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後一戰2
2024-06-03 23:11:49
作者: 小橋老樹
見識過大風大浪,侯大利很快控制住焦灼、憤怒等負面情緒,表情平靜、語調舒緩地與駱援朝溝通。
駱援朝問:「楊永福還有沒有親人?」
侯大利道:「有姑姑楊國蓮,還有叔叔楊國志。」
駱援朝道:「楊國蓮和楊國志,能否起到勸解作用?」
侯大利很明確地道:「不能。楊永福從來不跟他們接觸,關係淡漠。」
駱援朝道:「楊永福的妻子朱琪,是否有用?」
侯大利道:「兩人在鬧離婚,不要提朱琪,火上澆油。」
駱援朝道:「楊永福會造炸彈嗎?」
侯大利道:「他了解礦山,會做炸彈。但是,他沒有在一線操作過炸藥,我認為造炸彈的水平不如黃大森。」
駱援朝喜歡侯大利這種簡潔、明確的回答,能有效幫助談判人員釐清思路。他接觸過侯大利,相信這位小神探的判斷。
與此同時,另一名談判人員正在與朱琪通話。此名談判人員也提到了楊國蓮和楊國志,朱琪聲音尖銳地道:「千萬不要叫這兩個人過來。楊國雄自殺以後,楊國蓮和楊國志沒有照顧楊永福,而是急著搶奪剩下不多的錢財,連楊國雄的金戒指都被帶走了。楊永福提起這兩個人,恨得牙癢。」
談判人員道:「你能不能過來勸解?」
朱琪道:「我正在和楊永福鬧離婚,過去是火上扔炸藥雷管。」
朱琪放下電話,對蹺起二郎腿喝茶的夏曉宇道:「夏總,你說的都是真話,楊永福確實是披著羊皮的狼。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每次想起邱宏兵掛著的項鍊,我就要做噩夢。這兩年,我和一個殺人犯住在一起,殺人犯的刀隨時會割斷我的脖子,想到這一點,我就嚇得渾身發抖。」
夏曉宇放下茶杯,走到窗前,從長盛礦業最高層俯視江州城,道:「如果不是我們逼一下楊永福,他還不會這麼快就現出原形,那就真成了一顆定時炸彈。經過這件事,所有噩夢都會過去。」
「楊永福綁了楊家小女兒,希望那個小女孩能夠脫險。」朱琪走到夏曉宇身邊,與其肩並肩站在一起,望著街道上如螞蟻一般的行人、如火柴盒一般大小的車輛。
夏曉宇道:「楊勇也是我的老朋友,可惜命不太好。我相信過了這一關後,從此平平安安。」
朱琪道:「夏總很有信心。」
夏曉宇道:「實話說,我沒有信心。這不是演電影,是真刀真槍,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或生或死,就在一瞬間。但是,我是真不著急,應該做的事,全部都做了,現在是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國家的暴力機器,肯定比我們有辦法,我們空著急沒有用處。」
朱琪由衷道:「我希望長盛礦業和國龍集團能有深度合作。」
夏曉宇道:「那是自然,都是從江州做起來的企業,根脈相連。國龍老總還等著和你喝茶。」
「我很期待。」朱琪想起被警察團團圍住的現任丈夫楊永福,暗自嘆了口氣。與安全和財產相比,愛情是浮雲,她的內心一陣輕鬆。
高速公路上,一輛警車裡的偵查員也談到楊永福。
「楊永福被困在房間裡,插翅難飛,落網是定局。我最擔心小姑娘,楊永福喪心病狂,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江克揚開車時戴了一副手套,很有些侯大利風格。
張小舒坐在副駕駛位,雙手合十,祈禱楊黃桷能夠平平安安。
朱林靠在后座椅子上,揉著太陽穴,道:「這種事最考驗指揮員,稍有失誤,人質就會受傷害。人質死亡,指揮員的前途也就完了,一輩子抬不起頭。我擔任支隊長那幾年,處理過兩次人質事件,在現場,那真是急火攻心。壓力之下,我恨不得替換人質。可綁匪根本不准我這種青壯年男性靠近。」
張小舒仍然雙手合十,神情憂鬱地道:「如果迫不得已,我也願意替換楊黃桷。」
「非常危險,九死一生,你不怕嗎?」朱林深深地看了張小舒一眼。
張小舒沉默了一會兒,道:「怕,很怕。我希望永遠不要做這種選擇。剛才是脫口而出,沒有經過大腦。」
江克揚道:「放心吧,不會讓你去替換楊黃桷的。陽州刑警支隊有作風潑辣、經驗豐富的女偵查員,不會讓法醫交換人質,更何況你還是菜鳥。」
幾人正在聊天,張小舒接到指揮車上宮建民的電話。
宮建民道:「我剛接到劉總隊電話,楊黃桷急性哮喘發作,必須進醫院,否則就有生命危險。駱主任反覆和楊永福商談,楊永福答應放楊黃桷離開,但是提出要交換人質。他提出由你去交換楊黃桷。」
宮建民的話似乎從天邊傳過來,聽起來如此不真實,張小舒有些蒙,反問了一句:「由我交換楊黃桷?」
宮建民道:「楊黃桷有哮喘,突然發作。如今使用了治療急性發作的噴劑,略有緩解,但是情況仍然不樂觀,隨時有生命危險。你們還有11分鐘能到達陽州高速路北,有交警在高速路口接應你們,給你們開道,用7分鐘能到達事發地點。你要有心理準備,替換楊黃桷。」
張小舒剛才只是隨口一說,沒有料到事情急轉直下,真要由自己去替換楊黃桷。在這一瞬間,她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所有腦細胞的聯繫全部斷開。
宮建民道:「你在聽嗎?」
這一句天外來聲讓張小舒大腦中的空白區又一點點填滿。她聲音乾澀,道:「我在聽。有一個要求,我進去以後,送點兒食品,一定要有高度白酒。」
宮建民道:「要白酒?」
張小舒道:「整瓶,高度白酒。」
掛斷電話,車內只剩下發動機轟鳴聲。
侯大利在車窗前,看著指揮車後面的警車。警車由江克揚駕駛,張小舒坐在副駕駛位置。張小舒似乎感應到前車有人注視,抬起頭,與侯大利目光相對。
在這一刻,兩人沒有迴避對方的目光,就這樣對望。
車至高速路口,侯大利跳下車,讓張小舒坐上指揮車。
侯大利道:「楊永福沒有槍,只有炸彈和匕首。不要讓楊永福綁住手腳,找機會猛擊他的下身。用盡全力,絕不能保留。」
張小舒道:「我就是這個打算,你要給他們說,一定要想辦法送瓶高度白酒,我的酒量好,和小天姐一樣。我就說害怕,喝酒麻醉自己。」
侯大利道:「沉著冷靜,注意觀察,動作要狠。」
張小舒道:「我媽是被吳佳勇這夥人害死的,我絕不能讓楊永福再害人。」
侯大利道:「注意觀察炸彈的起爆方式,一定要活著出來。」
車到楊家小區,張小舒與侯大利目光相對,隨後緊緊擁抱。
臥室內,醫生已經準備好呼吸機等設備,只等楊黃桷出來。楊勇的力氣被抽空,癱坐在地上,無助地看著大口喘氣、雙臉憋得青紫的小女兒。秦玉跪在門前,道:「求求你,醫生不進來,就送呼吸機進來。」
楊永福坐在楊黃桷身後,依然拒絕讓呼吸機進屋,道:「讓張小舒快點兒過來,磨磨蹭蹭。楊黃桷出了事,就怪張小舒磨蹭。」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張小舒等人出現在楊家客廳。為了不刺激楊永福,侯大利沒有發出聲音,躲在楊永福看不到的地方。
在駱援朝的陪同下,張小舒來到臥室門口。
楊永福道:「你是侯大利的女朋友吧?」
張小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道:「我來替換楊黃桷,趕緊放了小女孩。」
楊永福道:「那就把衣服脫了,只剩內衣。你要理解啊,這是防止你帶武器。法醫也是警察,我不得不小心。」
江州的秋天並不寒冷,氣溫在二十攝氏度左右。張小舒脫下外套,只剩內衣。在這個特殊時間點,她沒有羞澀,坦然地看著楊永福,揚起雙臂,道:「我沒有帶武器,你讓小姑娘出去。」
楊永福目光如掃描儀,在張小舒身體上來回移動,道:「嘖嘖,沒有看出來,身材還不錯嘛。侯大利那個龜兒子,憑什麼把好東西都占完了。」
張小舒道:「放人。」
「你把這個線圈掛在身上,坐在我前面,楊黃桷才能離開。」楊永福用刀尖頂著楊黃桷的脖子,取下掛在楊黃桷身上的炸彈。
張小舒走進楊家時,還是挺害怕的,渾身肌肉僵硬。進入房門,與楊永福對視以後,恐懼感反而奇異地消失了,腦中閃現出母親的遺骸,憤怒油然而生。她想起侯大利所言,在觀察楊永福的同時,用手掌輕輕靠了靠大腿。參加工作以來,天天在健身房打沙袋,手掌根部變得厚實,這也是她的底氣來源。
炸彈呈四方形,綁了一圈布帶,還有一根長鞋帶。楊永福從楊黃桷身上取下炸彈後,長鞋帶仍然套在他的左手腕處。為了控制楊黃桷,楊永福套著炸彈的左手還抓住了楊黃桷的衣領。
張小舒明白楊永福的炸彈還得靠拉動。楊永福驟然遇襲後,身體如果有應激反應,那就糟糕了。想到這一點,汗珠從額頭、後背鑽了出來,順著皮膚往下滑落。
「你和侯大利談戀愛,上過床沒有?」楊永福肆無忌憚地欣賞張小舒的身體,故意發出「嘖嘖」的聲音。儘管形勢如此嚴峻,他還是產生了掌握他人命運的暢快感。眼前之人是侯大利的戀人,暢快感翻倍。
「趕緊讓小姑娘離開。」張小舒戴上炸彈,坐在床前,背對楊永福。她暗自慶幸楊永福沒有捆綁她的雙手,如果雙手被捆住,苦練日久的技術就沒有施展的可能性。
楊黃桷呼吸急促,嘴唇青紫,眼角的餘光盯著放在脖子上的刀尖。
楊永福的眼睛如長出一雙手,貪婪地「撫摩」張小舒,道:「我問你話啊,不要裝得這麼高傲,脫了衣服,女人都差不多。」
張小舒提高聲音:「放人,小姑娘快不行了。你要想離開這裡,絕對不能傷害了小姑娘。」
張小舒進門以後,非常鎮靜,還命令自己放人。這和楊永福的預期不太一致。他覺得無趣,又擔心小姑娘真死了,這才收刀、鬆手,讓楊黃桷離開。
楊勇坐在地上,眼見著女兒走出來,想要站起來抱住女兒,可腿軟得不行,根本站不起來。站在門口等候的偵查員一把抱起楊黃桷,交給等在一旁的醫生。
楊永福對門外的駱援朝道:「老頭,張小舒到了,侯大利應該在,你讓他過來,我要審一審他。」
駱援朝朝侯大利點了點頭。
侯大利走到門口,望了一眼只穿內衣的張小舒後,朝楊永福略略揚起下巴,道:「楊永福,我來了,你有話說話,有屁放屁。」
楊永福從第一次見到侯大利便極不喜歡這個人,到現在更加厭惡,呸了一聲,罵道:「你這人,最大毛病就是太傲,以為自己真是高人一等,楊帆之所以死,就是因為你這種樣。」
「我傲我的,關你屁事。」侯大利深知楊永福的性格,在此時服軟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讓楊永福更加猖狂。
侯大利在此時還不服軟,楊永福氣得發狂,道:「張小舒,你在我手裡,侯大利還故意來氣我。他根本沒有把你放在心上,不愛你,你就死了那條心。」
侯大利淡淡道:「楊帆死了,我就沒有愛過任何人。」
張小舒明知侯大利這樣說是為了保護她,仍然格外難受。她望著自己最愛的人,努力不讓淚水流出來。
楊永福繼續刺激侯大利,問道:「被一槍幹掉的田甜,你沒愛過?」
侯大利神情平靜,道:「男子漢大丈夫,別黏黏糊糊。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別做這些沒有檔次的事情。」
楊永福的情緒突然間又變得極為惡劣,道:「你少唱高調。侯國龍害死了我爸,把我們家的財產全部奪走,我爸我媽是被你們逼死的。你這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沒有受過罪。這幾年,我吃過多少苦,這全部都拜侯國龍所賜。」
侯大利打斷他的話,道:「你殺了楊帆?」
楊永福的歇斯底里猶如突然被按了暫停鍵,安靜下來,過了幾秒,暫停鍵解除,他惡狠狠地道:「好白菜都被豬拱了,你不是好人,在陽州做的那些爛事,以為我不知道。滿十四歲那天,就和藝校的漂亮妞上了床,那個漂亮妞都十八了。」
儘管身處危局,張小舒的眼睛仍然圓睜。從她認識侯大利開始,侯大利便是不苟言笑、辦事認真的模樣,沒有不良嗜好,是一個非常標準的好男人。聽楊永福說起侯大利少年時代的紈絝生活,猶如天方夜譚。
「你別聽泥鰍瞎說,這是他自己做的事情,怪到我的頭上。」侯大利瞳孔微微收縮,隨即恢復正常。
當年李秋曾經說起過10月18日到江州來玩是受「自己」邀請,而侯大利百分之百沒有邀請過李秋。他當時正忙著和楊帆談一場不那么正式的戀愛,眼中只有楊帆,沒有李秋、大屁股和爛人這些陽州哥們兒。他後來特意詢問過李秋這三人,三人都發誓說沒和楊永福有過聯繫。
「別看你現在人模狗樣,本質上就是爛人。自己做過的壞事,還要推給李秋。」楊永福伸手,解開張小舒胸罩後面的扣子,順便摸了一把細細的腰身。
談話之時,侯大利一直尋找制伏楊永福的機會。手槍上膛,插在後腰,只要有機會,他會上前一步,擊斃楊永福。
「楊永福,你好歹也是個人物,別太猥瑣了。張小舒沒有帶武器,你讓她穿上衣服,這是秋天了,冷得很。」侯大利在楊永福面前,刻意不用警方語言,而是使用一個富二代面對富二代的語言,很強勢。
站在更遠處的駱援朝道:「午飯時間過了,大家肚子餓了。我叫點兒外賣送過來。」
侯大利又道:「楊永福,有什麼要求趕緊提出來,別耽誤大家吃飯。腦袋掉了碗口大個疤,你要送死,也別當餓死鬼。你有什麼要求,也得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
客廳里飄來了燒白、紅燒肉的香味,偵查員們有意弄出聲響。
折騰了半天,楊永福消耗極大,確實也餓了,便同意送飯進來。
張小舒雙手遮在胸前,道:「我很冷,能不能帶點兒酒來。喝一點兒,身體舒服一些。不喝酒,我要崩潰了。」說到這裡,她為了把楊永福的注意力帶偏,不管不顧地扣上胸罩,大哭起來,道,「我就是一個新法醫,靠技術吃飯,又不是刑警。我才參加工作,你給我身上綁炸彈,我害怕啊。我要喝點兒酒,不讓我喝一口,那我就不當人質了,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
突然響起來的哭聲,嚇了楊永福一跳。這才是一個人質應有的態度,他又固執地解開胸罩上的扣子,還威脅不准扣上。
駱援朝勸解道:「張小舒別哭了,我們送瓶白酒,沒有開封的。」
喝白酒,裝醉,猛擊楊永福要害,這是侯大利和張小舒制訂的計劃。駱援朝總覺得這個計劃猶如兒戲。
飯菜、白酒和瓶裝水送進屋。楊永福點的食物是餃子,這樣就可以用一隻手抓起來吃,始終保持一隻手控制張小舒。
到了計劃的關鍵點,能否成功就在此一舉。張小舒顧不得羞澀,沒有再去扣胸罩,一把抓過酒瓶,擰開瓶蓋,仰起脖子,咕嚕咕嚕,眨眼就喝了大半瓶酒。
楊永福嘴巴嚼著餃子,半張嘴,眼睜睜看著張小舒把一瓶酒喝了下去,反應過來時,一瓶酒已經進了張小舒肚子裡。他急眼了,道:「喂,你幹嗎,不要命了?」
一斤白酒下肚,暖洋洋的熱感迅速從腹部升起,張小舒故意擠出幾個酒嗝兒,手指伸進喉嚨,意圖弄出點兒嘔吐物。對醉酒的人來說,這是有效的催吐辦法,對張小舒來說,這點兒酒就是開胃酒,遠遠達不到嘔吐的程度。她用力摳了數下,這才幹嘔起來。
「你喝這麼多酒幹什麼?」楊永福很謹慎,躲在張小舒背後,絕不露頭。
張小舒扔掉酒瓶,用手遮住胸口,回過頭,哭訴道:「楊永福,你渾蛋,把炸彈掛在我身上,我害怕啊,我害怕,你不知道啊?」
楊永福左瞧瞧右瞧瞧,道:「你害怕,為什麼要來替換楊黃桷?」
張小舒繼續哭訴道:「我不想來,是他們命令我來的。求求你,我還不想死,你趕緊提要求吧。」
「我沒有想到會被困在這裡,這是陷阱。」
楊永福在這一段時間也想了無數方案,包括「要一輛車,不准警方跟隨」等,這些方案都不完美,警方有很多破解辦法。楊永福辦事素來講究算無遺策,這種粗糙的方案讓其一時下不了決心。他忽然間想起肖霄,對今天爬樓綁人的事略有後悔。肖霄在失蹤前勸解自己放下沉重的包袱,離開山南,徹底為自己活一回。他拒絕了肖霄的提議,執意留在山南,這才造成了現在的被動局面。
「我才參加工作,戀愛都沒有談成,就這樣死了,死不瞑目,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當法醫了,去醫院當醫生,比現在好一百倍,我腦子有病,才要當警察。爸爸,你快點兒來救我啊……我後悔啊,讀大學的時候,有男生追我,我沒有同意,現在那男生讀了博士,帥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侯大利就是榆木疙瘩,除了看卷宗,就是看卷宗,年紀輕輕,就和老頭一樣……剛才你問我和侯大利上過床沒有,上個鬼,我們連嘴都沒有親過,頂了天就是牽了牽手,牽手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張小舒頭腦格外清醒,故意裝成醉酒模樣,絮絮叨叨。她將手指伸向喉嚨深處,用力摳,終於,一股帶著酒味的胃容物噴了出來。借著這個機會,她猛地站了起來,嘔吐物亂噴。
「你別亂動,弄響炸彈,炸你個粉身碎骨。」楊永福怕炸彈被這個醉鬼弄響,又怕門外藏有狙擊手,趕緊跟著張小舒站了起來。
張小舒賣力表演,就是等著楊永福站起來。如果楊永福一直坐在自己身後,苦練多時的絕技沒法實施。當楊永福站起來抓住自己肩膀時,張小舒突然發動,手掌猛擊楊永福的下身。
這一掌又猛又狠又快,打在楊永福的命根子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楊永福慘叫一聲。
張小舒開始嘔吐之時,侯大利便默契地站在門外。張小舒揮手之時,他便用力蹬地,如一支離弦之箭,朝著楊永福撲過來。這個時候,爆炸隨時可能發生。他和張小舒一樣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有一個念頭,抓住楊永福左手,不讓他拉動鞋帶。
楊永福的命根子受到致命重擊,身體不受控制,彎下腰。侯大利撲過來,抓住他的左手,用力掰楊永福的大拇指。只聽到咔嚓一聲響,楊永福的大拇指被反向掰斷。
劇烈疼痛讓楊永福再次發出慘叫。
張小舒怕楊永福用匕首傷人,後背靠緊楊永福,再次猛擊其要害部位。
侯大利用胳膊夾住楊永福左手,讓其無法動彈,取刀,割斷綁在楊永福左手腕的繩索:「張小舒,繩子斷了,到窗邊丟炸彈。」
張小舒跑到窗邊,將掛在身上的炸彈脫了下來,扔出窗。眾多偵查員一擁而入,死死壓住楊永福。偵查員給楊永福戴上了背銬、黑色頭套。楊永福痛得不能直立,眼淚、鼻涕、口水、尿液一起往外涌。他被身強力壯的偵查員拖行,離開臥室。
現場勘查人員立刻進入,固定證據。
大樓外,警戒線拉了很大一圈。炸彈落在警戒線內,沒有爆炸。
死裡逃生,侯大利和張小舒緊緊擁抱在一起。
解救行動,生死就在一瞬間。張小舒只覺得渾身力氣全部被抽走,軟得站不起,癱在侯大利懷裡。
「哎喲。」侯大利忽然叫了一聲。
張小舒驚道:「受傷了?」
侯大利左手小指受傷,還未好。制伏楊永福時,他根本沒有顧及自己的傷。危機解除,腎上腺激素分泌減弱,疼痛猛然襲來。
朱林坐在楊家客廳抽菸,看到在窗口擁抱的侯大利和張小舒,頗為欣慰。
江克揚笑道:「這一對成了,有情人終成眷屬。」
「早點兒結婚,早點兒生娃,千萬別拖。」朱林思路轉回案子,道,「以前我們認為王永強是殺害楊帆的兇手,後來發現不是,希望這一次能找到楊帆案的真兇。如果這一次找不到,那就難了。」
江克揚信心十足地道:「肯定就是楊永福,跑不了。有綁架案在身,我們可以從容不迫審訊。」
經歷艱難險阻,終於將楊永福繩之以法,駱援朝、侯大利、張小舒、張陽、朱林等人沉浸在幸福之中,乘坐電梯下樓,最感興趣的話題奇異地轉到張小舒能喝多少酒。
在大家的追問下,張小舒道:「我們家族的女性都能喝酒,小天姐最多喝過三斤,我平時沒喝多少,但是沒有醉過。喝酒以後汗水比較多,我們都開玩笑是天生有六脈神劍,能將酒逼出去。」
大家這才發現張小舒額頭仍然在流汗,外套濕了一圈。
成功解救人質,沒有傷亡,駱援朝笑得格外開心,道:「我最初還擔心你們的方案過於簡單,沒有想到有奇效。越簡單的方案越可靠,這是真理,得上警院教材。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懸,如果楊永福不讓你們帶酒,怎麼辦?」
「我這一年跟著大利練習的絕招就是打擊犯罪分子的要害,當時情況特別緊急,我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喝醉酒來麻痹楊永福,讓他站起來,然後打他。如果真不能帶酒,那只能扔掉胸罩站起來,這才能最大限度麻痹楊永福。」
張小舒說話時,額頭上還在冒汗水。
樓下,除了偵查員,還有五個西服革履的人。在現場,偵查員都穿便衣,便衣以行動利索為主,西服革履在現場比大熊貓還罕見。
侯國龍接到電話,中斷會議,從會場直接來到楊勇家小區。他看見兒子身邊還有一個姑娘,那姑娘挽著兒子,緊繃的臉皮緩了緩。
侯大利正在和張小舒說話,忽然覺得周遭有些異常,抬頭便看到了父親。
侯國龍上前一步,四個西服革履的人仍然站在原地。侯國龍道:「張小舒,你很好。我替楊勇、秦玉謝謝你。」
「侯叔叔好。」張小舒是第一次與侯國龍面對面,但是在雜誌封面上多次見到這位山南首富,一眼就認出眼前沉穩如山的中年人。她有些緊張,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侯國龍覺得張小舒眼熟,眉眼有些像楊帆,氣質又和田甜相近。他沉默幾秒,對侯大利和張小舒道:「抽個時間,你們到家裡吃飯。」
他朝朱林打了個招呼,又朝駱援朝和張陽點了點頭,帶人離開。
諸人來到陽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這時才得到消息:楊永福的炸彈主要材料是濃硝酸、濃硫酸、甘油、蘇打等化工用品,皆可在化工商店購買。除了擊發系統比較簡陋,威力不小,足以給房間內的人造成致命殺傷。
得知炸彈威力,侯大利汗水唰唰往外冒,後怕得不行。
楊永福受傷很重,右側睪丸被打爆。
睪丸是男性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此處受到攻擊,男性會痛得生不如死,噁心嘔吐,失去戰鬥力,嚴重時會發生昏厥或休克。侯大利傳授給張小舒的「絕招」,主要目的就是應對被犯罪分子控制的極端情況。這種極端情況往往一輩子都遇不上,遇上之後,長期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或許能救命。張小舒長期練習的絕招在關鍵時刻終於派上了大用場。
楊永福被生擒,後續還有很多工作。省刑總指定江州刑警支隊偵辦此案。
手術之後,江州刑警支隊組織第一次訊問。侯大利最為了解楊永福,知道第一次訊問只有法律上的意義,真正要撬開楊永福的嘴,還得做艱苦細緻的工作。
制訂審訊方案時,駱援朝特意來到江州。他聽完匯報,道:「大利對楊永福研究最深,你覺得如何突破?」
鐵嘴鋼牙周向陽端著茶杯,慢條斯理地喝茶。
侯大利早有思考,從容道:「楊永福自負,喜歡算計,出手兇殘,按照吳雪的說法,是一個精緻利己主義者。既然他是精緻利己主義者,如此孤注一擲,肯定有非常重要的原因。要從動機著手,避開犯罪結果、犯罪事實和犯罪行為,直接進入楊永福的內心深處。」
駱援朝道:「老周是什麼想法?」
周向陽放下杯子,道:「我贊成大利的想法,楊永福為什麼要綁架楊黃桷,這是關鍵,他必須說清楚。」
駱援朝點了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動機包含了內在驅動力,在犯罪嫌疑人的記憶里非常容易被激活,強姦與性慾有關,貪污與物慾有關,綁架楊黃桷肯定有原因。這是大方向,細緻的方案還得琢磨。綱舉目張,重點突破,讓所有案子都浮出水面。」
大方向定了以後,主審由周向陽擔任,配審則不斷換人。
整個審訊過程比預想更加曲折、困難,楊永福困獸猶鬥,始終沉默。警方不斷根據實際情況調整方略,對楊永福施加全方位的心理壓力。最終,楊永福心理防線被突破,從父親跳樓開始,講述了所做過的案子。
「我爸最早製造摩托車,摩托車最早出海,不是江州最早,是山南最早。說一聲江州企業界的教父,不為過吧。我爸是被侯國龍糾集一伙人合夥謀殺的,殺人首犯侯國龍成為首富,經常出現在報刊、電視上,成為政府座上賓,被人羨慕,受人尊敬,世界上最荒謬的事,莫過於此。我爸在臨死前,多次和我談起害過他的那些人。我當時年齡小,不懂事,沒有覺察到這是我爸的臨終遺言。我爸不是要我為他報仇,只是在臨死前仍然不服氣,心中苦悶,不吐不快。」
……
「我爸跳樓,公司破產,我從天上摔到地上,家裡沒錢,債主上門,虎落平陽被犬欺,以前所有對我好的人,全部現出原形,歧視我,還打我。楊國蓮和楊國志都是我爸的同胞,跑到家裡,推倒我媽,拿走了值錢的東西,包括我媽的手錶、我爸的戒指。他們後來還報了我失蹤,把我家僅剩的一點兒東西全部拿走。這就是親人,讓我對人生很失望。我媽病死後,我沒有辦法在江州立足,轉學到秦陽五中。在那裡,沒有人認識我,我活得比較自在。李興奎妹妹的事,就是我在那個時期做的。當時我騎摩托車回江州,給我媽上墳,在街上見到李興奎的妹妹李興梅,我對此人印象很深,跟隨上去捅了刀子。這一刀捅在她的後背上,聽說她後半生只能坐輪椅了,很過癮啊。捅了李興奎的妹妹,我是臨時起意,害怕警察來找我。後來平安無事,警察根本沒有出現。很長時間,我想起捅人的感覺,都特別興奮。夏爽的臉也是我劃的,背叛我爸的女人,下賤,活該。若不是有人出來,就不是劃臉這麼簡單。那些欺負過我們家的、欺負過我的,都得血債血償。」
……
「秦陽五中是爛學校,每年考不上幾個大學生。我後來讀了陽州電子科技學院,和肖霄的江州技術學院差不多,爛到極點。肖霄和我一樣,都是從雲端落到地面,虎落平陽被犬欺。從小到大,我和舅舅最親,舅舅在我心目中就是大英雄。我沒有想到舅舅居然不為我爸我媽報仇,是個包,便想著自己復仇。我不甘心在民辦學校混日子,就到南方去了。舅舅曾經給了一些錢,我積攢下來,拿著這筆錢做了整容,主要是把鼻子修整了。長得帥,也是資源。那時不理解舅舅,後來才想明白,舅媽死了,舅舅怎麼會不復仇,他只是不想讓我沾上這些事。我從南方回來,向他坦白曾經做過的事,包括李興梅、楊帆和李明全外孫。舅舅苦著臉,一言不發地看著我。他勸說無用,這才開始幫我。」
……
「李明全是一個小小的芝麻官,沒有級別,最多算是一個股級幹部,居然還為難我爸。特別是我爸經營困難的時候,多次故意製造困難,還在開會時訓斥我爸,太可惡了。但是,他這人對侯國龍的走狗夏曉宇又是另一番態度,點頭哈腰。當大官的至少表面上客客氣氣,這些芝麻官蹬鼻子上臉。我在世安老場鎮撞了李明全的外孫,當然是騎摩托車,騎的是我爸生產的江州牌摩托車。我原本以為李明全的外孫必死無疑,沒有想到楊勇還將他外孫救活了。舊仇新恨,我要一塊兒算。我認識孫虎,在舅舅家裡見過。他們是什麼關係,我真不知道,僅僅在家裡見過一次。」
……
「現在回想起來,我爸的生意並不是無法收拾,政府出手、銀行出手,注點兒資,我爸的生意就能活回來。我爸有煤礦,當年恰好在低谷,兩年後,煤價一飛沖天,我爸立馬就能翻身。我爸沒有熬過這兩年。侯國龍和政府、銀行官員好得穿連襠褲子,在其間下了好多爛藥,政府、銀行對我爸不僅袖手旁觀,還使絆子。夏曉宇更可惡,落井下石,聯合了一幫爛人,如瘋狗一樣撕咬我爸。關百全明搶我爸的女人,毫不掩飾地羞辱我爸。我最恨的人就是侯國龍、夏曉宇和關百全。這三人在當時隔我太遠,侯大利就在我眼前,所以我要報復侯大利,這只是報復侯大利的原因之一,侯大利本人也特別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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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室,江克揚跟隨侯大利一起了解過李明全外孫被撞案,由衷道:「大利,你的推測非常準確,基本復原了楊永福的作案過程。」
侯大利的臉色格外難看,道:「楊永福有種去找李明全、去找我、去找李興奎,向小孩、女人下手,不是男人,太懦弱,太卑鄙。」
在預審員的追問下,楊帆遇害之謎就要浮出水面。侯大利感覺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自己的脖子,讓他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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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那幾屆初中和高中,不管是江州一中,還是學院附中,哪個人不把楊帆當成夢中情人。我從初中開始就知道楊帆,那個時候,侯大利還在陽州。如果不是侯大利回江州,楊帆肯定會答應我的。侯大利回來以後,楊帆這個賤人就移情別戀了。我還以為楊帆有多清純,實際上就是一個賤人。我多次跟蹤楊帆和侯大利,他們就在世安橋旁邊的小草地摸摸搞搞。侯大利表面聰明,實則是傻瓜,根本沒有發現我跟蹤他們。楊帆確實沒有答應過我,沒有跟我談過戀愛,剛才我就說過,如果侯大利沒有回江州,她肯定會跟著我。我爸死了,我成了一坨狗屎,楊帆更是對我不理不睬。這個仇,你們說,我應不應該報?我說新仇舊恨,這是有道理的,第一,楊帆這個賤女人始亂終棄,見異思遷;第二,楊勇多管閒事,為李明全的外孫做手術;第三,侯國龍是我們楊家的生死仇人,侯大利搶了我的女人。」
……
「我捅李興梅是臨時起意,用摩托車撞李明全外孫是隨便搞的。我就是特意要搞掉楊帆。為什麼不搞侯大利,原因有點兒複雜,我要打碎侯大利最喜歡的東西,讓他痛不欲生。我說實話吧,現在也不丟醜,侯大利牛高馬大,我當時不一定能打得過他。10月18日,我知道市一中搞活動,冒充了侯大利的聲音,給李秋打電話,約他到江州來玩。我和李秋見過面,他眼裡只有侯大利,沒把我瞧在眼裡。我會模仿很多人的聲音,是跟著舅舅學的,舅舅是跟著舅媽學的。舅媽就是李滬娟。我這輩子最喜歡三個人,我媽,李滬娟,楊帆,這三個人都死了,生活對我太殘酷了。舅舅的幾個結拜兄弟都跟著舅舅學過一點點口技,模仿人說話沒有問題。侯大利是笨蛋,那天被李秋幾個人纏住了。楊帆一個人回家。我就在世安橋上等她,想給她最後一個機會。」
……
監控室里,侯大利即將知道自己苦苦追尋的真相,額頭上青筋突突亂跳。楊永福追求過楊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秋等人在18日那天來江州,果然是圈套。當年,侯大利沒有見識過人世間真正的黑暗,沒有想到一個同齡人居然會有如此心機和手段。
……
「我在橋上等楊帆。沒有想到世安橋如此熱鬧,王永強在草叢中,遠處還有一個殺人犯石秋陽。如果知道這倆人看著我,我肯定不敢下手。王永強和石秋陽的事,是舅舅告訴我的,我舅舅有內線,就是跳樓的洪金明。洪金明是爛人,居然學著我爸跳樓。我其實最初也沒有推楊帆下河的想法。楊帆和侯大利搞在一起,這是對我最大的侮辱。我沒有想到,楊帆在橋上非常明確地拒絕了我,還表示我沒有權利管她的事情。我憑什麼沒有權利管,我喜歡楊帆這麼多年,連管一管的權利都沒有嗎?滑天下之大稽。我們談崩了,楊帆背叛了我。在這一瞬間,我怒火躥了起來,特別是看到那塊小草坪,想起楊帆和侯大利摟抱在一起的場景,這就是背叛。我給了她警告,讓她和侯大利這個爛人分手。我是想要拯救她,誰知楊帆毫不領情。我抓住楊帆的手,不讓她離開,她居然用力推我。既然楊帆不仁,也就不怨我不義,我把她推下了河。本來她還有活命的機會,如果她答應和侯大利分手,哪怕口頭答應,我就不會掰開楊帆抓住護欄的手。我給過楊帆很多機會,她不珍惜,怪不得我。」
……
監控室里,侯大利淚流滿面,靠到牆角,雙手抱頭,把頭埋在雙腿之間,喃喃自語:「楊帆太傻了,為什麼不答應他,口頭答應就行,為什麼?為什麼?」
所有人都知道侯大利的心結,沒有勸解,讓侯大利抱著頭,獨自承受痛苦。人世間,有些愛,有些痛,語言無法勸解,只有時間才能消解這一切。
……
「我當時處於幻覺之中,楊帆落水,轉眼被河水吞沒,我清醒過來,想將楊帆騎的自行車丟進河裡,這才發現手軟得很,根本抬不起自行車。這時公路上來了客車,我就騎摩托車走了。後來,我到南方去了。回來的時候,聽說侯大利當了警察。我一直看不起侯大利,仗著侯國龍有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是殺人狂,沒有胡亂殺人,王永強和石秋陽才是殺人狂。侯大利該死,死有餘辜。楊帆落水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想她,特別是在南方那一段最痛苦的時間。我陪任何女人睡覺,包括朱琪,都會把女人的面目在腦中置換成楊帆的相貌。」
……
「黃大森的事情是我做的,男人嘛,敢作敢當,就是我做的。這個人牛得很,平時不把朱琪放在眼裡,看見我的時候,總是鼻子朝天,有什麼可豪橫的。我讓七叔給我弄了點兒毒品,放在黃大森經常吸大麻的地方。我沒有想到黃大森是個狠角色,會弄炸藥,差點兒炸死朱琪。亡命幾個月,居然又在礦業大廈安插眼線。警察是一群豬腦子,居然沒有查出長盛礦業的內奸,我早就知道內奸是周小麗,還幫她掩飾。我就是要用周小麗來釣黃大森這條大魚,結果成功了。我和舅舅在陽州、江州和海州都有安全屋,這是從《教父》電影裡面學的。周小麗被我埋在了江州安全屋,就在江州老城勝利一路7號,靠近江州河的地方。我早上藉故沒有跟朱琪一起前往朱琪外婆家,到了金色酒吧,從酒吧後門出去,騎摩托車。在朱琪到達前,我先到後山。我發現黃大森提前到了,就攀岩上山,從上到下,用左輪手槍和黃大森對戰。黃大森死翹翹,我受了傷。」
……
「你們還沒有笨到家。那坨屎,我是在暴雨後拉的,為了更真實,有意用水沖爛。我就是想讓黃大森幹掉朱琪,借刀殺人計嘛。朱琪把我當奴隸,呼來喚去。拿到手的東西才是自己的,朱琪死了,我就是第一繼承人。我沒有想到你們居然從黃花梨中提取到我的DNA,這不是我的失誤,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左輪手槍是七叔給的,他在南方邊境買了兩把,舅舅知道我做的事情危險,給了我一把。舅舅真心不希望我做這些事情,只是開了頭,要剎車,談何容易。打死黃大森後,我把左輪手槍丟在河裡。原本以為需要用槍的時候,隨時可以找七叔。哪裡知道七叔被你們幹掉了。我沒有槍,否則你們捉我,沒有這麼容易。」
……
「舅舅給我提供了楊可、楊黃桷和侯大吉的詳細情況,我的信息都來自舅舅。舅舅確實有本事,幾個叔叔對舅舅是真心服氣。如果在古代,舅舅就是宋江那樣的江湖及時雨。舅舅死後,我沒有了信息來源,沒有了幫手。幫我的人主要是二伯、五叔和七叔。三伯主要負責經營,不知道我的事情。我舅舅很謹慎,二伯、五叔和七叔都在幫我,但是具體如何幫,他們互相之間都不清楚。我和他們單線聯繫。搞信息就數二伯最拿手。二伯遇害以後,舅舅說起保險套的事情,當時把我驚住了,二伯的騷操作還真是防不勝防。舅舅一直勸我收手,他本人也想收手。每次我都想這是最後一次,做完這一次就收手,結果總是收不住。」
……
「五叔手下的聾啞人出現在江州,和我沒有關係。殺人的事情都說了,我啥都不怕。邱宏兵的事情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他殺老婆,和我有個狗屁關係,你們憑什麼說我和邱宏兵有關係。江州就是這麼一塊地方,我和邱宏兵都是做生意的人,有接觸很正常。肖霄和邱宏兵是什麼關係,和我有個狗屁關係。我認識李小峰,都在做生意,怎麼會沒有接觸。你們是不是有毛病,總是問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關江州也是這樣,我認識他,就是這樣。」
……
監控室里,侯大利道:「楊永福明顯在保肖霄。按照楊永福的性格,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沒有必要保任何人。肖霄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這麼高嗎?他說過的最喜歡的三個女人中,沒有肖霄。」
吳雪道:「我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比表面上更緊密。」
侯大利道:「不管邱宏兵是不是受肖霄蠱惑,殺妻是事實,手段還特別殘忍。關江州殺害繼母也是事實,手段同樣殘忍,後果嚴重。只有陳菲菲案還有疑點,李小峰和陳菲菲的關係比較特殊,不是固定關係,是新近認識的。我認為李小峰的自我辯解可信,他和陳菲菲無冤無仇,沒有必要用頭孢加酒來害死陳菲菲,把自己送進監獄。」
如今「被詛咒的名單」上的絕大多數事情都找到了答案,不管背後原因,至少真兇已經伏法。唯獨陳菲菲之死,李小峰至今喊冤,肖霄一問三不知,楊永福承認了殺害楊帆和黃大森、故意傷害李明全外孫、綁架楊黃桷,但是,他對涉及魚竿模型的案件一概否認。
審訊結束,還有很多後續工作要做。
侯大利獨自走出監控室,站在刑警支隊走道的小陽台上。秋高氣爽,萬里晴空飄著朵朵白雲。白雲在高空移動,變幻出不同形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十年追蹤,楊帆案終於水落石出,侯大利的心情異常複雜,不是高興,也不是悲傷,是一種對人生的悲慟。良久,他撥通了楊勇的電話,問道:「妹妹恢復得怎麼樣?」
楊勇道:「她從小就有哮喘,長大以後,很少發作。現在一切正常,回家了。我們平時經常給黃桷講社會陰暗面,看《拍案說法》,讓她認識人世間的醜惡。有了這些預防針以後,她比普通小孩的心理要強大。我和你秦阿姨正在商量,請張小舒吃飯,表示感謝。」
侯大利道:「小舒是我女朋友。」
楊勇道:「難怪楊永福要求張警官來替換黃桷。楊永福這個惡魔,必須下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楊永福剛剛交代,他殺害了楊帆。他講的情況和現場勘查、王永強證言、石秋陽證言完全能夠吻合,楊永福就是兇手。」侯大利費盡心力才說出這一段話,每個字如有千斤重。
電話另一邊,傳來玻璃摔在地面的碎響以及楊勇和秦玉撕心裂肺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