,不管怎樣都要讓那個人付出代價,只是…那結果,連我自己都沒辦法接受…」
她又蘸了蘸墨水,「所以我不求他的原諒,只想著能稍微對他好一些,張大人,我知道你討厭我,不想讓我跟他在一起,但是…你也清楚,我其實沒那麼壞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知為何,上官靜心情忽然低落了起來,拿起筆卻忘了字該怎麼寫,有些著急,但是越急越寫不出來,只能低下頭,緊緊的攥著筆。
為什麼,上天總是不給她一個圓滿的結局?蓮洛那一世如此,張演又是如此,就連楚君熙,也只是把她當成東方燁雪的替身!她…就那麼不堪嗎?
看著這樣的上官靜,張逸之心疼了,那時候的她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她怎麼能將一切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呢…
張逸之嘆了口氣,「你想寫什麼?我幫你…」
他握住她的手,身體無意識的貼著她的後背,他輕道,「我並不討厭你。」
上官靜心中一震,不討厭她?
張逸之安慰道,「你想寫什麼我幫你寫,不要那麼難過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我欺負了。」
他在她耳旁低聲輕笑,她終於定下了心,她盯著面前的紙張,輕道,「你知道莊生曉夢的故事嗎?」
他搖頭…
「那就…幫我寫下來吧。」
他握著她的手,她輕輕的說著,「莊子一天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夢醒之後發現自己還是莊子,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夢到莊子的蝴蝶,還是夢到蝴蝶的莊子。」
故事不長,他捏著她的手一筆一划的寫著,只是這故事卻讓人覺得夢幻迷離,一如眼前的她…
一想到這兒,張逸之筆尖忽然一停,原本好看的行書立即染上了一個墨點,他聲音略微顫抖,「這故事…你想告訴我什麼?」
這個故事好不真切,亦如他幼時的那段過往…
上官靜笑了笑,繼續順著那一划,將整個故事寫完,她輕輕的在結尾劃上了一個句號。
故事已經寫完,可他依然沒有放開她的手,他語氣中有絲慌亂,「為什麼不回答?」
上官靜輕呵了一口氣,反問他,「你不是一直都在試探我麼,我已經告訴你真相了啊。」
她舔了舔唇,笑的璀璨動人,「那你現在覺得,我是上官靜,還是那隻蝴蝶?」
張逸之震驚了,她究竟是蝴蝶,還是上官靜?眼前的她好像蒙上了一層濃濃的霧氣,他忽然有些分不清…
你究竟是誰?是你變成了她,還是她變成了你…
「其實有時候我自己也分不清,我究竟是誰?」
她搖了搖頭,不甚在意,她將手從張逸之的手裡抽出,換了張紙,繼續寫著…
她一邊寫一邊輕聲的讀著,「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她的聲音沙啞卻將詩句里的厚重的情感宣洩了出來,悲哀,惆悵,追憶,再回首,只是,一切都恍如隔世了,曾經和師父師兄們在一起的歲月,以及與洛簡的那段過往,永永遠遠的被封存在了時間的縫隙中,再不會回來。
張逸之還在震驚狀態,原來…所有的猜測都是錯的,他曾以為草包小姐是她的偽裝,又或者她殺了上官靜後取而代之。
只是,他沒想到…看起來最荒誕的故事,竟然是最終的答案…
她嘻嘻一笑,「這是你和我之間的秘密哦,不要告訴哥哥,他可接受不了。」
張逸之沒有說話,只是默然著,她怎麼到現在還在偽裝自己,用笑容掩藏自己所有的悲傷,上官靜,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粉飾太平嗎?
見他沒反應,上官靜自顧自的將那首詩塞進他的手裡,「送給你的,就當是禮物了,我走了…」
她起身要走,他卻忽然拉住她。
不能讓她走…一定不能…
張逸之站了起來,深深地看著她,「不管你究竟是誰,是蝴蝶亦或是上官靜,你都是你,完完整整的你。」
我喜歡的人也只是你而已。
上官靜看著他,溫暖一笑,「嗯,我就是我。」
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笑容只持續了幾秒,眼淚卻轟然落下…
多少次午夜夢回,醒來時看不到師父,也找不到師兄,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床上,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只有一旁的小狐狸可以擁抱慰藉,只可惜,他愛的是他的姐姐,不是她,她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她每天努力扮演著上官靜,為了完成她的願望,都快忘了自己是誰?是上官靜,是紅蓮業火,還是那個已經死去了的女軍醫,亦或是是楚君熙的姐姐?
張逸之,只有你對我說,我就是我…
上官靜笑著哭,哭了又笑,狼狽極了。
張逸之一把將她摟入懷中,他輕道,「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的心裡現在是一團糟,但是別怕,有我在,有我在…」
此時的她需要一個可以陪伴的人,張逸之願意做那個人,陪在她的身邊,讓她可以…不再那麼孤單…
上官靜呆呆的被他攬著,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是覺得,自己好像不再是一個人了,那個溫柔的聲音對她是,別怕,有我在…
她閉著眼,緊緊的摟著他,聲音有些嗚咽,「張大人,其實,我一直…一直都記得你曾經在狩獵場上為我求情的畫面,那時的我以為,將來如果再見,你一定會是我的朋友…」
所以,即使我再被水淹一次,我還是會選擇救你,我也願意,把我的秘密告訴你,因為我信任你。
她抬起頭,水粼粼的杏眼望著他,「做我的朋友怎麼樣?我們一笑泯恩仇…」
她相信他,她不想再一個人在這個世界孤獨的活著,她想有個朋友,張逸之,可以嗎?
張逸之突然被她逗笑了,「我們有仇嗎?」
上官靜沉默了兩秒……
終於暴走。
「沒仇你讓我算了那麼多的帳本?」
上官靜立刻馬上從他懷裡跳了出來,「你給我下了那麼多套,難道不是跟我有仇?」
雖然她面上不在意,但是給他寫的所有藥方,除了安神香,幾乎都是瀉藥…
也算是扯平了吧…
也不知之前的藥他吃沒吃過…但是下次,她一定好好的監督他吃藥!!!
上官靜惡狠狠的看著他,「再給我下套,我可就直接揍人了。」
張逸之低聲輕笑,「好好好,不會再給你下套了,但你也得主動點啊。」
張逸之很無奈,她明明那麼有才華,卻總是想要保持著平凡的姿態…
上官靜也很無奈,她明明那麼的低調了,卻總有人想要她高調起來。
上官靜驚悚的笑著,手裡不知從哪來的一把劍,她手指輕彈劍身,表情猙獰,「呵呵呵…不主動的話,你會拿我怎樣?」
張逸之立刻屈服在了她的淫威之下…
他皺著眉,輕撫了下巴,「嗯…不怎麼樣…」
上官靜挑眉,「記住你說的話,不然…」
「不然怎麼?」張逸之好奇。
她冷哼,「不然我就拐你家表弟當壓寨公子!」
「……」張逸之突然沉默了,為什麼要拐張演,不拐他?
難道她只是把他當朋友了?即使他曾抱過她,親過她,她也沒有絲毫波動?
他一時間的愣神卻被上官靜捕捉到了,她攬住他的肩膀,湊到他耳邊嬉笑,「其實呢,這次我會主動的,哥哥不是要去北方賑災嘛,我跟著一起去!」
誰知張逸之的表情立刻就僵住了,他握住了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正對著她,鄭重道,「其他都可以,唯獨這次,你不能去。」
上官靜臉上的笑容立即沉了下去,「為什麼?」
他表情凝重,「因為那裡有水災,有洪水,因為你不會水…」
上官靜皺眉,這人手勁那麼大,把她的手都捏疼了,她使勁把手給抽了回來,若無其事道,「恐怕你小看我了,我就算不會水,也不會有事的!」
「那昨天呢?沒我的話,你真的就死了…」
他盯著她,上官靜的眼神有些閃爍,昨天…張逸之下水救她,本來只是渡氣而已,可她卻因為本能,在水下…主動非禮了他,還真是罪過…
上官靜的臉稍紅,「內個…昨天…沒有你的話,我也不會下水…」
張逸之看著她,因為她的話再次震動,如果沒有他,她也不會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