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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終章!(正文完)

2024-06-04 06:19:26 作者: 葉陽嵐

  沒等秦碩再說話,祁歡已經抬腳走了出去。

  守在院子外面的星羅見她出來,連忙跟上去:「大小姐,秦二公子入夜還過來,是出什麼事了嗎?」

  祁歡目不斜視往前走:「我要跟秦碩一起出去幾天,但是這事兒不能叫父親和母親知道,今晚你先收拾一下我的換洗衣物和日常用品,交給木香和木藍,明日一早趕在母親起身之前就叫她倆坐我那輛馬車把東西帶去三叔那,回頭你去跟母親說,是辰哥兒一個人在三叔府上住不慣,把我叫過去陪著了。」

  星羅認真的聽著,並且點頭應下。

  祁歡沒有直接回後院,而是先拐去侍衛房找了衛風。

  也是見面就實話實說:「瑞王和葉尋意找上我了,想要擄劫我去南境,以脅迫武成侯倒戈,替大成的軍隊打開雁嶺關的封鎖,我決定隨他們走一趟。」

  衛風自是不肯,當場就倒抽一口涼氣:「不行!此行兇險,屬下得世子爺吩咐照料您的安危,絕不能放您捲入此等麻煩當中,以身犯……」

  祁歡沒等他說完就直接抬手打斷:「我不是來跟你商量的,此事我心意已決,你照我的吩咐辦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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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衛風自然還是不肯。

  祁歡道:「我只是人質,在他們達成目的之前可保平安無虞,這事不用你操心,但你若是不聽我的,貿然行動打草驚蛇,叫他們意識到計劃失敗,進而魚死網破拉我墊背……那後果我就不敢保證了。」

  雲珩與葉尋意鋪好了一張網在等著她,她沒時間也沒耐性在這做衛風的思想工作,也不等衛風徹底緩過勁兒來,就開始有條不紊的吩咐他做事:「你現在馬上替我辦三件事。第一,皇后娘娘命太子殿下在侯府附近特設了護衛人手,你應該知道如何聯絡,馬上去找他們,一會兒我與秦二公子出府時,叫他們千萬莫要出面阻攔,放我們走。」

  衛風心裡牴觸,就只是面容冷肅的不吭聲。

  但他軍人出身,自然知道何時應該摒棄個人情緒聽從命令,此時沉默也等於默認。

  祁歡繼續道:「第二件事,待我走後,你趁夜去一趟高家,不要走正門,高府附近應該有人盯梢,你暗中潛進去,找到高雲渺跟她說我一時興起跑去甘州找顧瞻去了,但是不敢告訴我母親,叫她在我回來之前都不要來侯府了,順便拖住了姑母也不要來,若是母親叫人去問,就說我在她那陪她小住。」

  雲珩和葉尋意以高雲渺的名義讓秦碩登門騙她,那麼對長寧侯府方面就只會繼續拿高雲渺做幌子,祁歡猜也知道他們成功拿住自己之後一定會叫秦碩再登門,告訴祁文景夫婦她是去了高雲渺那小住。

  可事實上,這個謊話並不保險。

  若祁歡只失蹤三兩天,用高雲渺做藉口是可以搪塞過去的。

  再多——

  祁歡以前和高雲渺雖然互相往來頻繁,關係也不錯,但也沒有跑去高家住的先例,現在突然跑過去,還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用不了幾天楊氏就會派人去接了,到時候也就露餡了。

  反而是趁著祁元辰在祁文晏那住著這個由頭,她說去陪祁元辰了,楊氏兩口子更不容易起疑。

  而她之所以還得撒謊,叫高雲渺近期別來侯府……

  這就實打實是幫著雲珩和葉尋意圓謊了!

  得叫他們覺得他們計劃順利,她被綁走這事兒一直未曾暴露,這樣他們才會毫不設防的繼續實施後面的計劃。

  衛風一時之間也沒太想明白祁歡這背後彎彎繞繞的心思,只是和星羅一樣,仔細認真的記著她所吩咐的每一句話。

  最後祁歡又道:「去完了高家,你再去一趟平康坊,找我三叔,告訴他我的行蹤,然後再囑咐他也替我圓一下謊,我會跟家裡說我最近暫住在他那,明日一早叫丫鬟送衣物用品過去。」

  知道她被雲珩他們帶走了,祁文晏就該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他也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成敗在此一舉,祁歡也算孤注一擲賭上了。

  衛風卻還是一臉凝重的擔憂之色:「大小姐您一個人去?」

  祁歡道:「一會兒我出門你們都不要跟,沒必要做無畏的犧牲。不過你的擔憂沒有錯,我也惜命的很,那個葉尋意確實叫我很不放心,待我走後,挑兩個輕功好和擅暗器的尾隨吧。」

  謹慎起見,她再三思忖之後又補充:「跟著就好,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一般情況下在見到武成侯之前他們應該不會真的動我。」

  話到了這個份上,衛風也只得從命:「是,屬下遵命。」

  祁歡頷首:「去吧,先去跟外圍的御林軍暗哨打個招呼。」

  她轉身領著星羅往後院走。

  星羅也是憂心忡忡:「小姐您一個人去?連奴婢也不帶嗎?」

  祁歡側目看她一眼,失笑:「你見過哪個做人質的還能擺譜兒貼身帶丫鬟服侍的?」

  「可是……」星羅頓時也急了。

  祁歡連忙拍拍她的手背安撫:「行了,別嘮叨了,該想到的我都已經想到了,衛風那邊我不是叫他派人跟著了嗎?你要跟著去,到時候有點什麼事,他們還要分心再多救一個你,還不如我自己了。」

  這一重邏輯拿來說服星羅自是足夠。

  星羅於是悶不吭聲了。

  祁歡又道:「你在府里把我安排給你的事情做好,雖然我自信能夠全須全尾的回來,但若是叫母親他們知道了也難免要跟著懸心,所以你就別去三叔那了,在府里替我盯著,務必安撫住母親,不要叫她發現。她若是質疑為什麼不是你跟著去三叔那,你就說三叔總是冷著臉,你害怕,知道嗎?」

  星羅看她自己都要去蹚那刀山火海了,還有心思事無巨細吩咐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一時之間反而被她逗得也沒那麼壓抑和緊張了。

  胡大夫母女這趟被接過來,楊氏單獨給她們安排在了之前荀素母女住過的那個院子。

  祁歡回到後院,先去找了胡大夫一趟,然後才回房換了一身保暖但卻比較輕便的衣裳。

  星羅看她將一副袖箭拿起又放下,不禁就急了:「這個……小姐您不帶著防身嗎?」

  祁歡嘆氣:「人家要拿我做人質,抓住了必定先搜身,拿了也白搭,還不是給對方送補給?何必呢!」

  不能耽誤太久,祁歡快速的整理好就回了前院,和秦碩會和之後與他一道出了門。

  星羅戀戀不捨的送兩人到門口,可是看到等在台階底下的車馬隨從,她便立刻警覺,做出如常的神態問:「天晚了,小姐當真不用帶著奴婢一起嗎?」

  祁歡笑道:「我去看看雲渺而已,個把時辰就回,你進去吧,記得給我留個門。」

  葉尋意等人編出的理由是高雲渺因為失身一事在家尋死覓活,叫她去勸,為的就是說服她儘量少帶人手出門,省得到時候收拾不乾淨。

  祁歡的配合度可謂相當之高,居然是孤身一人跟著秦碩出來,還上了秦碩帶來的馬車。

  然後,馬車走出去沒多遠,果然順利被劫。

  祁歡象徵性的掙扎了一下,然後被人綁住,堵了嘴,也就消停了。

  之後她和秦碩就被分開了。

  她被重新塞回馬車裡,趁夜帶去了南城門附近的一間破屋,秦碩暫且不知所蹤。

  鑑於雲珩此人心機深沉,不太好騙,祁歡做戲還是做全套的,雖然心裡比較冷靜,但還是掙扒了半夜沒帶合眼的。

  後半夜,秦碩被榨乾了在京的最後一點利用價值,也被帶了過來。

  如祁歡所料,他是在祁歡被綁走後的一個時辰又被勒令返回了長寧侯府一趟,捎信說祁歡留在高家陪高雲渺小住幾日。

  於是後半夜,祁歡就瞪了「騙她」的秦二公子半宿沒撒眼。

  可能是因為她太入戲,倒是弄得秦碩極不自在,生生的被她盯出了如芒在背的感覺。

  倆人被七八個大漢看守,在小破屋裡熬了一夜,次日破曉時分才被重新拎了出來。

  只是——

  同樣是人質,待遇卻天差地別。

  祁歡依舊是五花大綁,被卡在了一口棺材的夾層里,橫著被抬出了城去,但秦碩卻是來去自如,自己騎著馬堂而皇之的「帶人」出的城。

  兩隊人馬在城外十里的一僻靜處再度會和,祁歡被從棺材夾層里刨出來,費了半天勁兒才適應了刺目的光線,然後就看見了葉尋意。

  葉尋意從等在那的一輛馬車裡探頭出來,臉上笑容得意中又透著明顯的惡意,十分愜意的欣賞她的狼狽:「祁大小姐,別來無恙!」

  祁歡嘴巴被塞住了,說不了話,剛好她也懶得跟這女人說廢話,就冷冷別開了視線。

  葉尋意也自認為此時兩人身份地位天壤之別,沒必要與她過分逞口舌之快,叫人拿掉她塞嘴的布團,又搜羅走了她渾身上下,包括荷包、香囊,髮簪、髮釵、耳環和手上一隻玉鐲子在內所有的首飾贅物。

  然後,勒令祁歡和秦碩一起上了車。

  秦碩一直做心虛狀,目光閃躲不敢與祁歡對視。

  祁歡看看他,再看看葉尋意,卻忍不住罵了句:「狗男女!」

  她瞪視秦碩:「早知道你爛泥扶不上牆,早前我就不該輕易放過你。所以你是同這女人沆瀣一氣,故意拿著我表妹做幌子誆我的?這女人可是犯下重罪被陛下降旨賜死的重犯,你與她沆瀣一氣秦小侯爺知道嗎?這樣將秦太夫人和整個武成侯府拉入漩渦……為了這女人,你是連親人家族都不要了是嗎?」

  秦碩一臉吃癟的表情,還得配合她演戲,悶聲道:「抱歉……我也不想針對你,可是在你和我母親之間,我就只能做此選擇。」

  葉尋意之前經歷過那麼多事,秦碩是個有點執拗的紈絝二世祖,但並不是徹頭徹尾的傻子,現在要說他還對葉尋意痴心不改,葉尋意是不會信的。

  可就單是衝著當初在鳳鳴宮的竹林他還苦口婆心的出面勸說,葉尋意倒是相信他對自己多少還有幾分眷戀和難以忘情的,所以用起他來也格外放心一些。

  她冷笑看著兩人爭執。

  祁歡就迷茫的蹙起了眉頭:「什麼意思?什麼叫在我和秦太夫人之間選?」

  秦碩於是抿緊了唇,做出難以啟齒的模樣。

  祁歡不得已,才終於再次轉頭看向了葉尋意。

  葉尋意臉上帶著自得的笑意,挑眉道:「你倒也不必這麼好奇,一時半會兒的我還不會要你的命,只要你別出么蛾子,乖乖配合隨我走一趟,路上我也不會叫你多吃苦頭的。」

  不是她不想肆無忌憚的報復祁歡,而是祁歡確實還有用,她不敢動。

  她雖不想幫雲珩,卻更不能看著雲湛上位,因為一旦雲湛上位,她就徹底成了喪家之犬和過街老鼠,沒活路了,現在或者是雲珩上位保她,也或者是她做出點成績和誠意來,向大成的宇文滄投誠……

  而這一切的一切,首先都必須得引大成的軍隊突破雁嶺關,打進來。

  如此——

  祁歡這個所謂的人質就必須發揮作用。

  祁歡道:「你們這樣把我綁出來,我家裡人很快就會察覺,一旦發現我不見了……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葉尋意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在她面前找回了優越感,自是不會替她解惑。

  祁歡似乎確實也是受制於人,有些氣急敗壞,見狀,就又再次轉向了秦碩:「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秦碩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被葉尋意瞪了一眼。

  於是,他就又閉了嘴。

  葉尋意其實並沒有把握京城裡的祁家到底需要多久就會發現祁歡不見了,但她起碼自信,在三五天之內是不會出事的,而等過了這關鍵的幾天之後,就算祁家發現人丟了,鬧起來,找上秦家,高家,甚至向宮裡求助,並且順藤摸瓜懷疑到雲珩身上……

  她都已經遠在千里之外了,隨便他們把雲珩怎麼樣吧,她也有足夠的時間運作後面的事。

  只要大成的軍隊打進來,朝堂上也就亂了,如果雲珩在這之前已經得了報應,那她就可以直接投入大成人的陣營,保個性命和一生榮華富貴總不在話下。

  此一時,彼一時,她現在也只能保守的做此打算了。

  一行人日夜兼程的趕路,用了七天半時間,終於抵達雁嶺關地域之內。

  謹慎起見,葉尋意沒有進城,而是在城郊找了間廢棄的院子落腳。

  一邊派了兩個人前去城內探查一下具體消息和秦頌的下落,一邊她又進了關押祁歡和秦碩的屋子。

  因為秦碩一直很配合,所以一路上她只在晚上休息時才會綁上秦碩,但這會兒卻又把人給綁了。

  進得屋子裡,她目光往兩人身上掃視一圈,然後招招手。

  一個隨行的侍衛就拎進來一個布包放在了滿是灰塵的桌上。

  葉尋意踱步過去解開包袱,裡面放著的是一開始就從秦碩和祁歡二人身上搜出來的貼身之物,她在裡面挑挑揀揀,一邊隨口問道:「你們的貼身之物,有哪些是武成侯能一眼認出來的?」

  祁歡沒吭聲。

  這回卻是秦碩不依,不悅道:「我大哥沒那麼好騙,就算你叫人拿了我的貼身之物去找他,他也未必答應前來相見,你給我解開,我去找他當面跟他說。」

  葉尋意看笑話似的扯著嘴角瞥了他一眼:「那不行!」

  說著,她視線又掃過祁歡:「祁大小姐畢竟早就是別人的未婚妻了,就算武成侯還對她念念不忘,但也畢竟好長一段時間未曾來往,萬一他色令智昏那股勁兒已經過去了呢?我得把你秦二公子一起扣著,萬一祁大小姐一個人的分量不足以叫他妥協就範,加上你……也總該夠分量了!」

  一個人,一生所在意的無非三類人,至親之人,摯愛之人以及師長友人,現在她同時抓著祁歡和秦碩在手,葉尋意自信這分量是夠了的。

  更何況——

  秦頌心裡還有秦豫豐之死那個疙瘩!

  祁歡的首飾多,她不確定這次她帶出來的這些是否以前在秦頌面前戴過,所以最後挑挑揀揀,就拿了秦碩的玉佩和祁歡的荷包,等著進城探聽消息的侍衛回來,打聽到秦頌確實就在城裡駐防,便將東西給了他,叫他去引秦頌過來。

  那侍衛接了東西剛要走……

  葉尋意眼角的餘光瞥了祁歡一眼,突然起了幾分惡趣味。

  她攔停了那人,自袖中拔出一把匕首,踱步走到祁歡面前,圍著祁歡轉著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那個不懷好意的眼神看得旁邊的秦碩都直皺眉。

  然後,葉尋意在祁歡背後站定,匕首冰冷的鋒刃落在她被反縛在背後的雙手上,笑道:「萬一武成侯不識抬舉怎麼辦?我是不是該多帶點什麼東西給他,比如……削你一根手指或者一隻耳朵?」

  說話間,她那匕首已經抵在了祁歡一隻手的尾指上。

  秦碩哪想到這女人會突發奇想,忍不住的就要破口大罵。

  「我勸你還是慎重的好!」祁歡卻是搶先開口,冷靜道:「哪怕你斬我一隻手送過去,在見到我本人之前,秦頌也不會知道那究竟是我的手還是你的,但你若真叫我身上見了血,回頭等秦頌他當真過來瞧見了……我保證,不僅你的計劃會落空,而且你切我身上幾兩肉,他都會如法炮製,從你身上切走雙份的!」

  她這就是找死!

  受制於人,還敢這般猖狂?!

  葉尋意瞬間被她激怒,眼神登時變得兇狠,一把扯住她衣襟,惡狠狠道:「既然你這麼自信武成侯對你的感情,那咱們要不要試試?」

  說話間,她匕首又抵到了祁歡臉上,並且稍一使力,刀尖上就已經凝聚了一個血珠出來。

  祁歡仰頭直視她的面孔,卻無半分懼意,反而更加有恃無恐的笑道:「你猜秦頌為什麼喜歡我?他又是喜歡我什麼?你得把我全須全尾的給他,這才是籌碼,我要是缺胳膊少腿兒或者毀了容……你不了解男人嗎?求而不得的美玉,對他來說才有價值,一個殘次品……誰要?我不管你是想要換秦頌替你做什麼,既然我是籌碼,那麼在你達成目的之前,我的一根頭髮絲你也不能動!」

  葉尋意雖是已經被她激怒,但是有前車之鑑——

  以往她長姐葉尋惠可是被雲崢和雲珩競相追逐的對象,可是自葉尋惠被毀容之後就立刻變得一文不值,甚至於雲崢都厭惡到借刀殺人,默許她把葉尋惠給殺了,也省得留著她礙眼。

  葉尋意上輩子受了情傷,對男人的所謂情愛,還當真是沒多少信心。

  她不想和祁歡同歸於盡,她還想謀一條出路。

  但祁歡都落到這個地步了還當面挑釁她,她又實在氣不過,就眼神陰鷙依舊虎視眈眈的盯著對方。

  祁歡才不吃她這個虧,對峙片刻,她就微微吐出一口氣,仿佛妥協了般的說道:「你別動我,只要你保證我毫髮無傷,我願意配合你。若是我的荷包秦頌他認不出來……他左手背上有道疤,那是我用箭頭劃傷的,這件事只有我與他是知情人,絕對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你叫你的人同他說,他自然會信我是被你們制住了的。」

  葉尋意將信將疑,扭頭去看秦碩。

  果然就見秦碩也是一臉大為吃驚的表情盯著祁歡的側臉看。

  顯然——

  這事兒確實是連他都不知情的。

  得知秦頌與祁歡之間還有僅屬於兩個人的小秘密,從另一方面也增加了葉尋意的信心。

  她心有不甘的又瞪了祁歡一眼,這才給侍衛遞了眼色。

  侍衛頷首領命,趕著出門去尋秦頌了。

  待那侍衛走後,葉尋意果然還是不肯輕易放過祁歡,她又重新踱步回來,自荷包里摸出一粒褐色的小藥丸,滿臉的惡意。

  祁歡沒等她動手往自己嘴裡塞,就煩躁的先閉了閉眼,強壓著脾氣重複了一遍:「我說過,在你達成目的之前別想著對我用手段,但凡你敢動我一下,我可不是你,我寧肯玉石俱焚抱著你一起死,也絕不會叫秦頌與你合作的!」

  葉尋意原都已經捏住她的下巴了,聞言,又遲疑頓住。

  她對秦頌的脾氣確實把握不准,但是有一點很清楚的是秦頌並不是個好糊弄的人,之前雲崢拿他和祁歡的私情做把柄試圖挾制他,都沒能成。

  而現在,如果她給祁歡餵了毒,再把人敲暈了,萬一秦頌當真難纏到得見到一個活蹦亂跳的祁歡才肯就範……

  橫豎秦頌和祁歡都是棋子,只要大成的軍隊打進來,那麼無論秦頌還是祁歡就都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憑處置了,也不急在這一刻。

  掙扎猶豫再三,葉尋意終是放棄,收起藥丸轉身走了出去。

  而她這一走,旁邊的秦碩卻已然緊張到近乎虛脫,渾身冷汗的癱坐在了綁著他的椅子上。

  他偏著頭來看祁歡。

  因為隔牆有耳,倆人私下也不敢交談。

  祁歡只與他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依著葉尋意原來的打算,秦頌起碼得要入夜之後才能避人耳目的前來相見。

  卻不想,她的人才剛找過去,對方就火急火燎的跟著來了。

  葉尋意意外之餘就更是心裡有數——

  即使祁歡早和顧瞻訂了親,但是這位秦小侯爺心裡她依舊占據了重要的地位,這樣,也使得她自己對此次計劃更有信心了。

  而秦頌果然很嚴謹。

  見面之後,他並未質疑為什麼本該是個死人的葉尋意會活生生的出現在此,但卻如祁歡預言中的那樣,他要求先見祁歡和秦碩,確定二人安然無恙再說其他。

  葉尋意看了眼院子外面他帶來的那隊人馬,直接將他領進了關押祁歡二人的屋子。

  彼時——

  她所有的人手已經把祁歡和秦碩團團圍住,每人的脖子都被數把長劍架著。

  當年京城一別,已經有將近三年未見,秦頌卻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他與祁歡的重逢會是在這樣的處境與場合之下。

  兩個人,四目相對。

  他以為這麼久不見,有些執念也該順理成章的散了,可是甚至都不需要來到這裡,真的親眼見到她,只聽方才過去尋他的人提起他手上這道舊疤痕的來歷他便驀然有種皮下傷口血淋淋發疼的錯覺。

  原來這麼長時間的躲避,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偽裝罷了。

  原來有些人,真的會成為存在於靈魂深處的烙印,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她的存在也依舊是與眾不同的,只需要一個眼神的交匯,就能撩撥人心。

  秦頌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秦碩在見到他的同時已經欣喜的叫了一聲:「大哥!」

  秦頌的視線自他身上掃過,然後又定格於祁歡身上,沒有激動也沒有失控,只是很果斷冷靜的問了句:「還好?」

  但也就是這份從容不迫間的默契,更是叫葉尋意看清——

  這倆人之間的關係,的確非同一般。

  祁歡也很冷靜:「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一時不察……」

  她視線越過秦頌,看向站在門邊的葉尋意。

  秦頌沒再多說,只微微頷首,然後便是深吸一口氣,率先迴轉身去,從這屋子裡走了出去。

  「大哥……」秦碩又叫了一聲,忍不住扯著脖子朝外張望。

  秦頌和葉尋意在外面不知道具體是怎麼說的,只是一盞茶的工夫之後,簡星海就帶了幾個侍衛也進了這間屋子。

  葉尋意身邊的那個侍衛也重新進來,勒令自己的人退開。

  雙方的人手各占了一邊,都嚴陣以待——

  葉尋意的人虎視眈眈盯著被綁在中間兩張座椅上的祁歡與秦碩,簡星海則是帶人盯著他們,以防他們輕舉妄動傷了人質。

  而秦頌和葉尋意,倆人之後卻沒再出現。

  秦碩等了又等,終於意識到不對勁,轉頭問簡星海:「我大哥呢?」

  此時,已經是日暮時分。

  簡星海還不待說話,虛掩的房門卻被人一腳踹開。

  見著情況有異,葉尋意的人第一反應就是拔劍衝上來就要劈砍祁歡二人,然則門外和窗口卻見一片暗箭壓下來……

  將他們暫時逼退的同時,外面又一群人衝進來。

  衛風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十來個侍衛盡數斬殺。

  簡星海認出他來,幫忙解開祁歡二人身上的束縛,將兩人先從屋子裡護送出來。

  兩人狼狽自那屋子裡奔出,就看見穿著一身玄色長衫,披著黑色斗篷長身而立站在院中的祁文晏。

  他依舊還是一副世家貴公子模樣,五官俊美無暇,眉眼間帶著矜貴又疏離冷淡的模樣。

  祁歡心裡再是有數也沒想到他會親自跟了來,不禁狠狠一愣:「三叔?你怎麼也跑這來了?」

  但她同時又立刻意識到自己沒那麼大張臉,他來——

  必是為著這裡即將展開的一場戰事。

  可秦碩卻是左右尋了一圈,沒找到自家兄長,就開始忐忑不安起來,又問了一遍:「我大哥呢?」

  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祁文晏自是不屑回答。

  祁歡只能耐著性子代勞:「他自然是帶著葉尋意去雁嶺關的關卡開後門,放嚴陣以待的大成軍隊過關了。」

  「什麼?」秦碩勃然變色,腦中思緒飛轉,是到了這會兒才總算明白葉尋意千里迢迢綁了他們過來的原因與目的,然後整個人都慌了,「那還愣著幹什麼?我們既然已經脫困,趕緊攔住我大哥,再晚他就鑄成大錯了。」

  祁文晏依舊無動於衷,也不理他。

  秦碩與他不熟,只能來拽祁歡。

  祁歡也站著沒動:「你傻啊?都說好了是將計就計,要不然我一開始就躲了,何必被她綁了一路帶來這裡!」

  這件事的牽扯實在太大,大到秦碩想想就頭皮發麻,是以他依舊還是不解其意,惶惶不安:「可是我大哥……」

  「你都沒事,他比你可聰明多了,自然也不會有事!」祁歡一兩句話也跟他說不清楚就不再理他,只是好奇問祁文晏:「三叔,你到底為什麼會來這裡?」

  祁文晏這才淡淡的開口:「雲澄自請要來南境領兵,我替她打頭陣,先過來瞧瞧狀況。」

  祁歡:……

  要不要這麼秀恩愛啊!

  雖然祁文晏賣關子,不肯透露更多,但他出現在這裡的本身就是給祁歡餵了一顆定心丸,祁歡索性也就不再操心,就安心等著。

  祁文晏並沒有進城或者直接去關卡附近觀戰甚至參戰的意思,他們一大群人就窩在這個簡陋的小院裡無所事事。

  三更時分,有探子來報,是夜值守關卡的副將被秦頌設法迷暈放倒,隨後他就命人撤下了關卡守衛,已經秘密行軍潛到城下的大成軍隊長驅直入,直接殺了進來。

  然則,彼時的大覲軍營卻是一座空城,對方偷襲不成,卻遭遇大覲軍隊的埋伏反擊。

  本來大成有備而來,在兵力上占據絕對優勢,甚至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這一次出兵居然是由大成皇帝宇文滄親自領兵,所以即使被秦頌擺了一道,大成軍隊依舊氣勢沖天……

  可是就在雙方混戰,打的如火如荼之際,宇文滄卻突然七孔流血,墜馬而亡。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大成人一個措手不及。

  主帥兼君王暴斃陣前,他整個軍中亂成一片,十四萬精銳之師被困鎖孤城,經過一整夜的圍剿擊殺,被屠戮殆盡,只有斷後的小股人馬及時發現不對,掉頭逃竄離去。

  次日清晨,一身鎧甲染血的秦頌再次出現在這院子裡。

  確定祁歡與秦碩等人無恙……

  可能是因為祁文晏在場,他也就沒說什麼,只叫他們儘早回京,然後便趕著回去繼續收拾殘局了。

  至此,秦碩也總算徹底放下心來。

  祁文晏在院子裡站了整夜,這會兒面對初升的太陽,臉上才露出幾分鮮明愉悅的神采來,眯了眯眼。

  祁歡悄摸走到他身後,暗戳戳的拿手指戳他:「大成的皇帝是一早就秘密來到了邊軍之中的對吧?嚴陣以待,就等著率軍衝破雁嶺關的封鎖,風光一次。」

  宇文滄是個好戰的狂徒,這些年他試了無數次都攻克不了雁嶺關的封鎖,這個坎兒他一定想要自己親自邁過去,這不足為奇。

  至於對方為什麼會陣前暴斃,那毋庸置疑就是被下了毒。

  祁歡確定祁文晏就是幕後黑手,但她不能問詳情,甚至也不敢將這一重疑問提出來。

  有些事情,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好,如果說開了……

  那就尷尬了。

  畢竟雖然祁歡知道她這三叔是有光環加身的男主,可表面上他就只是大覲朝中區區一個循規蹈矩的文臣,突然爆發出這麼大的能量……

  怎麼都叫人覺得匪夷所思。

  祁文晏卻明顯是心情不錯,側目瞧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的,你問這些做什麼?這裡沒你的事了,趕緊收拾回京,再不回去,家裡就該翻天了。」

  祁歡出來這一趟沒敢叫楊氏他們知道,如若真叫楊氏察覺他們都沒在京,家裡確實是要翻天的。

  家國大事,祁歡本來也插不上手,也沒那麼大的野心去摻合。

  現在確定雁嶺關一役,大覲大獲全勝,並無意外,她甚至都懶得問葉尋意怎麼樣了,當即就麻溜兒的收拾回去了。

  秦碩卻是因為久不見他兄長,好不容易來一趟,堅持要再留幾天。

  祁歡也不強求,由衛風帶人護送,自己一個人先走了。

  京城方面,皇帝一直沒動雲珩,只是叫人嚴密監視他的行蹤,以免打草驚蛇,驚動了大成在京的使臣和暗探,一旦叫他們察覺有異而給這邊報了信,雁嶺關這齣請君入甕的大戲也就沒法唱了。而皇帝也算準了時機,估摸著這邊應該已經萬無一失,就在宇文滄暴斃的同一個晚上,太子云湛親自帶人包抄瑞王府將雲珩拿下了。

  等到祁歡緊趕慢趕再回到京城,京城裡也早兩天就得到了邊城大捷的消息,從朝堂到百姓,整一個喜氣洋洋。

  既然祁文晏也不在京,祁歡便直接過去將祁元辰接上,一起回了家。

  然則南境的戰局卻並未就此止步,大覲的軍隊乘勝追擊,趁著大成皇帝死在陣前,大成朝中諸皇子藩王奪位一片混亂,軍中士氣大衰……

  果然的兵分三路南下。

  南境主帥定北侯,嫡公主雲澄和剛立下大功的武成侯秦頌,三人各自帶領一支隊伍,勢如破竹,分兵南下,僅僅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將大成版圖的八成以上盡數收入囊中。

  大成殘存的皇室成員帶著臨時組建的小朝廷退居到了貧瘠的蠻荒之地,同時也徹底喪失了與大覲朝廷抗衡的能力。

  自此,大覲王朝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局面,地域富足,威懾四鄰,繁榮昌盛。

  大軍凱旋之後,定北侯就功成身退,二度告老請辭,被封定國公。

  嫡公主雲澄留任南境,擔任主帥之職。

  同樣立下大功的武成侯秦頌,則是調任了甘州。

  三月底,天下大定之後,皇帝下詔令退位,打算正式傳位給太子,他自己退居幕後做太上皇。

  年邁的平國公由世子顧瞻陪同回京,參加新帝的登基大典,順便主持孫子的婚典,也終於結束了幾十年的征戰生涯,準備在京頤養天年。

  祁歡早早探聽好他們一行的歸期,當天天沒亮就出城迎候,結果卻在城外遇到了便裝出行同樣過來等候接人的顧皇后。

  祁歡很是詫異,但轉念一想——

  若不是當年顧皇后一意孤行入了宮,其實早二十年前老國公就已經從邊境戰場退下來了,這麼些年,顧皇后必是對他有愧的。

  只——

  這又是人家的家務事,她不好過問,便就未曾多嘴。

  倒是顧皇后主動開口:「說起來從私心上本宮還當是謝過你的,當年老武成侯的死一直是武成侯的心結,若非是你出面替本宮將老侯爺的絕筆信給他……之後瑞王等人三番兩次的慫恿,他未必就不會倒戈相向。」

  當年秦豫豐和雲驤決意殉城之前,大概也是想到了事後可能會有流言蜚語和各種揣測,所以各人都留了絕筆信下來,解釋事情的原委與利害。

  雲驤的分別是給皇帝和時年還是顧家大小姐的顧皇后的,秦豫豐的則是給自己的長子秦頌。

  只不過當時秦頌尚且年幼,皇帝又覺得這是件打擊人的事,想著既然相安無事,也沒必要非得叫他知道,所以就將那封信扣留在手了,想著非有必要,就不必拿給秦頌看了。

  只是誰也未曾想到秦頌心思深沉,雖然面上不顯,心裡其實早就對他父親的死起了疑心……

  在他已經一門心思鑽了死胡同的情況下,其實就算是皇帝或者顧皇后將那封信拿給他,他都未必會改觀,卻好在他對祁歡的心思特別,所以那時他離京從軍之前顧皇后就找了祁歡,請她出面把信件轉交。

  在這件事上,她們兩個人各自都有各自的不光彩。

  顧皇后是利用了祁歡。

  而祁歡——

  則是利用了秦頌對她的感情。

  但總歸是結果尚算圓滿,秦頌最終還是摒棄了仇恨與執念,沒受雲珩與葉尋意他們的蠱惑。

  「武成侯還是個頗有原則與底線之人的。」祁歡也不想再提這件舊事,於是岔開了話題:「聽說陛下與太子殿下還是留了瑞王一命,將他終身軟禁天牢了?」

  顧皇后笑道:「陛下心軟。」

  她不多說,祁歡也不多問,但倆人卻是各自心裡有數——

  雲珩不是雲崢,雲崢在那次死裡逃生,被顧瞻帶人瞞天過海從皇陵的火場裡救出來之後就吃了教訓,已然安分守己,徹底絕了奪位的心思,打算只做個閒散王爺度日,可雲珩心氣兒更高執念也更深,皇帝有意留他一命,他自己怕是受不得這樣苟延殘喘的日子……

  可無論如何,這前後無數次,該給的機會皇帝都一次次給他了,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不肯回頭。

  在這一點上,他與葉尋意當真是絕配無疑,都是自視甚高,非得一條道上走到黑的!

  平國公回京,次日便以長輩的身份又帶著顧瞻親自登門拜訪,過來長寧侯府與祁文景夫婦當面商定兩個孩子的婚期和大婚的具體事宜。

  趁著他們在前廳談正事,顧瞻就扯了祁歡偷摸溜出來,讓江玄去搬了個不大不小的木箱子進來。

  「幹什麼?」祁歡覺得這樣離開不太禮貌,忍不住頻繁回頭往背後的院裡看,「聘禮你早都給過了啊,這又是什麼?」

  顧瞻板著臉,瞧著卻像是不怎麼高興的樣子,語氣硬邦邦道:「這不是我給你的,是武成侯托我帶回來,說是給你我新婚的賀禮。」

  頓了一下,又道:「喜酒他就不回來喝了。」

  提起秦頌,祁歡多少的有幾分彆扭和心虛的。

  她面上笑容不受控制的僵了一下,見顧瞻還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也覺得他這小心眼的好氣又好笑:「你好奇為什麼不自己先打開來看看,現在衝著我陰陽怪氣的作甚?」

  箱子沒上鎖,祁歡順手也就打開了。

  裡面碼放整齊的是一打打的帳冊帳本,另有一份文書資料。

  而最上方,則是一片有些洗不出原來顏色的形狀奇怪的舊布料。

  祁歡看在眼裡,一眼認出那便是當初她刺傷秦頌那次順手劃裂的半片衣袖。

  她沒跟顧瞻解釋這塊布料的由來,只是隨手塞給星羅:「處理掉吧。」

  然後翻了翻下面的東西,面帶笑容望向顧瞻道:「是當年我與秦家退親的籌碼,我母親割讓給秦家的那條商道他還回來了,以後我與他不會再有往來,包括書信,他已決心徹底放下了!」

  她與秦頌之間的來往以這條商道的歸屬開始,現在也以它結束,有始有終,乾乾淨淨。

  而她與顧瞻……

  陰差陽錯始於床上的初見,也算首尾呼應,有始有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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