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兇手要滿足四個條件
2024-06-03 23:09:52
作者: 小橋老樹
找到八枚指紋是這次現場勘查最為重要的收穫。
勘查室主任小林拿到指紋後,急匆匆地趕回刑警新樓,準備到指紋庫進行比對。
勘查室小楊找來一款小型監控器,安裝在圍牆邊的樹枝上。樹枝有較多樹葉,又要隱形,監控範圍受到極大限制,只能覆蓋院落的一部分。如果監控範圍要覆蓋一樓,則牆邊垃圾桶無法顧及。如果要覆蓋牆邊垃圾桶,則只能拍到一樓健身房的一部分。
從監控視頻來看,站在健身房裡的人,只有大腿以下能出現在視頻中。
侯大利看完臨時安裝的監控視頻以後,對一起看視頻的張小舒道:「那天晚上,我站在門口,估計以前的監控器和這個監控器一樣,也就能拍到我的一段小腿。我從健身房進出以及上樓和下樓,由於鏡頭角度問題,監控器沒法拍到。我來到健身房門口前曾到院子裡轉了幾圈,估計在那個時候被監控器拍到了。隨後,周濤從二樓下來,監控器應該沒有看到。所以,他們認為站在門口抽菸的人仍然是我,撿菸頭就是為了獲得我的DNA。朱富貴那天晚上也不一定恰好就在窗邊,是事後通過監控器進行分析和判斷的。」
滕鵬飛接了一句道:「監控畫面或許並不是由朱富貴掌握。朱富貴背後的人通過分析監控畫面來操縱和指揮朱富貴。」
張小舒若有所思地道:「滕支的分析也有破綻,從監控畫面中只能看到大利提來垃圾,背後的人並不能預知垃圾袋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更不會想到是精液。從邏輯上來說,應該是朱富貴發現了垃圾袋裡有精液,然後報告給身後人,再由身後人進行決策。身後人回看監控視頻後,制訂了陷害之策。由於監控視頻的信息缺失,周濤成了替罪羊。」
滕鵬飛「嗯」了一聲,道:「張小舒的分析有道理,朱富貴不僅僅是提線木偶,而且主動參與,有相當大的主動性,了解背後人的意圖,否則沒有辦法向背後人提供垃圾袋裡有精液的信息。」
侯大利取過小本本,記下了這一個重要觀點。
滕鵬飛夸道:「張小舒的分析能力不錯,我在復盤錢剛案時就發現了這一點。」
張小舒道:「我如果不考法醫,就會成為醫生。醫生和偵查員的行為模式是一樣的,醫生是通過現象和信息,判斷身體哪裡出毛病,給出處方。偵查員同樣是通過現象和信息,判斷偵查方向,抓住真兇。醫生是給個人治病,偵查員是給社會治病。」
滕鵬飛用力揉了揉臉上的麻子,道:「張小舒這個總結非常精闢。你的思維能力很強,肯定會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法醫。但是,我再強調一點,最後得出周濤是替罪羊這個結論還為時尚早,必須得有真憑實據,否則過不了關。」
張小舒想起離開江州的朱朱,道:「我根本不能想像周濤在看守所時感受到的痛苦,朱朱同樣深受打擊,未婚夫成了強姦犯,這對朱朱的人生會產生很大的影響。」
滕鵬飛感嘆道:「這就是人生,沒有一帆風順的事,有太多預料不到的風險。」
侯大利和張小舒都曾受到過人生創傷,聽到滕鵬飛感嘆人生,相顧之間,神情不由得黯然下來。
「我覺得替罪羊的看法可以成立,到底是誰處心積慮要害大利,這件事情非常重要。」張小舒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順利地從醫生角色轉變成了法醫角色,誰知經歷了周濤案,讓其再次經歷了人世間存在的黑暗和陰險。表面平靜的生活中暗流涌動,存在看不見的致命旋渦。若是不小心捲入其中,不死也得脫層皮。
她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涼意,低聲道:「你要注意安全。」
這是今天第二次被提醒要注意安全,侯大利微微點頭,道:「背後的人不管想要對付誰,都是慣於耍陰謀詭計的那種人,不敢或者說不願意跟我們硬碰硬。」
滕鵬飛也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別大意。」
「我現在天天跟專案二組在一起,很少落單,危險也很小。」侯大利說到這裡,又想起了關鵬所言。關鵬提起的事如一根刺,牢牢扎在他的心裡,讓他時時想起來。
張小舒離開之後,侯大利準備和滕鵬飛談碎屍案。周濤案是由刑警支隊偵辦的案子,他介入到這個程度已經足夠了,很難繼續介入。但是,碎屍案不同,碎屍案與湖州系列殺人案有關,他得深度介入,直到破案。
易思華端了茶水進來,解釋道:「滕支,不好意思,我到局裡拿資料,才到辦公室。」
滕鵬飛有意讓氣氛輕鬆下來,道:「你搞錯了對象,應該首先跟省公安廳的同志說明情況。」
易思華笑道:「大利回刑警老樓,我還真沒有把他當成省廳的領導。」
閒聊幾句之後,滕鵬飛道:「朱支和王華今天沒來?我以前過來,他們都在辦公室。」
易思華道:「今天早上,朱支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先到局裡拿材料,然後守在辦公室。朱支、王華和老薑局長一起出去了。」
滕鵬飛道:「老薑局長也跟著出去了?他老人家現在是一大把年紀,好好當個顧問就行了,別跟著年輕人一起東跑西跑。」
易思華在離開辦公室時,笑道:「放心吧,老薑局長天天健身,注重養生,危險的地方絕對不會讓他去。」
滕鵬飛喝了口濃茶,臉色慢慢地嚴肅起來,道:「到底是誰花幾個月時間監視刑警老樓,就為了把某個人送進監獄。這得有多大的仇恨才做得出這種事情。」
侯大利道:「這個人極有耐心,朱富貴離開後,這一段時間估計不會露面,會藏得很深。」
滕鵬飛半天沒有說話,惡狠狠地喝了一口茶,才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既然某個人有耐心布局,我們也得有耐心破局。這次你回來就立了功,如果不是你,我們挖不出朱富貴。」
侯大利苦笑道:「我是局中人,這次回來與張小舒一起回憶7月18日當天的所有細節,這才有了被人監控的推論。不是局中人沒法掌握這些細節,也就不會想到保險套里有精液。周濤出事後就被關進了看守所,與外界失去聯繫,缺少信息,也難以想到有人會在外面搞監控。」
滕鵬飛道:「查找朱富貴是個細緻活兒,交給苗偉來辦。前往嶺西的兩人應該與萬秀的老婆見了面,具體情況很快會傳過來,我們還得把注意力轉到碎屍案上。」
聊了沒幾句,滕鵬飛接到電話。前往江州市人民醫院調查的偵查員報告道:「我們以衛生局的名義調取了急診室的病歷,有一個病人是萬秀的女朋友,據說是摔斷了手。」
周濤案有了進展以後,侯大利迅速將注意力轉回到湖州系列殺人案和碎屍案上。他沒有說話,目光炯炯有神地望著滕鵬飛。
滕鵬飛問了些具體情況,放下手機,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道:「剛剛得到準確消息,江州市人民醫院急診室有一個病人是萬秀的女朋友,叫程玥玥。程玥玥是銀行的財務人員,離異,帶著一個7歲的女孩。從拿到的病歷來看,程玥玥到急診科的原因是在家裡洗澡時摔斷了手。」
侯大利道:「前往嶺西的同志還沒有見到萬秀的妻子嗎?」
「萬秀的妻子是在嶺西茂雲市下面的一個縣裡,朱永華和張世剛趕到她家時,她坐車離開了。朱永華和張世剛都是得力的偵查員,不管有沒有結果,應該很快會傳回消息。」滕鵬飛認真回答道。
從職務上來說,滕鵬飛已經是江州刑警支隊的副支隊長了。但是,侯大利是專案二組組長,是省廳的人。他提出的問題就是工作上的問題,滕鵬飛非常配合。
侯大利翻了翻小筆記本,道:「萬秀的妻子和萬秀離婚好幾年了,而黃玲玲調到江州只有兩年多時間。如果碎屍案與家暴有關,那麼黃玲玲接觸的只能是萬秀的女朋友程玥玥。如果黃玲玲真是兇手,也與萬秀的前妻關係不大。其前妻最大的作用是證實萬秀是否有家暴行為,我們的重點調查對象要放在程玥玥身上。」
「碎屍案是否與湖州系列殺人案有關係還不能完全確定,需要進一步深挖,我已經安排由三組李明繼續調查走訪。如果程玥玥確實是被家暴而導致手臂骨折,那麼碎屍案和湖州系列殺人案就有串併案條件,到時候再由專案二組統一指揮協調。反之,按照管轄權,還得由江州刑警支隊來偵辦。」
滕鵬飛資歷老,曾經是侯大利的直接領導,說話坦率,在尊敬對方的同時,沒有把該說的話藏著掖著。
「程玥玥被家暴的可能性很大,與湖州系列殺人案串併案的概率非常大,專案二組宜提前介入。江克揚和吳雪與受害者家屬接觸得多,對系列殺人案的細節把握得很好,讓他們參與調查比較有利。」侯大利說得很平和,平和中帶有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
滕鵬飛曾經被抽調到省廳的專案組,對省廳專案組沒有太多神秘感,但是也知道專案組在辦案時的話語權。侯大利提出明確意見後,他略微皺眉,道:「江州刑警這邊就由李明和張小舒參加調查。張小舒熟悉碎屍案,再加上曾是女醫生,有優勢。」
「好,我同意。」侯大利接受了滕鵬飛的提議。
江克揚和吳雪接到任務以後,很快與三組李明、法醫張小舒在刑警新樓會合。
江克揚本是重案大隊一組探長,職務低於重案大隊三組組長。如今被抽調到省廳專案二組,他在李明面前不知不覺地生出了些許心理優勢。他與李明握手之後,笑道:「明哥,到小會議室,我先介紹案情,然後商量調查方案。」
報復殺人案沒有抓到犯罪嫌疑人,李明便處於心理焦慮期,開始大量掉頭髮。接手碎屍案,原本想要翻盤,結果又卡在原地,遲遲找不到突破口,這讓其更為焦慮。他的頭髮快速掉落,在短時間內徹底變成了禿頂。專案二組帶來新線索,碎屍案可能有突破,這讓他很興奮,同時也深感沮喪,嘆了口氣,道:「萬秀是爛人,表面上有錢,其實借了滿屁股的債,至少兩個債主放話要讓其斷手斷腳。除了生意以外,萬秀還腳踏幾條船,和幾個女人保持曖昧關係。他的關係複雜得很,還真不一定就是黃玲玲。」
江克揚見往日意氣風發的李明神情憔悴、情緒低落,道:「老明,你這一段時間狀態不太好啊!」
李明苦笑:「我就不說假話了,我這是被案子折磨成這樣的。報復殺人案,鎖定了犯罪嫌疑人,結果此人逃之夭夭。碎屍案,陳支想讓我翻身,哪知道案情複雜,偵查許久,線索撈出來不少,就是不能突破。我現在懷疑我是否有能力帶好三組。這個案子過了以後,我請求調出重案大隊,找一個適合我的崗位。」
江克揚丟了一支煙給李明,安慰道:「刑警支隊的幾任領導,從老薑局長到朱支,再到宮局和陳支,每人都走過麥城,所以才有105專案組。你別對自己要求太高,否則容易焦慮。」
吳雪一直在觀察李明,這時插話道:「李組長的精神太緊張了,久而久之,會變得焦慮、狂躁,產生情緒障礙。我們六支隊接觸了很多這方面的案例,有太多一線刑警在某個階段面臨巨大壓力時會出現情緒問題,這很常見。李組長如果有空,可以到我們這邊來做一個心理疏導。小天主任在這方面是高手,很有效。」
李明苦笑道:「我們三組估計一半人都有這個毛病,我這個組長臉面無光。以前覺得侯大利破案有僥倖成分,我仔細研究過二道拐黑骨案,不服不行,他真是天才。我很清楚自己的情況,破不了案,啥心理疏導都沒用。」
在刑警隊伍里,偵查員出現心理問題是普遍現象。偵查人員在職務活動中經常接觸各種突發性事件,這會使偵查員處於應激狀態,持續應激會使人心力衰竭,各種心理障礙由此而生。另一方面,偵查人員的工作和生活是快節奏、緊節奏、無節奏,這種不間斷地破壞生物規律的狀況必然導致身體素質下降,因而產生厭倦、焦躁、缺乏信心等心理障礙。李明作為基層指揮員,負責案件偵破工作,面臨沉重的破案壓力,案件未破,更是雪上加霜,這導致他精神不振,整個人變得抑鬱,這種情況並不罕見。
「我們拋去雜念,集中精力破案。破了案,明哥請個假,休息幾天,狀態就恢復了。」江克揚是探長出身,長期在一線,他很能理解李明面臨的精神困境。
李明擺了擺手,道:「別管我了,直接講案子。」
江克揚講完湖州三起殺人案件經過後,道:「如果兇手是黃玲玲,從前面的經驗來看,她並沒有主動尋找殺人對象,而是在急診室守株待兔。受害者的妻子有一個共同特徵,有體面的工作,自尊心強,不願意在外人面前暴露被家暴的事實。她們用一層堅硬的外殼包裹受傷的心靈和肉體。我們去調查時,既要注意保護其隱私,又不能太隱晦,得講究方法。總之,要想盡一切辦法讓程玥玥把她受到的苦傾訴出來。大家有什麼想法嗎?」
李明搖了搖頭,道:「我沒有。」
張小舒在紙上寫下許多關鍵字,通過關鍵字將湖州系列殺人案和江州碎屍案進行聯繫,這時發現了一些細節上的瑕疵,便道:「發生在湖州的三個案子和發生在江州的案子略有不同。湖州的案子,屍體皆留在房間內。江州的案子,兇手將屍體碎屍,還煮過頭顱,手法不同。兇手捅了死者一刀,肋骨上有刀痕,顯得特別兇悍。」
江克揚道:「湖州三起殺人案,從現場勘查來看,件件都有不同特徵。江州案件出現的新特徵,符合犯罪升級的情況。核心關鍵是家暴和黃玲玲,這兩個關鍵因素將四個案子串起來了。抓到這條線索,就得深挖,不能放棄。」
張小舒思索片刻後,道:「原計劃是分成兩組,由我和李組長為一組,接觸程玥玥的父母;老克和吳雪一組,調查程玥玥。我建議由我和老克一組,去接觸程玥玥。我曾是醫生,更能判斷程玥玥在描述自己受傷的過程中是否說了假話。」
江克揚道:「我同意這個調整。」
吳雪道:「我建議直接通知程玥玥到詢問室,詢問室會給程玥玥一定壓力,從另一方面,如果程玥玥遭受過家暴,詢問室和偵查員也會讓程玥玥產生安全感。」
張小舒道:「我們要保護程玥玥的自尊心,儘量不進她的單位,打電話請程玥玥單獨出來。」
「幾個建議都很好,還有沒有其他想法?如果沒有,那就出發,分頭行動。」江克揚這一年來一直跟隨侯大利辦案,對侯大利辦案時「集思廣益」的做法印象深刻,在做調查方案時,自然而然地採用了侯大利喜歡的方法。
在銀行大樓前,張小舒撥通了程玥玥的電話,用平和的聲音自報身份,道明來意。程玥玥正在辦公室做報表,聽到電話里的聲音後,汗水就「嘩」地流了下來。
話筒對面沒有說話聲,只有急促的呼吸聲。張小舒溫和地道:「程玥玥,我們只是了解情況,你不用緊張。我們身份特殊,到公司談話會對你有影響。希望你請假出來,我們在樓下等你。」
過了將近一分鐘,話筒里傳來程玥玥顫抖而低啞的聲音:「你們別上來,我下去。」
程玥玥放下電話的時候,感覺一顆心似乎要迸出胸腔。她手撫胸口,用這種徒勞的方式壓住心跳。
她的一名同事經過,見程玥玥滿頭汗水,驚訝地道:「你生病了嗎?」
程玥玥道:「估計是低血糖。」
同事到座位上抓了一塊巧克力,道:「以前沒聽說你有這個毛病啊!吃一塊就沒有問題了。」
程玥玥用力撕扯巧克力外包裝,卻始終扯不開。
同事道:「我來吧,你血糖有可能很低,手一直在抖。」
吃了一塊巧克力,程玥玥來到偏僻處,打電話請了假。她乘坐電梯下樓,與那個惡魔萬秀交往的噩夢般的日子如走馬燈一樣闖進了她的腦海中。她緊緊抓住電梯內的扶手,這樣才能站穩。
張小舒手拿程玥玥的登記照列印件,與來人核對之後,迎上前去,如老熟人那樣自然而然地伸出手,面帶微笑道:「我叫張小舒,在江州刑警支隊工作。你別緊張,我們找你只是了解情況。」
「了解什麼情況?」程玥玥努力地想要笑,肌肉卻不受控制,如戴著面具一般僵硬。
張小舒溫柔地道:「上車吧,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就到刑警大樓吧!這樣最不受打擾。」她按照事先計劃,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很自然地用手扶了扶程玥玥的胳膊。
女警如此親和,程玥玥稍稍心安,不過聽說要到刑警大樓,又緊張起來,道:「為什麼要到刑警大樓,我沒有做壞事。」
江克揚則扮演成熟穩重的老警察,道:「我們請你協助調查,協助公安調查是每個公民的義務。你不是壞人,只是受害者。」
他說話時非常注意觀察程玥玥的表情,程玥玥聽到「受害者」三個字時,眉毛明顯打結。這種表情顯示出人內心極度煩惱和憂鬱。從醫學角度看,慢性疼痛的患者經常會流露出這種表情。
這一段時間,江克揚時常跟著侯大利去調查走訪和觀看審訊。侯大利受到張小天啟發,開始注重研究調查對象在接受調查時顯露出的微表情,還時常和江克揚討論。江克揚原本就有「神眼」之稱,在識人上有一套,研究微表情之後,他的水平也提升很快。在實際運用過程中,他的水平不比侯大利差。
看到程玥玥眉心打結,江克揚的信心變得更強了。
「我沒有聽明白。」程玥玥擠出些笑容,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
張小舒拍了拍程玥玥的肩膀,道:「你的精神狀態不太好,很容易緊張,一緊張就難受,心跳加速、氣短、顫抖、流汗,甚至整夜焦慮,是不是?」
身體症狀被眼前的女警一語道破,程玥玥想要反駁,說了兩句,聲音細得自己也聽不清。
張小舒道:「我是山南大學醫學院畢業的,等談過話後,我給你推薦一位心理醫生,緩解一下你的精神壓力。」
程玥玥低聲道:「不用。」
乘電梯來到支隊設在底樓的詢問室里,張小舒道:「你喝茶還是喝咖啡?」
程玥玥從來沒有到過公安局,在她的想像中,公安局刑警隊是陰森恐怖的地方,乘車之時,腦中甚至出現了電影中看到的老虎凳畫面。到了詢問室,她驚訝地發現房間布置得如同單位的會客室,牆上居然有字畫,還能喝咖啡。
詢問室原本只有礦泉水和茶水,咖啡是張小舒特意為程玥玥準備的。她並不知道程玥玥是否喝咖啡,只是從簡短的資料中直覺地認為程玥玥應該喜歡喝咖啡。
按照計劃做好鋪墊以後,江克揚準備發問。發問前,他下意識地想了想侯大利審訊和詢問時的方式,這才不慌不忙地道:「按照詢問的要求,有一些問題我們必須問,請你理解。」
法定程序結束之後,程玥玥仍然緊抱咖啡杯。
江克揚進入正題:「你是否認識萬秀?」
聽到「萬秀」這兩個字,程玥玥的臉色頓變,灑了一些咖啡出來。
張小舒溫柔地道:「程玥玥,我們是了解情況,會為你絕對保密。」
程玥玥下意識地喝了一口咖啡,結果,牙齒碰得咖啡杯「咔咔」直響。她緩了一會兒,道:「我認識萬秀。」
江克揚道:「你和萬秀是什麼關係?」
程玥玥斷然否定道:「我們沒有關係。」
江克揚道:「真的沒有關係嗎?這個很容易調查,希望你能說真話。」
程玥玥咬緊嘴唇,道:「我們曾經談過戀愛,後來就分手了。」
江克揚道:「分手的具體時間?」
程玥玥道:「去年秋天,11月初。」
江克揚道:「2009年10月7日,你摔斷了手,是在這事發生以後分手的嗎?」
「是的。」程玥玥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的表情。
江克揚敏銳地捕捉到程玥玥一閃即逝的異樣,道:「家暴時,孩子在場嗎?去年10月7日晚,你的孩子剛滿6歲。」
程玥玥滿臉驚恐之色,咖啡杯砰地摔落在地。張小舒拿了些紙巾,遞給程玥玥,道:「我看過你的處方,除了橈骨骨折,後背和胳膊上有明顯軟組織損傷,左臉頰青腫,這肯定和摔跤沒有關係。」
江克揚繼續施以壓迫,道:「萬秀已經死了,你沒有必要為他掩飾。」
程玥玥的嘴唇輕微地哆嗦,道:「我早就和萬秀分手了,萬秀死的那天,我在我媽家裡吃飯。我媽家有人打麻將,很多人都可以做證。這個事情我說過好多次,李明隊長知道這事。」
江克揚道:「我們沒有懷疑你殺人,別擔心。今天請你過來,主要是詢問萬秀是否有家暴行為。你是受害者,真沒有必要保護一個不值得你保護的人。」
張小舒道:「你內心充滿焦慮,這是負面情緒長期累積的結果。如果不解決此事,日積月累,你的生活會受到嚴重影響。我們都是女人,我完全能夠理解你。你只有勇敢地走出這一步,敞開心扉,才能獲得新生。萬秀死了,他的陰影還盤踞在你的心中,讓我們一起將陰影趕走。」
這一番話說得文縐縐的,和隊裡其他男性偵查員的用語完全不同,語氣非常真誠,是發自內心的勸說。江克揚暗自給張小舒點了一個贊,繼續觀察程玥玥的反應。
程玥玥遲疑了一會兒,道:「你們能為我保密嗎?」
張小舒道:「所有資料都會保密,這是我們的紀律。」
程玥玥道:「我不想到法庭做證,或者以其他什麼方式公開出面。」
張小舒道:「我們只是了解情況。」
程玥玥猶豫良久,終於下定決心,道:「萬秀是個人渣。我瞎了眼,豬油蒙了心,和他交往是我這輩子錯得最離譜的事情。」
她的淚珠一串一串地往下滴落。
「我是在前年和他交往的。2008年夏天,大約是在7月,我的同事過生日,請了一桌人吃飯,萬秀也是客人之一。那天,萬秀帶了幾瓶葡萄酒。他給我們講述如何鑑別葡萄酒和如何品嘗葡萄酒,在這期間談吐幽默,知識面廣,風度翩翩。我這個人有點小資,喜歡那種看上去很洋派的生活。萬秀長得還算英俊,在外人面前又彬彬有禮,很有紳士風度。他坐在我身邊,把我照顧得很好。凡是我有什麼需求,沒等我開口,他就能準確感應到。在晚飯結束以後,他開車送我回家,我們還互相留了電話。那時我離婚有兩年多時間了,上一次婚姻留下的創傷差不多抹平了。隔了幾天,萬秀給我打電話,說是來了一款新酒,請我到他的酒莊品酒。
「萬秀在沒有暴露的時候,真的很會關心人,說話也好聽,經常給我女兒買禮物,逗我女兒開心。交往一個月後,我們就同居了。同居後,我才發現萬秀的財務狀況有點問題。當時我沉浸在幸福中,以為找到了可以託付終身的人,便積極為他出謀劃策。我還利用自己的關係和職務,甚至用上了打擦邊球的手段,想方設法為他籌措資金。他的企業慢慢恢復過來,外債也逐步償還。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和他結婚,還計劃幫他再貸一筆款,用以壯大企業。直到有一天,我出差歸來,半夜興沖沖地回家,卻發現家裡有另一個女人。我吵鬧了一陣,趕走了那個女人。我當時非常氣憤,但還沒有想到分手,只是等著萬秀過來道歉。誰知他根本不道歉,完全像變成了另一個人,直接衝上來對我拳打腳踢,把我完全打暈了。我躺在地上,只會哭。萬秀鎖了門,拖了把椅子坐在我身邊,一邊喝酒,一邊不停地罵我。等到第二天早上,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他過來道歉,用力抱住我,聲稱那個在家裡的女人就是純粹的好朋友。他真沒有做什麼,是我錯怪了他,他才情緒失控。我當時為了麻痹自己,也就相信了他。」
聽到這裡,張小舒感到一陣肝疼:湖州三起家暴案,都是相同的戲碼,先家暴,後道歉;再家暴,再道歉……直至釀成悲劇。
程玥玥說出秘密之後,便不再有顧忌。
「有人說過,家暴只有第一次和無數次。我算是領教了這一點。隔了沒幾天,萬秀去收錢,沒有收到,受了氣,估計還被對方打了。回家以後,萬秀就如吃了火藥一般,找了個碴兒,大概是說我蘋果沒有削皮吧。就是這一個理由,你們聽起來非常可笑吧!他把我打翻在地,還用腳又踩又踢,我感覺腰都要斷了,躺在地上緩了很久都沒能站起來。這一次我原本要堅決分手,誰知他居然用我幫他貸款時採用的不太正當的手段威脅我。這是典型的農夫和蛇的故事,我原本以為寓言只存在於課本上,等這事發生在我的身上時,我才感到心痛。我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萬秀從此就拿住了我的把柄,只要我提分手,就威脅要把我冒充領導筆跡的事情捅出來,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說到這裡,程玥玥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急忙補充道:「剛才冒充領導筆跡的事情,是我記錯了,沒有這回事。當時我主要是給萬秀找關係,是他本人偽造的材料。我很在意自己在銀行的工作,這份工作來之不易。萬秀真要找銀行告狀,我肯定會失去工作。他拿住我的短處以後,從此變本加厲,稍有不如意,就對我拳打腳踢,手裡抓住什麼東西就亂打。每次我只能護住臉,免得上班時被同事發現,變成一樁醜聞。我很愛面子,在同事面前虛構了公主一樣的幸福生活,害怕被揭了老底。我不該愛慕虛榮,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江克揚道:「2009年10月7日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程玥玥停頓了一下,道:「還是家暴,我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把自己的手摔斷了。」
「誰送你去的醫院?」江克揚仔細研究過程玥玥在10月7日的就診經歷,知道當時救護車上有程玥玥和一個小女孩。
程玥玥講述的家暴經歷讓湖州系列殺人案和碎屍案有了串併案偵查的條件,案情到了關鍵部分,江克揚格外細心,也在詢問時埋了不少伏筆。
「我在外面打了120。」程玥玥說到這兒時,回想起那個風雨交加的悽慘夜晚,想起幼小的女兒受到的凌辱,突然之間,無法控制情緒,毫無徵兆地大哭起來。
哭聲中,程玥玥剎那間感覺自己的靈與肉彼此分離。靈魂脫離了肉體,飄在詢問室上空,獨立存在,能看清楚詢問室的男警察和女警察。她的靈魂在詢問室短暫停留後,很快穿越時間和空間,回到了2009年10月7日。
10月7日是女兒的6歲生日。女兒平時住在外婆家,程玥玥在周末才能與女兒小美見面。她總覺得虧欠女兒,在女兒生日當天,徵得萬秀同意以後,將女兒接了過來。
這一年多時間裡,每次想起這個決定,她都後悔得心肝撕裂般疼痛。
女兒走出外婆家時,小腿蹬著地面,身體向後傾,道:「媽媽,我不想到叔叔家裡去。」程玥玥彎下腰,勸道:「你很久沒有到媽媽那裡去玩了,今天媽媽給你買了一個大蛋糕,吃了蛋糕,媽媽帶你去看電影。」女兒道:「我不看電影,沒有我們小孩的影片,我要去跳蹦蹦床。」程玥玥道:「那媽媽帶你去跳蹦蹦床。」
帶女兒去萬秀家裡,程玥玥這時依然還對萬秀抱有一絲幻想。
當晚,萬秀回家,見到生日蛋糕和蠟燭,笑呵呵地道:「小美滿6歲了,很快啊。今天開瓶紅酒,慶祝慶祝!」
看見萬秀的笑臉,程玥玥還是挺開心的,道:「我們喝飲料。」
「過生日怎麼能不喝酒。」萬秀到酒房取了一瓶白葡萄酒,順便又取了瓶果汁。
儘管程玥玥擔心萬秀喝了酒以後又出狀況,但看見其興致盎然,也就沒有破壞氣氛。晚七點,三人正在吃蛋糕。主任來電話稱有一處重要的數據需要立刻核對,讓程玥玥趕緊到單位。這是單位最近一直在抓的重點工作,省行很重視,程玥玥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趕回單位。
萬秀揮了揮手,道:「你去吧,別擔心家裡,我帶著小美玩。」
此時的萬秀如此善解人意,就和她當初認識的那樣。程玥玥有些感動,上前抱了抱萬秀,主動吻他。
程玥玥在單位忙到晚上十一點。回家時,暴雨突至,電閃雷鳴,主任開車送程玥玥回到小區。程玥玥心情不錯,哼著歌回到家中。進門時,她發現防盜門被反鎖了,頓感異樣,直覺讓其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敲門,沒人回應。程玥玥撥通了萬秀的電話,電話響過第二遍,萬秀才接了電話,含含糊糊地道:「喝了酒,頭有點兒昏,睡著了。」
進了房間,程玥玥看到柜子上的空酒瓶,道:「你把一瓶酒都喝完了?」
萬秀迴避了對方的目光,道:「嗯,有點兒狀況。」他說完這句話,便關了客廳的防盜門,還用鑰匙從內鎖住防盜門。
萬秀從來不會在房間內用鑰匙鎖門。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舉動。程玥玥感覺萬秀神情異樣,似乎在迴避什麼。她心中的不祥之感越發強烈,道:「小美睡了嗎?」萬秀的目光由迴避變得寒冷起來,自顧自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端起一杯酒。
小美坐在床角,神情充滿恐懼,見到母親進來,哭道:「我要回外婆家,叔叔打我。」小美胳膊上有兩處烏青,嘴角破了一大塊兒。作為女人,她忍受了萬秀的家暴和威脅。作為母親,她不能忍受女兒被萬秀毆打。
「萬秀,為什麼打小美?」程玥玥眼中含淚,衝出臥室,壓低了聲音,質問萬秀。
萬秀放下酒杯,怒道:「你發什麼瘋,滾!」
程玥玥道:「你打我還不夠?小美才六歲,今天她過生日,你居然打她!」
萬秀站起來,重重地打了程玥玥一個耳光,罵道:「我給你臉了。」
這一個耳光極重,程玥玥摔倒在地,額頭撞在桌角上,鮮血涌了出來。與萬秀結識的這一段時間,程玥玥忍辱負重,活得十分痛苦。當鮮血湧出時,透過血色,她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女兒。女兒哭泣著跑過來,想要拉起她。長久積壓的怒火在這剎那間終於被點燃,程玥玥失去理智,衝到廚房,提起一把菜刀朝萬秀撲了過來。
萬秀沒有料到自己胯下的羔羊居然敢反抗,被追得滿屋亂跑,大叫:「你不要亂來,再來我就到銀行揭發你。」
程玥玥哭道:「我不管這些,今天我跟你拼了。」
萬秀胳膊上被劃出一條口子,所幸躲得快,傷口極淺,只是皮外傷。他見到眼前這個女人狀若瘋子,嚇得不輕,提起椅子,迎向菜刀。菜刀砍在椅子上,急切之間拔不出來。萬秀趁機狠狠地踹在程玥玥的肚子上。
程玥玥倒在地上,左手發出「咔」的一聲輕響。她右手持菜刀,想用左手撐地面,結果左手傳來一陣劇痛。
萬秀被砍傷,怒火中燒,上前就朝躺在地上的程玥玥踢去。
如果女兒小美沒有站在身邊,程玥玥此時多半就會放棄抵抗,成為人肉沙袋。有女兒在身邊,懦弱的母親勇敢地揮動菜刀,保護自己。萬秀被菜刀所迫,退後幾步,罵道:「我要去檢舉,讓你進監獄。」
程玥玥掙扎著爬起來,帶著女兒走進裡屋,關上臥室門。
室外狂風大作,雨水打在玻璃上,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門外傳來萬秀的辱罵和威脅聲。小美被嚇傻了,臉色蒼白,渾身發抖。程玥玥放下菜刀,左手摔斷處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她站在女兒身邊,無助地哭了起來。
手機放在手提包里,手提包丟在客廳,程玥玥沒有辦法和外界聯繫。她不知道萬秀踢開房門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保護女兒的欲望讓她生出了勇氣。她用右手抱住女兒,從二樓窗台跳進樓下花叢中。
母女倆摔在雨水中。所幸下面植被厚,土又夠松,兩人都沒有受傷。由於怕萬秀糾纏,程玥玥帶著女兒冒雨走出小區大門。繼續往前走,她看到一處未關門的小店,就撥打了120的電話。
120到來了之後,程玥玥躺在救護車上,右手抓住女兒,淚如雨下。江州市人民醫院急診科女護士非常和氣,在開始對程玥玥治療前,拿出工作證,道:「我是黃玲玲,是急診科護士,這是我的名字和身份證。你女兒全身都濕了,這樣會生病的,我給她換件衣服。」
程玥玥哽咽道:「謝謝你,拜託你了。」
等到程玥玥治療完畢,回到急診科時,女兒小美已經換上了乾淨衣服,沉沉地睡去了。
女護士黃玲玲面色異常嚴肅,道:「你女兒是什麼狀況,你知道嗎?」
程玥玥道:「手腕有瘀青,嘴巴破了塊皮。」
黃玲玲道:「你是被男人打了吧?那男人不是你女兒的爸爸。」
程玥玥道:「你怎麼知道?」
黃玲玲道:「我是護士,見得多了,你這是受了家暴。」
程玥玥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點了點頭。
黃玲玲盯著程玥玥,過了半晌,從柜子里提出一個塑膠袋,裡面是小美的內褲,道:「小美的內褲上有血。我檢查過,她被侵犯了。沒有發現精液,應該是使用了其他東西。」
這句話如一道閃電、一聲驚雷,好像直接劈開了程玥玥的頭骨,裡面的腦漿、皮膚和血液四處噴濺。小美安靜地沉睡著,仿佛世間的罪惡都與她無關。
黃玲玲望著痴痴傻傻的程玥玥道:「報警吧!」
程玥玥接過黃玲玲的手機,剛按了一個「1」,又停了下來,想起報警以後,自己幫助萬秀作假的事情就會被銀行知道,而且女兒被侵犯之事也會被外界知道,這樣一來,她的工作肯定會受到影響。她更有可能會丟掉工作,甚至還要遭受牢獄之災,女兒的名聲也會因為此事受到極大影響。
黃玲玲看到程玥玥停止撥打手機,雙手抱胸,冷笑起來。
「別哭了,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出來,我們會為你討回公道。」等到程玥玥發泄了一陣,江克揚拿了一包餐巾紙,遞了過去。
由於外界聲音的介入,程玥玥分離的靈與肉又結合在一起。她回到現實中,接過紙巾,擦掉眼淚,道:「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樣,我被家暴後,倒在地上,摔斷了手。我從二樓窗台上跳下去,跑出小區,讓那家小超市的老闆幫忙打120。」
江克揚道:「這件事情以後,你就和萬秀分手了。分手以後,他沒有來糾纏過你嗎?」
程玥玥道:「那一次,我忍無可忍,拿菜刀和他拼命。雖然打不過他,但是他也怕了。所以,分手以後,沒有再來糾纏我。」
江克揚道:「10月7日以後,你還和急診科醫生和護士有交往嗎?」
程玥玥搖頭。
詢問結束後,程玥玥走出詢問室。
張小舒送其到門口,道:「我送你回家。」
程玥玥臉上猶有淚痕,道:「謝謝張警官,我想安靜一會兒。」
張小舒拿出一張小紙條,道:「這上面是我的電話,你有什麼需要或者想起什麼事,都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們近期很可能還會來找你,別緊張,你實話實說就行了。」
電梯門打開,然後又關上了,程玥玥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張小舒望著電梯門略有幾分出神,憑直覺感到程玥玥還藏著什麼事,而這個事可能很關鍵。她的手機「嘟」地響了一聲,來了一條簡訊。
張小舒看了一眼簡訊後,來到車庫。江克揚等在車前,道:「碎屍案和湖州三起殺人案如今正式串併案偵查,每天要向專案二組匯總情況,我們趕緊回刑警老樓。」
刑警老樓,侯大利正在聽湖州刑警副支隊長姜青賢匯報對黃玲玲社會關係以及行動軌跡的調查情況。
姜青賢道:「這兩天,湖州刑警支隊的同志制訂了周密計劃,採用了相應的技術手段,啟動了對黃玲玲的調查,這是黃玲玲的家庭情況。」
侯大利接過表格,上面填著黃玲玲以及其父母的基本情況。
黃玲玲,女,1980年7月9日出生,2000年7月從湖州市三中初中畢業後考入山南市衛生學校,2002年9月就職於湖州市人民醫院。
父親黃志勇,1955年8月出生,在湖州地區二輕局做駕駛員,目前病退在家。
母親聶玉紅,1960年11月出生,曾在湖州食品公司工作,目前自謀職業。
侯大利十分熟悉與黃玲玲家庭類似的家庭情況,憑著短短几行字,就能構建起這個原生家庭的基本生存狀況。二輕局和食品公司曾是計劃經濟時代相當熱門的單位,是很多人想要擠進去工作而又進不去的單位。在整個計劃經濟的年代,黃玲玲一家人有著相對較好的生活。當改變時代的車輪開進20世紀90年代時,食品公司效益下滑以致破產,二輕局成為邊緣單位。這種改變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讓大多數局中人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時代的殘兵敗將。
侯大利道:「黃玲玲今年30歲了,至今未婚,她的戀愛史很重要。」
「我們特別注重黃玲玲的婚戀史,找到湖州市人民醫院急診科的張護士長進行調查。張護士長在急診科與黃玲玲共事多年,關係還算不錯。這是偵查員和張護士長談話的筆錄。」
姜青賢副支隊長是資深老刑警,最初看到專案二組組長侯大利如此年輕,又是來自江州重案大隊的普通偵查員,內心深處還頗有些不以為然。誰知,這名年輕偵查員確實了得,三下五除二,突破了陷入僵局的系列殺人案。在短短十幾天時間裡,姜青賢對侯大利的態度已經從表面尊敬實則不以為然轉變為發自內心地敬佩。
調查筆錄中,張護士長答道:「我怎麼能不認識黃玲玲?她調到急診科的時候,還是一個才參加工作的小姑娘。她這人喜歡學習,業務水平提高得很快,能力還真不錯,比好多老護士都強。她打針打得好,兒童血管細,她是一針就能找准地方。這個是公認的,不信你去問其他人……黃玲玲現在沒有談戀愛,不等於以前沒有談過戀愛。她以前談了一個年輕人,可帥氣了。」
偵查員問:「為什麼後來沒有談成?」
張護士長道:「那年輕人姓雷,我一直叫他小雷。他最先和黃玲玲好得很,只要黃玲玲值完夜班,都會騎一個大摩託過來接她。也就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兩個人鬧掰了。黃玲玲因為這件事情病了一場,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偵查員道:「生病,哪一年的事情?」
張護士長道:「我也記不清楚了,大約就是2001年吧,是秋天。整個秋天和冬天,黃玲玲的表情都冷得很。」
偵查員問:「黃玲玲得的是啥病?」
張護士長道:「心病,心病只能心藥醫。黃玲玲重感情,死心眼兒,與小雷談崩以後,就不談戀愛了。水靈靈的一個大姑娘,活生生地拖成了老姑娘。」
偵查員道:「黃玲玲現在也才30歲,怎麼就成了老姑娘?」
張護士長道:「這丫頭是死性子,從小雷走了以後,她就正眼都不瞧男的。」
偵查員道:「小雷,叫什麼名字?」
張護士長道:「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我們平時都叫他小雷。這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為人機靈得很。」
偵查員道:「小雷如今在哪裡?」
張護士長道:「他們分手以後,我就沒有再看見過小雷了。小雷說的是山南音的普通話,自稱是紅山廠的人。如今紅山廠早就搬出湖州了,有一部分人回了南方,還有一部分人到了陽州。」
偵查員道:「黃玲玲以後就沒有談戀愛了?」
張護士長道:「我還是想問句話,為什麼找我了解黃玲玲的事?老鄧給我打過招呼,說是不要問原因,我還是有點不理解,為什麼要問黃玲玲?」
偵查員道:「謝謝護士長配合我們調查。」
看罷詢問筆錄,侯大利道:「如果黃玲玲是兇手,她肯定對實施家暴者懷恨在心。她為什麼會恨家暴者,多半曾經遇到過相同的家暴。小雷是關鍵人物,得查清楚他的情況。」
姜青賢道:「另一組的人正在調查小雷,材料還沒有帶回來。我打電話問一問。」
在湖州參加排查的偵查員接到電話以後,走到門外,道:「居委會有人知道那個小雷,就是附近紅山機械廠的人。紅山機械廠是三線企業,搬離湖州好多年了。居委會的人說了一個情況,小雷的父親是紅山機械廠的鉗工,娶的是湖州當地人,這個老鉗工技術好,就是喝了酒以後就要打人。」
千線萬繞,終於又轉到家暴這件事情,姜青賢長吁一口氣,道:「你趕緊找這個小雷,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偵查員離開居委會不久,黃玲玲的母親買菜時經過居委會,拐進去坐了坐。居委會裡有一個工作人員曾是黃玲玲母親的小姐妹,關係挺好。閒聊過幾句之後,得知有公安的人來問小雷和黃玲玲的事情,黃玲玲的母親有些納悶兒,回家以後,打通女兒的電話,道:「你也太不聽話了,是不是又跟那個姓雷的有來往。那個姓雷的小子就不是什麼好人,是騙子,人渣。」
黃玲玲坐在窗台,喝了一點點黃酒,吃著花生米。
「媽,你說啥啊,我沒聽明白。」
「哼,我到居委會去坐了坐,聽你劉姨說,有公安到居委會來問姓雷的小子的事情。那姓雷的就不是好人,你別跟他來往。」
「具體來問什麼事?」
「劉姨也沒有聽得太清楚。就是進去給客人倒茶時,在門口聽到幾句話,先是聽到小雷的名字,又聽到你的名字。等到劉姨端茶進去,他們又不問了,神神秘秘的。後來兩個人走了,劉姨打聽之後,才知道他們是警察。」
「媽,我沒事。那人滾得老遠,我幾年都沒有見過,已經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了。」
「劉姨給你介紹一個男的,不到40歲,挺好的,各方麵條件都不錯。」
「我不去,要相親,你自己去。」
「玲玲,你也不小了,該考慮自己的婚事了。」
「媽,我有事,掛電話了。」
掛了電話,黃玲玲發了一會兒呆。她拉開抽屜,拿出《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翻了幾頁,又將書丟回抽屜。厚書發出一聲悶響,又被關進黑暗的牢籠之中。
天空飄起小雨,黃玲玲在窗口站了一會兒,離開家門,撐著雨傘,獨自走進雨幕之中。她最喜歡雨中漫步,行走時,腦海中不時會響起戴望舒的那首《雨巷》:「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
在雨中漫步時,黃玲玲有固定線路。一般是從小區出發,轉過三條小巷,來到江州河。夏季,江州河水已經漲了起來,水位比冬季至少要高兩米。河水撞擊河道,有了波濤洶湧的感覺。
黃玲玲站在河道邊上,半隻腳掌懸空,如惡龍般的河水就在她懸空的腳掌下流過,她產生了幻想:一個小人在河水中起起伏伏,向她伸開手,小人最終被徹底淹沒在河水中。在河水中,小人似乎已經死亡,但是仍有意識,能感受到水的溫度,以及水流衝擊著皮膚的力量。
黃玲玲幻想著自己就是那個掉入水中的小人,在水中拼命向媽媽伸出雙手,非常絕望。
一位行人沿著河道匆匆行走,看到站在河岸邊的黃玲玲,停下腳步,想要招呼黃玲玲,又怕驚嚇到「懸」在河邊的姑娘。
又一位人行道過,也停下腳步。
黃玲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想像自己就是那個小人,自由地穿行在河水中。她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護士長的聲音直接將其拉回到現實:「晚上加個班,來吧,反正你也沒事。」
黃玲玲回醫院時沒有選擇最快的路線,而是始終沿著河邊行走。
不遠處有一對男女,共打一把傘,不緊不慢地跟隨黃玲玲。男的是專案二組的秦東江,女的則是吳雪。
吳雪道:「剛才黃玲玲的動作很危險,稍不留意,就有可能掉到河裡。夏季漲水,河水流速快,掉下去多半爬不起來。她內心深處激流奔涌,和平靜的外表不一樣,有明顯的自殺傾向。她在毀滅她眼中壞人的同時,也想要自我毀滅。」
秦東江望著黃玲玲在雨中的苗條背影,道:「我們這樣跟著她,沒有太大意義。你為什麼主動提出要跟蹤她?」
吳雪道:「黃玲玲的嫌疑越來越大,但是嫌疑歸嫌疑,我們沒有任何證據。」
秦東江道:「跟蹤監視,也拿不到任何證據。」
吳雪道:「這一段時間,專案二組重新偵辦湖州系列殺人案,不管如何,都會驚動黃玲玲。黃玲玲受了刺激,必然會有所反應,有反應就有機會。這也是大利的判斷。我們倆是外地人,長得又平凡,丟在人堆里顯不出來,最有條件跟蹤監視她。我們跟一段時間,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黃玲玲,說不定就能找到不起眼的線索。」
秦東江嚴肅地說道:「你長得平凡,別把我拉上。」
吳雪揚起手臂做出欲打他的動作,道:「我很謙虛,你倒是抖上了。」
秦東江故意躲了躲,道:「你很相信侯大利。」
吳雪道:「組織上相信大利,讓他做專案二組組長。老朴、小天姐對他讚不絕口,絕非偶然。從實際工作中來看,同樣如此,所以我信任他。」
小雨繼續飄落,在空中形成雨絲。隔著雨絲,秦東江和吳雪的目光如精確制導飛彈般緊緊追隨著黃玲玲。黃玲玲不時地靠近河邊,有時還踩著極窄的河沿,身體搖搖晃晃。走了十來分鐘,她才離開河道,走進主路。
即將接近江州市人民醫院時,秦東江和吳雪停下腳步。醫院內部,另一組偵查員盯住了黃玲玲。
秦東江和吳雪回到刑警老樓時,老朴、專案二組其他偵查員、姜青賢以及陳陽、滕鵬飛、李明正聚在五樓臨時使用的小會議室。
侯大利道:「黃玲玲回家了?」
吳雪道:「她剛才一直在河邊,接了個電話就回醫院了。大利,我們明天還跟不跟呢?」
侯大利道:「跟。就用這種最原始的辦法,掌握黃玲玲的動向。」
碎屍案與湖州三起殺人案串併案偵查,指揮權移交到專案二組,湖州刑警和江州刑警在此案上都得聽專案二組的指揮。
省公安廳成立的命案積案專案組共有七組,分赴各地辦案。目前為止,專案二組和專案六組有了突破性進展,最有可能破案。老朴又到江州,便於加強領導力量,協調湖州和江州警方。
三組組長李明站在白板前,畫出一條河道,標出幾個數字,介紹道:「碎屍案發生之時,我們探組、大利以及水利局的兩位工程師測了流速。從馬背山隧道以下河段的水流速度稍快,每秒2.1米,馬背山隧道以上的河段水流速度要慢一些,每秒1.2米。從屍塊發現的位置來看,拋屍地點極有可能是在長青縣境附近。這是老克抽調前給我的數據,三組又重新測過一次,雖然下雨時和未下雨時的水量、水速不一樣,但是數據大體上還是相近。從水流速度來看,案發現場不在江州城內,而是沿江州河沿線的地方。」
他摸了摸頭頂,苦著臉道:「我們確定遇害者是萬秀以後,第一時間來到萬秀家,萬秀家不是兇案現場,沒有發現兇殺和碎屍痕跡。考慮到兇手朝河中拋屍,我們沿著河岸進行搜索,重點查找與萬秀有關的蛛絲馬跡。結果一無所獲,案件就停滯在此。」
戴志對湖州系列殺人案現場了如指掌,道:「從湖州系列殺人案的現場來看,兇手作案都選擇在被害人的家中,殺人後,沒有拋屍行為。在碎屍案中,我們重點就是要找到兇殺和碎屍場所。」
滕鵬飛用力揉了揉臉頰,臉上的麻子互相聚集又相繼散開,道:「老戴提到關鍵處了。這是一起碎屍案,碎屍案的特點就是要有碎屍場所,而碎屍場所一般在兇手熟悉的環境裡。如果黃玲玲是兇手,一定存在與黃玲玲有關聯的場所。碎屍案和湖州系列殺人案相比有一個明顯優勢,碎屍案案發時,江州已經建起天網監控系統,雖然至今還沒有完全覆蓋,但是主要街道皆有監控。兇殺案發生在7月,我們調集全城所有監控,一定要把黃玲玲的活動軌跡全部找出來。」
提起監控,一直沉默不語的侯大利有些走神,又想起了在圖偵方面具有特殊才能的周濤。往日的圖偵高手身陷囹圄,由於抓不到朱富貴,始終無法解脫。而且,在背後之人沒有現身之前,就算抓到了朱富貴,也不一定能讓周濤得到自由。
老朴搖了搖摺扇,道:「大利,你怎麼看?」
諸人發言時,侯大利不停地在小筆記本上寫寫畫畫,記下諸人發言中的精華。老朴點名後,他便放下筆,道:「我們換一種思維方式,從兇手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如果兇手的作案目標是家暴案的施暴者,要完成系列案件,需要哪些準備工作,以及黃玲玲是否符合做這些準備工作的條件?」
他來到白板前,擦掉彎彎曲曲的河流,寫下兇手作案需要做的準備工作,或者說是必備條件。
第一,兇手要知道哪些人是被家暴者;
第二,兇手挑選出具有相似特點的被家暴者;
第三,兇手了解施暴者的家庭情況;
第四,兇手要與施暴者接觸,有條件使用迷藥「任我行」。
在白板上寫完這四條之後,侯大利逐條解釋道:「第一條,黃玲玲先後在湖州市人民醫院急診科和江州市人民醫院急診科工作,有條件接觸到被家暴者。雖然另外還有一些職業也能夠接觸到被家暴者,比如婦聯等,但是在湖州系列殺人案和碎屍案中,楊梅、景紅、曾昭敏和程玥玥四個人皆沒有接觸過婦聯等可以幫助自己的組織。這四個人被丈夫或男友打傷後分別到過急診室,唯一在四起家暴案件中都出現的人只有護士黃玲玲,這一點非常重要。」
他用簽字筆在黃玲玲名字下畫上兩個著重號。
「第二條,楊梅、景紅、曾昭敏和程玥玥這四位被家暴者有一些共同特點,她們都有比較好的社會職業,楊梅是幼兒園園長,景紅是環保局幹部,曾昭敏是銀行職員,程玥玥也是銀行中層幹部。她們面子觀念強,不願意承認自己被家暴。施暴者窮凶極惡,下手狠毒。黃玲玲本人和四位家暴受害者的條件非常相似,可以說是依照著自己的條件尋找相類似的家暴受害者。對一般人來說,要尋找同時滿足這些條件的家暴受害者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湖州和江州加起來有超過千萬人口,作為急診科護士在幾年內遇到條件相似的幾個人,那是極有可能的。黃玲玲具備選擇合適下手對象的條件。」
侯大利用簽字筆在黃玲玲名字下增加上兩個著重號。黃玲玲名字下已有四個著重號。在他的記錄體系中,有四個著重號意味著「非常重要」。
「第三條,黃玲玲作為急診科護士,能找到很多藉口來到家暴受害者家中,這樣就能摸清施暴者的家庭情況。這也就意味著,黃玲玲不僅認識家暴受害者,而且到過家暴受害者的家。兇手不是神,是作案的普通人,她要策劃案件,必須得了解兇殺現場情況,否則無法實施。湖州系列殺人案距離現在時間稍遠,碎屍案則剛剛發生,是最好的突破口。麻雀飛過都有影子,我相信黃玲玲肯定會在監控上留下證據。滕支要求調集全城監控,這是打蛇打七寸,我們必須花大氣力在此項工作上。我認為兇手和施暴者有過正面接觸,而且不止一次,否則她不會出現單獨與受害者見面的機會。湖州刑警支隊最初判斷兇手是不良從業者,很有道理。黃玲玲是長相不錯的女人,在酒吧等場合偶遇有嫖娼習慣的趙代軍等人,再跟隨趙代軍等人回到家中,不算是太困難的事情。同樣,在江州,黃玲玲也要有與萬秀見面的場所,這正是調查工作的重點。」
李明是碎屍案的偵辦者,在前期偵辦工作中遇到了太多線索,每條線索都可能與本案有關,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案件卻最終走進了死胡同。侯大利的分析去掉了其他複雜線索,讓整個案件簡單且清晰起來。儘管如此,李明對於兇手是否真是黃玲玲,依然在心中打了一個問號。
「第四條,由於碎屍案沒有找到兇案現場,屍體內臟部分丟失,暫時無法判斷兇手是否使用了迷藥。如果兇手是黃玲玲,從其體格來看,要制服萬秀必然還得使用其他手段。作為護士,她具備相關的業務知識。這一條就和滕支提出的在兇殺現場發現的線索有關。另外一點,湖州系列殺人案中,屍體皆被放置在房間內。碎屍案中,屍體則被拋棄於江州河中。兇手拋屍,明顯增加了風險。這是犯罪手段升級,一定還有其他原因,這一點需要確定。」
分析完四個條件後,侯大利道:「綜上所述,黃玲玲犯罪的可能性非常大,需要對黃玲玲實施全面調查,用技術手段鎖定其行蹤,依法派員跟蹤監控,全面分析江州和湖州的視頻監控資料。凡是與黃玲玲有過接觸的人,都要納入我們的調查範圍。」
侯大利分析之時,參會的偵查員們都沒有說話,只剩下記錄聲和呼吸聲。
老朴「嘩」地搖了下摺扇,道:「大利組長不僅僅是對江州刑警支隊提出要求,同樣也是對湖州刑警支隊提出要求。省公安廳開展偵辦命案積案的『秋風』行動以來,專案二組和專案六組最有希望率先破案,費廳長、程總隊如今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兩個小組。費廳分別跟湖州和江州的領導通了電話,希望大家打起精神,集中人力物力,力爭率先破案,拔得頭籌。」
支隊長陳陽表態道:「我們馬上回去開會,把任務布置下去,還是那句老話,橫向到邊,縱向到底,不留死角。」
散會以後,陳陽和滕鵬飛要布置具體工作,返回刑警老樓。
坐上車,陳陽想到侯大利講話的場景,道:「侯大利這小子,年齡不大,參加工作時間短,到省廳工作時間不長,硬是有了神探的氣場。我們這一群老偵查員,在他面前還真沒有多少話說。」
滕鵬飛道:「他分析得有道理,兇手多半就是黃玲玲。但是,現在談案件偵破還為時過早,證據鏈條仍然殘破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