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是上官靜小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被毀容，那時候的她，是爺爺的掌上明珠。那時候的爺爺可是大權在握，遠壓勢頭正盛的歐陽家族，而那時候，張家還遠沒有現在的風光…

  那樣的小家族，在風雨飄搖的京都，只能委曲求全，伏頭做小，甚至上官靜隨便的一聲吩咐，就能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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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每次過生日，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會過來為她慶賀，而在她五歲那年，她遇見了張磊…

  那個笨手笨腳的男孩子一不小心就碰碎了她母親遺留給她的手鐲，她一下就氣的火冒三丈，「你這個小偷，壞人！」

  可懵懂的少年還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他最不該惹的人，他慌亂的解釋，「不是我偷的，我也不知道你的鐲子怎麼就跑到了我的袖子裡，我一走它就掉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管，我親眼看著你把它弄碎的，你賠我，賠我。」小小的上官靜伸著小拳頭就向張磊砸去，「這是我娘親生前留給我的東西，你憑什麼弄碎它！！」

  上官靜一直哭著，用小手小腳踢打著他，張磊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只能默默的承受著…

  忽然，小女孩抬起了頭，她擁有著漂亮的面容，卻說著惡毒的話語，「你這個笨蛋叫張磊對吧，名字里三個石頭，別的小孩子都叫珍珠啊，玉啊，而你，卻是最下等的石頭，沒想到啊，原來石頭做的人這麼壞！見不得我好，就要毀了我最喜歡的東西。」

  張磊聽著她過分的嘲笑，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一下子將她推倒在地，可剛出手他就後悔了，他無法承受上官家的報復，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想要解釋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我…」

  上官靜屁股痛的要死，眼淚在眼眶裡不停的打轉，「我要告訴爺爺，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她轉身就跑，在爺爺面前，上官靜狠狠地告了他一狀，而張家人卻是一個個面色發白，嚇得連腿都抖了起來。

  最後，張磊的母親顫巍巍的開口，「上官老爺，這孩子不懂事，我們保證不會再讓他出現在京都，求您…求您放過他吧。」

  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求求您了。」

  「娘親，別跪他們，他們冤枉我，我是被冤枉的。」張磊拉著母親的手臂，「娘親快起來啊。」

  上官雲深深地看了張磊一眼，他細心呵護的寶貝，居然被別人一手推倒在地，看看，她的小手都擦破皮了！

  「你叫張磊對吧，名字確實不太好聽，不如就叫張演吧。」上官雲冷笑了一聲，一個演字，永遠只能模仿，去扮演別人，永遠活在他人的陰影之下。

  女人的身體一震，但還是立刻露出了可悲的笑容，「張演這名字不錯。」

  女人趕緊拉過張磊，「磊兒，快，快謝謝上官老爺賜名！」

  「我不要！」張磊倔強的開口，「娘親，我沒做錯，為什麼要讓我改名，我不要，不要！」

  啪的一聲輕響，張磊捂著自己的臉頰，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母親，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去給小姐道歉，求小姐原諒你！」

  張磊笑了，悽慘的笑了，夾著痛苦的眼淚，他覺得自己碰到這個小女孩就是個錯誤，她就是個惡魔，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看著眼前的一切，上官靜心中竟然生出一陣煩悶，「算了，算了，我不想再看見他了，爺爺我們走吧。」

  上官雲看了上官靜一眼，微笑著點了點頭，他撇向張演，「去吧，你並不適合這裡，離開京都，你會過的更好。」

  上官雲帶著上官靜高傲的從張家人面前走過，走遠了之後，上官靜忽然又扭過頭看了一眼，那個男孩的眼神恐怖又令人害怕，而她的母親則在一旁抱著他大哭。

  她，做錯了？為什麼他的表情那麼恐怖又絕望呢，可那鐲子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啊，她平時都捨不得戴，誰知道一轉頭，鐲子就被人弄碎了…

  後來，張磊因為這件事而被驅逐出了張家老宅，還被迫改了名字，成了張演…他的母親也因此鬱鬱寡歡，早早的離他而去。

  因此，他被家族視為廢物，被家人視為災星，他的十幾年，都在嘲笑和謾罵中度過…

  而罪魁禍首的她，竟然完全忘記了…

  ……

  回到現實。

  「原來是這樣」

  上官靜蹲在角落裡，頭深深的埋入膝蓋中，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難過？痛苦？悔恨？

  她害得他很慘很慘，不僅改了他的名字，還將他驅逐，他的母親，他的人生，全都被她一一打亂了，況且那時候，他好像真的是被冤枉的。

  她只覺得自己腦子都快炸了！那件事雖然不是她做的，但是…她是上官靜，這個鍋，她不得不背！

  北辰奕在她旁邊坐下，表情凝重，「當年有人想陷害張家，外公也知道，但是為了大局，不得不犧牲了他，他怨恨我們也是應該的。」

  北辰奕摸了摸她的頭，「既然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那麼，索性就徹底結束吧。」

  上官靜臉色悲戚，「哥，你說這算不算是一種報應？我害了那個男孩，最後卻喜歡上了他，被拋棄的理由…也是合情合理…」

  她知道，張演，那個總是站在他身前，甚至願意豁出性命來保護她的少年，以後…大約就是形同陌路了。

  除了仇恨，他們之間，什麼都不剩了。

  ……

  街市上張燈結彩，充斥著歡樂的氣息，熱鬧非凡。

  上官靜將面具覆在面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願意親吻那道醜陋的疤痕了，她就像個小丑一樣，美夢過後，又被打回了現實。

  北辰奕跟在她的身邊，卻發現他怎麼也無法走進她的心，她像是一隻受到傷害就害怕的躲到殼子裡的小烏龜一樣，任人如何誘惑，都不願意再走出來。

  上官靜漫無目的的走了許久，終於開口，「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北辰奕擔憂的望著她蒼白的臉頰，「小靜，別做傻事…」

  「哥，你放心，我不會尋死的！」上官靜笑了笑，笑的令人心酸，「這世界上還有許多感情，親情，愛情，友情…少了一個也無妨，只不過，我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想，好好道別我的愛情…」

  ......

  北辰奕最終還是同意了她，有些事情還需要她自己去理清，他相信，回來時，她會變得更堅強！

  京都的明湖是幾十年前北辰的皇帝，也就是先皇下令挖掘的人工湖泊，可謂是一方獨特的美景，不少文人墨客喜歡在這湖上乘船泛舟，欣賞山水之美…

  而上官靜對這個明湖則是深有感觸，多久以前她都記不清了，那時候，許若卿死死拉住她的手，將她扯向湖邊，可最後落水之人，卻是許若卿！而恰巧看到這一幕的，便是歐陽少卿，也是從那時起，歐陽少卿開始厭惡上官靜...

  由於花燈節租船的遊客太多，導致船隻供不應求，就連船夫大多都是臨時請來的，上官靜花了十兩銀子才租來了一艘烏篷小船，船夫有些磕巴，人卻很憨厚，一路行來，不時的提醒她要注意安全。

  今夜的明湖原本夜色漆黑，如今卻是燈火旖旎，不少船隻上都掛著五彩繽紛的花燈，上官靜看著往來的各種船隻，心裡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命運有時確實很捉弄人，她喜歡的第一個人，還沒開始，人家就已經訂婚，第二個人，還沒開始，就已經成了仇敵…

  他剛剛還說要一直陪著她，保護她，結果這麼快就說話不算話了…

  上官靜嘆了口氣，「師兄，喜歡一個人真的是一件好痛苦的事情，以後我還是不要喜歡別人了。」

  「傻丫頭。」林江嘆了口氣，「又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占的是她的身體，就要為她做過的事情負責。」

  林江嘆了一口氣，這一切還是怪他和其他師兄們，是他們讓師妹形成了錯誤的愛情觀…

  林江忍不住撫了撫額，師妹並不是沒人喜歡，相反，喜歡師妹的人多了去了，不過，都讓師兄們替她給擋了，他們的師妹不僅漂亮，還十分聰明，是大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然而，這樣完美的師妹，怎麼能讓那些普通人占有呢，於是他們幾個師兄弟默默地站在了同一條戰線，堅決打擊所有想要招惹他們師妹的男人…

  於是就導致了師妹活了二十三年，始終沒談過一場戀愛，甚至和異性牽手的機會都沒有過。

  接下來，就有了張演的這一事，師妹孤單慣了，只想要找一個人陪而已…

  儘管她一開始對張演並沒有什麼感覺，但耐不住她想要脫單的心情，於是，就這麼湊到了一起，不過幸好，他的師妹沒被人拐走！

  上官靜又靜靜的在小船上坐了會兒，呆呆的望著水面，看著湖水盪起一圈圈的漣漪，心裡感慨萬千…

  上官靜突然堅定道，「師兄，我不要脫單了！」

  「什麼………？」

  「就是不想談戀愛了，不想結婚了，等報完仇了，我就去找我的主人，然後跟著他苦修！」

  「……」林江再次扶額，「師妹，你別這樣…」

  ……

  為了安全起見，船夫按照上官靜的示意，在湖的外緣行駛，上官靜站在船頭看了一會風景，因著湖上的大片花燈，也能大致看個朦朦朧朧。

  不過，比風景更扎眼的，是那湖上不少親親我我的小情侶，上官靜心感異樣，便問在船尾划船的船夫，「老伯，今日這湖上怎會有這麼多的男男女女？」

  船夫笑的一臉褶子，「姑娘，今日來明湖遊玩的男女，都是和心上人一起游湖，盼著能討個一生一世的好彩頭。」

  「一生一世？」上官靜疑惑，張演並未告訴她這些。

  船夫回道，「是啊，據說啊，在這花燈節的晚上，一起乘船游湖的有情人，都會相守一生一世呢！當初啊，我和我老伴就在這裡許下了誓言…」

  上官靜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個傳統，難道...張演想要和自己...一生一世？

  上官靜心中一喜，但還沒開心一會兒，她又蔫了，張演想一生一世的人不是她上官靜，是他幻想出來的阿靜吧，沒有姓的阿靜…

  上官靜苦笑，於她而言，愛情這件事，還是隨風而去好了，她不需要，也不想再要了。

  上官靜思緒正飄忽著，誰知咻的一聲…

  上官靜突然瞪大了眼睛，一隻箭矢正以迅猛之勢朝她飛來…

  電光火石之間，上官靜立即運轉靈力向後退了幾步，而那隻奪命之箭則狠狠的插進了她剛剛所站的那塊船板上，箭尾還在船板上嗡嗡的晃著。

  上官靜急忙看向前方，發現前面的幾十艘船隻幾乎亂作一團，根本看不出箭是從哪只船上射出來的。

  上官靜焦急的喊著，「老伯，這裡危險，立刻返回，到岸上去！」

  船夫剛也看到了這驚魂的一幕，急忙調頭。

  上官靜迅速冷靜下來，她看著前方已然亂做一團的數十艘船隻，有幾艘船已然燃燒起來，哀嚎聲不斷的傳來，流箭一支支的向四周竄去，身手矯健的黑衣人在其中穿梭，似是在找人…

  所幸，上官靜的那艘小船距離那暴亂中心較遠，及時遠離還是很容易的。

  船隻快速行駛著，上官靜走進了船艙中，她端坐著，從戒指中拿出一本書，《玄靈秘咒》和一大瓶礦泉水。

  這是師父用靈力凝結而成的一本書，她凝氣期打開的時候，裡面的內容是全白的，現在打開以後，上官靜突然發現，裡面全是鬼畫符…

  上官靜翻了翻，《玄靈秘咒》里的符咒完全是由波浪和彎曲組成的，書里那曲曲折折的線條好像自帶嘲諷的意識，無時不刻的嘲諷她文化水平…

  作為修士，一定要有一些保命技能，師父在現代時就跟她講過，鬼谷一門可以修習煉藥術，符棣術，煉器術，馭獸術。

  而上官靜選擇的是符棣術，正是《玄靈秘咒》，其他的術法對於她現在這個世界來說，並不適用。

  上官靜嘆了一口氣，視死如歸般的將《玄靈秘咒》給撕了…

  就著水，吃掉…

  這是修士學習符棣之術的特殊方法，吃掉才有效果，就是味道不太好…

  上官靜一直重複著撕書和吃書的動作。

  意料之內，那本書並沒有被消化掉，而是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子裡…

  把整本書都吃完的上官靜覺得腳底像是踩棉花一樣，飄飄忽忽的，好像她一個不留神就能吐出一大堆波浪和曲線似得。

  她從戒指中拿出了師兄提前為她備好的黃紙和硃砂筆，開始屏氣凝神，畫符咒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不僅要注意力完全集中，還要消耗巨大的靈力，對於築基初級的她來說，還是比較困難的，上官靜一連畫錯了八張才成功了一張避邪符。

  避邪符可以退散妖魔鬼怪，上官靜想著，應該會對這個世界的妖怪有用…

  小船不停的回撤，距離風波中心越來越遠，上官靜不停的思考著，今日之事到底是誰策劃的？為什麼那麼大的事故，卻無人前來救援？

  而且那些黑衣人的身手特別像上次在天啟樓遇見的那波，上次他們要殺的歐陽少卿，這次呢？

  上官靜隱隱覺得，今天這事，沒那麼容易。

  而且，今天那個反常的丫頭也讓她感到不可思議，初次明明那麼弱，第二次卻能將她的面具揭掉…

  那丫頭的事情，說不定，和那隻妖有關！所以她一開始就畫了避邪符！可黑衣人的事，她就不知道跟誰有關係了，難道還是殺歐陽少卿的？

  忽然，小船冷不丁的搖晃了下，上官靜趕緊從船篷里出來，密切的觀察著四周。

  船夫哆嗦了一下，「應…應該是船身碰到了什麼東西。」

  上官靜聽著船夫顫抖的聲音，料想這老頭也是被嚇到了，她放下心，「繼續走吧，快到岸邊的時候慢些，可能…會有埋伏。」

  船夫聽了更是嚇得冷汗直流，哆嗦的更強烈了，這女娃兒說的對，這湖上不安全，而岸上，可能更危險！

  船夫腿有些發抖，他還不想死在這裡，「這位客人，我知道有條秘密水道，可以直接離開明湖，要不咱們…」

  上官靜問，「什麼水道？」

  船夫摘下帽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顫顫道，「很久以前……」

  老叟將一切都告訴了上官靜。

  原來這條秘密水道通向距離京都十里開外的一個村落，是村里人走向村外的必經的通道，傳言那個村裡的人們受了詛咒，村裡的人們世世代代怪病纏身，村子裡的人們不是天生痴傻，就是又聾又啞，畸形，癱瘓，大脖子，矮個子隨處可見…

  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而這個村子還偏偏距離京都很近，為了不影響京都的風水運化，北辰的皇帝派兵前去鎮守，將這個村子徹底封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