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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三袋速干水泥的去向

2024-06-03 23:09:28 作者: 小橋老樹

  7月9日中午,陽州警方打來電話,梁永輝回到陽州。

  一個半小時後,侯大利和江克揚來到陽州,出現在梁永輝面前。

  梁永輝頭髮凌亂,面對兩位江州刑警,哭喪著臉道:「找不到張冬梅和顧全清,你們找我做什麼。我這段時間都在外面,什麼事都不知道。」他是話劇演員出身,表情沮喪,說起話仍然抑揚頓挫。

  侯大利問道:「你才回來,怎麼知道這些事?」

  梁永輝道:「我一直在給冬梅打電話,她一直關機。我又給顧全清那個破卵子中心打電話,假裝說我和顧全清那個衰人是朋友,問他什麼時間有空。那幾個搞按摩的都說顧全清走了有一個多月。難怪冬梅不接我的電話,肯定出事了。」

  侯大利和江克揚對視一眼。

  侯大利道:「你怎麼肯定張冬梅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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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永輝道:「我出國這段時間,天天看她的QQ,一直灰著,打電話也關機。冬梅是攝影師,喜歡拍照片,幾乎每天都在微博和QQ發照片,我記得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照片了。如今顧全清失蹤,你們又來找我,如果還猜不到冬梅出事,那我就是豬。」

  侯大利道:「你最後一次和張冬梅通話或者見面是在什麼時間?」

  梁永輝神情變得格外沮喪,道:「我在3月12日到過江州,那天是冬梅生日,我準備和她一起過生日。誰知張冬梅不領情,和一個土鱉搞在一起。」

  侯大利道:「土鱉是誰?」

  「搞按摩的江湖騙子顧全清。我氣不過,找到那個康復中心,準備找顧全清算帳。我也沒做什麼,就是罵了一陣。冬梅鬼迷心竅,居然站在顧全清那一邊。如果冬梅出事,肯定是顧全清弄的。那人就是想吃軟飯,攀上大樹集團。我和冬梅不一樣,我們是有真感情的。」

  梁永輝望著虎視眈眈的警察,又道:「你們別用這種眼光瞧我,這事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我在江州做過唯一的事情就是到顧全清那個破中心吵架,顧全清那個衰人沒有卵蛋,居然報警。我在江州就這麼點屁事。我上次找顧全清的事,已經調解了,不勞你們刑警出面。」

  江克揚望著梁永輝的漂亮臉蛋,暗道:「大哥莫說二哥,兩個都差不多,你也是想吃軟飯。」

  侯大利道:「你是3月12日到江州,什麼時候離開的?」

  梁永輝想了想,道:「我是3月14日離開的。」

  侯大利道:「你後來又做了什麼事情?」

  梁永輝道:「我沒有做什麼事情。」

  侯大利道:「仔細想一想,你在江州還做過什麼事情?」

  梁永輝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是一件丟醜的事,我找了幾個人想去揍顧全清,沒想到顧全清是練家子,我們幾人被他反揍一頓。」

  侯大利道:「你們當時開的什麼車?」

  梁永輝道:「是一輛老款桑塔納,我朋友是江州人李彪,我們叫他彪子,和我一起演過話劇的。他找了三個兄弟去教訓顧全清。」

  侯大利道:「車牌號是多少?」

  …………

  侯大利道:「張冬梅的丈夫是邱宏兵,你為什麼去找顧全清的麻煩?」

  梁永輝道:「冬梅和邱宏兵的愛情早就名存實亡,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對這位老兄充滿同情,怎麼會去找他的麻煩。其實這樣說不準確,以前找過,知道真相後就沒再找過邱宏兵的麻煩。」

  侯大利道:「你最後一次見到張冬梅是什麼時間?」

  梁永輝道:「這就是最後一次。後來我打電話給冬梅,她都不肯接。」

  老克探組已經調出了梁永輝的通話記錄,梁永輝和張冬梅最後一次通話確實是在3月12日,當天雙方有七次通話。在這之後,梁永輝先後給張冬梅打過18次電話,都沒有接通。此次與梁永輝見面,基本印證了蒙潔的說法。

  在前往陽州之時,侯大利就對從梁永輝這裡得到關鍵線索沒有抱太大希望。見面之後,果然如此,沒有得到關鍵性線索。當然也不是一無所獲,通過梁永輝的經歷,進一步豐富了邱宏兵、顧全清和張冬梅的關係。

  偵查工作無小事,稍有差錯就有可能影響案件最終的審判結果,在調查工作中發現的線索必須核實,非常煩瑣。比如,梁永輝找朋友幫忙去揍顧全清的事,就得找到那輛桑塔納,還得找到李彪等人逐一核實,取材料。

  回到江州後正好是晚飯時間,侯大利和江克揚來到羅馬小區,找到小區對面的巴適餐館,點了三個菜。這個餐館以泡椒味為特點,泡椒爆炒小腸是其招牌菜,脆、嫩、鮮、香,格外下飯。吃了兩碗飯,侯大利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開,拿起手機,撥打了肖霄的電話,道:「我是侯大利,在羅馬小區,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你在家嗎?」

  肖霄道:「我在家。」

  走進中庭,江克揚環顧小區,道:「你對肖霄的觀感很差勁,我覺得還行啊,通情達理的,很好接觸。」

  侯大利道:「人有多面性,肖霄在最初給人的觀感確實不錯,這是面具,面具之後才是她的真面目,心如蛇蠍,這是我對她的認識。」

  江克揚道:「這是偏見。」

  侯大利道:「或許吧。」

  許大光的情人住在羅馬小區,邱宏兵的情人也住在羅馬小區,羅馬小區被稱為「小三之家」,確實有幾分道理。肖霄站在家門口,見到江克揚和侯大利後,道:「我這邊有鞋套,還請兩位警察穿一穿,免得又拖地。」

  室內整潔,布置得非常溫馨和浪漫,帶有濃濃的小資情調。客廳有鋼琴,琴蓋打開,上面有一本曲譜。

  侯大利道:「屋子還不錯,房產證是邱宏兵的名字還是你的名字?」

  「肯定不是我的名字,至於是誰的名字,我不清楚。我就是暫住,如果有一天和邱總關係走到盡頭,自然就搬出這套房子。」肖霄作為女主人,談吐與在辦案區完全不一樣,透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和淡漠。

  羅馬小區是老城區的花園洋房,建成好幾年了。侯大利在內心記了一小筆:「要去查清楚這個房子是哪個人購買,用誰的名字購買。」

  侯大利道:「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覺得又通知你到刑警支隊太麻煩,我和江探長正好路過,就過來拜訪。」

  肖霄為兩位警察泡了茶,然後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等待兩人詢問。

  侯大利微微笑了笑,道:「你和邱宏兵是在哪裡認識的?」

  肖霄習慣了侯大利冷冰冰的態度,見到他的笑容,頓時起了幾個雞皮疙瘩,道:「是在金色酒吧,我在唱歌,他喝了酒也跳上台來唱。他是專業水平,唱得非常好,和他配合非常舒服。我們就這樣認識的。」

  侯大利道:「你們是什麼時間認識的?」

  肖霄道:「元旦前後吧,準確時間記不清楚了。」

  侯大利道:「問你一個私人問題,你平時睡覺起夜嗎?」

  肖霄低著頭,臉微紅,道:「這是私人問題,我不想回答。」

  又問了幾個細節問題,侯大利和江克揚告辭而去。來到中庭,江克揚道:「我覺得肖霄挺正常,她講的事完全符合邏輯,即使邱宏兵涉案,也與她沒有太大關係。」

  侯大利道:「你回去仔細研究吳煜案,就會對她保持警惕了。」

  幾個關鍵時間點,邱宏兵都住在羅馬小區,形成了比較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兩人在羅馬小區步行,尋找可能忽略的細節。很多小區都有側門或者與外界相通的管理房,成為監控盲點。這是江州市很多老式住宅小區的特點,在以前的案子中曾經遇到過,這是偵查員在工作中長期積累出來的經驗,而犯罪嫌疑人並不知道偵查員已經擁有相關經驗,極有可能自作聰明使用相同的犯罪手法。

  羅馬小區設計水平明顯高於同時期江州其他住房,側門有保安看守,還有監控。要想中途離開羅馬小區,不管走正門和側門,都會在視頻中留下影像。

  側門附近是第七幢樓房,由於側門向里凹進去,第七幢一單元實際位於左側突出部。一樓是棋牌室,臨街的窗被鐵欄杆封死,二樓窗口沒有鐵柵欄,下面是蓋有水泥板的下水道,下水道旁邊是綠化帶。此處是羅馬小區安全工作的薄弱點,如果有人能夠從二樓下來,那就可以做到離開小區時不被監控。

  侯大利站在突出部觀察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時間,道:「這是唯一能出來的地方。等會兒要開案情分析會,沒時間調查。明天安排人調查七幢,摸清楚七幢住戶是否與邱宏兵存在某種關係。」

  走出羅馬小區時,接近下班時間,一天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侯大利和江克揚匆匆吃了飯,回到刑警新樓參加例行的案情分析會。凡是遇到大案,早上布置當天工作,晚上匯總各組情況,分析案情,這是重案一組在偵辦大案時的慣例。

  第一個匯報的是伍強。

  伍強道:「我和老袁負責調查邱宏兵的社會關係。邱宏兵的父親邱恆富在湖州市楊縣尖山鎮,是退休語文老師;母親李紅梅是退休音樂老師;姐姐邱宏敏畢業於山南師範大學音樂系,當過音樂老師,從學校離職後,曾經在一些音樂機構工作。姐弟倆遺傳了母親的音樂才能,都曾經從事與音樂有關的工作。邱宏敏現在居住在江州羅馬小區,以小區住房為音樂工作室。」

  侯大利插話道:「邱宏敏住在幾幢?」

  伍強道:「住在七幢,我拍了一些外觀照片。」

  七幢是臨街的住房,邱宏敏住在七幢一單元二樓,恰好是侯大利和江克揚重點觀察的樓層。重案一組偵查員有很強的自主工作能力,侯大利原本想安排人員明天調查七幢,沒有想到伍強已經將七幢一單元二樓的住戶情況摸了出來。

  第二個匯報的是馬小兵。

  馬小兵道:「我和老袁一直跟隨大樹集團的員工在巴岳山沿線尋找有可能出現的線索,大樹集團去了很多人,排成一排,向前推進,到現在還沒有發現。以現在這個速度,兩三天可以查完從月亮湖到公路沿線的區域。」

  第三個匯報的是周濤。

  周濤成為視頻大隊聯繫重案一組的負責人,指揮五名輔警全力跟進失蹤案,對海量視頻進行了分析研判。他調出投影儀,道:「我們圍繞月亮湖別墅區,查看了現存的所有視頻,把進出張大樹別墅車輛的視頻單獨提取了出來。別墅監控系統能保存半年,視頻都是從2月初開始的。」

  視頻不長,總共二十七分鐘。

  進出月亮湖別墅區張大樹別墅的車輛共有二十三趟次,其中,邱宏兵駕駛奔馳車進入別墅七次,張冬梅紅色跑車進入別墅十二次,顧全清越野車在別墅出現了四次,還有一輛皮卡車在3月16日進入了別墅。

  侯大利道:「停,停,我再看一看皮卡車。」

  周濤用遙控器調出皮卡車,暫停畫面。侯大利走到投影儀幕布前,指著後車廂道:「這是什麼?」

  「水泥。」周濤向前播放視頻,道,「這是皮卡車開出的情景。」

  皮卡車進入別墅到離開別墅用了半個小時,離開時,後車廂沒有水泥。

  「一、二、三、四、五,共有五袋水泥。」侯大利腦海中浮現出了戶外小屋的情景,對進行現場勘查的小林道,「戶外小屋距離別墅二十多米,裡面有一個工作檯,角落裡放著電鋸、斧頭等工具,另一側放有兩袋水泥,旁邊是一些木炭。」

  小林知道侯大利對現場有驚人的記憶力,這是天賦,在江州刑警支隊無人能比,他調出現場勘查照片,在屋角果然有兩袋水泥。

  侯大利道:「大家都到過現場,有沒有人記得別墅有修補的地方?在整個視頻中,只有運送水泥進入,沒有工人進入,這是奇怪的地方。從現場來看,有三袋水泥已經使用,誰使用了這三袋水泥?使用在什麼地方?」

  所有人努力回想別墅內部的情況,紛紛搖頭。

  侯大利道:「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信息。會後就要調查這輛車,詢問是誰安排運送水泥。別墅每周四有阿姨進來打掃衛生,皮卡車進入的時間恰好就是星期四,說明有人安排。」

  會議結束不久,為張大樹別墅打掃衛生的柴阿姨被帶到刑警支隊辦案區。柴阿姨住在距離月亮湖別墅不遠的地方,騎自行車十分鐘就能到別墅。她每周四為張大樹別墅打掃衛生,已經持續了四年時間。

  侯大利和江克揚走進詢問區,與柴阿姨閒聊幾句,按程序詢問其基本情況。通過這種詢問方式安撫柴阿姨的情緒,然後才開始發問。

  「在3月16日,是不是有皮卡車進入張大樹的別墅?」

  「有一輛皮卡車進來,我開的門。」

  「皮卡車運的是什麼東西?」

  「五袋水泥。」

  「誰讓你準備的水泥?」

  「是張冬梅。她打電話給我,說是有水泥進來。」

  「這些水泥用在什麼地方?」

  「我每周四去打掃衛生,其他的事情不知道。」

  「你打掃衛生,難道沒有發現別墅區用過水泥,用了三袋,又不是一點點。」

  「我真不知道。」

  「你收拾過水泥袋子沒有,水泥用了,袋子總會留下來。」

  「我沒有收過水泥袋子,沒印象。」

  柴阿姨離開不久,皮卡車駕駛員來到詢問區。

  對於運送水泥這事,皮卡車駕駛員記得非常清楚,道:「我是在3月中旬運了五袋速干水泥到邱總的別墅。這是邱總安排工程部,工程部又給建築老闆交代,直接從工地上運了五袋水泥到別墅。沒有搬運工,我還幫著把水泥弄進了那個小屋子。」

  詢問完兩個證人後,侯大利正在往樓上走,迎面遇到了宮建民、陳陽和滕鵬飛。滕鵬飛頭髮、鬍子都亂七八糟,手臂纏著繃帶,神情憔悴。

  宮建民道:「失蹤案進展如何?」

  侯大利道:「我們剛開完案情分析會,詢問了兩個證人,明天我們又要到張大樹別墅區。」

  宮建民道:「市政府開了會,海市長在閒聊時提出一個事,這些年我們市的企業家以及親戚出事的不少,從早期的丁晨光,到現在的張大樹的女兒,要求我們認真研究這個事,看一看是偶然情況,是個例,還是其他情況。」

  侯大利遲疑了一下,道:「確實值得研究。」

  宮建民道:「破了張冬梅案後,要把這事作為重大課題研究。」

  侯大利很想問一問抓捕黃大森的情況,見幾個領導沒有提及,也就沒有問。他回到辦公室,把所有搜集到的與月亮湖別墅有關的線索寫在紙上。

  顧全清越野車在5月23日晚上8點17分出現在南郊監控點,這是江州和湖州所有視頻中最後出現越野車的監控視頻。5月23日後,顧全清再沒有出現,張冬梅在6月17日和許秀蓮有過一次通話。

  在湖州三社水庫邊發現了顧全清的越野車和顧全清、張冬梅的血跡。

  從視頻中確定了在近六個月來只有邱宏兵、張冬梅、顧全清、皮卡車司機和清潔阿姨進過月亮湖別墅區的張大樹別墅。

  3月16日,皮卡車司機在邱宏兵安排下,朝別墅運送了五袋水泥。柴阿姨自述是張冬梅安排其開門,指揮皮卡車司機放水泥;別墅在今天還剩下了兩袋水泥,另外三袋水泥不知用在何處。

  月亮湖對面的居民提供了5月和7月各有一次夜晚行船的線索。邱宏兵承認了7月那一次,不承認5月那一次,在船上找到了邱宏兵、肖霄的指紋,還有邱宏兵的精液,沒有找到顧全清和張冬梅的指紋。

  張大樹安排的工人沿著月亮湖到三社水庫沿線進行搜索,沒有發現。

  線索寫到這裡,侯大利放下筆,用力抓了抓頭髮,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腦海中。這個想法出現後,如毒蛇一般噬咬著他的心,讓其感受到來自地獄的陰暗和殘酷。

  為了印證這個「惡毒」的想法,7月10日早上,重案一組侯大利和江克揚、法醫室李建偉和張小舒、勘查室小林和小楊,一起前往月亮湖。

  張大樹別墅四周依然圍著警戒線,有派出所民警在值班。

  諸人檢查了別墅以及戶外,沒有發現三個月內用過水泥的痕跡。侯大利心中的那團陰影越來越大,臉色變得越來越嚴肅,如裹著一團寒冰。

  張小舒一直在觀察侯大利,見其臉色越來越陰沉,忍不住靠近他,道:「大利,有什麼發現?」

  侯大利想起昨夜設想過的場景,搖了搖頭,再次來到戶外小屋。戶外小屋裡的兩袋水泥仍然靜靜地躺在角落裡,在小屋另一個角落放置著燒烤架和木炭。

  戶外小屋地面使用了黃褐色地板磚,比較耐髒。侯大利使用了足跡燈,讓照射到地面的燈光充足。等足跡燈亮起後,侯大利蹲在地面,一塊磚一塊磚尋找,幾分鐘後,他抬起頭,道:「你們看這是什麼痕跡?」

  他手指的那塊地板磚有擦痕,在足跡燈下非常明顯。

  所有人輪流觀察那塊地板磚。勘查室小林道:「地板磚比較硬,這樣的刮痕肯定是硬度比較高的工具才能形成。」

  「我們假設地板磚上有掉落的水泥塊,用刮刀來刮,會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小屋裡有各種工具,侯大利取過刮刀,模仿刮水泥的動作。

  「大利的意思是那三袋水泥是在這裡使用,然後運走,有人用刮刀剷除掉落的水泥痕跡。如果假設成立,張冬梅和顧全清的遭遇就很慘。」江克揚是除了侯大利以外最了解案情的偵查員,最先反應過來。

  在場之人聽得明白,全部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不願意把人想得太殘酷和卑劣。我寧願不破案,也不願意被我不幸而言中。」侯大利嘆息一聲,道,「顧全清和張冬梅最有可能被封入水泥後,拋於湖中,聯繫潛水員,到那戶人家發現馬達聲的水底去尋找。」

  張小舒臉色蒼白,低聲對李建偉道:「不可能吧。」

  李建偉苦笑道:「沒有什麼不可能,希望能抓住兇手。」

  宮建民接到報告,反問道:「侯大利,你確定在湖中?」

  侯大利道:「從現在的線索來看,在湖中的可能性比較大。」

  宮建民道:「有幾成把握?」

  侯大利道:「五成吧。」

  宮建民道:「既然有五成把握,那我同意,調潛水員來找人。」

  在等待潛水員到來之時,張大樹、張佳洪、邱宏兵等人也來到了月亮湖別墅。邱宏兵臉上有許多道茅草割出來的血跡,身上的T恤髒兮兮的。在森林中排查時,他還被菜花蛇咬了一口。邱宏兵用柴刀砍死無毒的菜花蛇,繼續在山上尋找。

  如果兇殺現場在月亮湖的別墅,屍體要麼在湖中,要麼在山上。如今大樹集團的工人已經沿著公路搜索了十公里,還沒有發現。屍體在湖中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許秀蓮的心臟病已經發作,正在醫院急救。張大樹臉上的表情硬如石頭,站在月亮湖碼頭,看著湖面一言不發。

  副局長宮建民、支隊長陳陽、副支隊長老譚等人也來到了月亮湖別墅。

  潛水員跟隨月亮湖管理處的巡邏船進入月亮湖,在距離湖尾兩公里處下水。月亮湖是人工水庫,呈東西方向沿巴岳山展開,湖水最深處有七十多米,在湖尾中間部位,深度有六七米。

  半個小時後,有潛水員浮了上來。稍稍休息後,他帶著繩索潛入水底。兩個小時後,潛水員打撈起兩個大水泥塊和一個殘破的舊皮箱。舊皮箱角落有破損,不停往外流水。隨後,潛水員又打撈出一個電鋸。

  兩個水泥塊約50厘米長、40厘米寬、20厘米高,裹有泥土,表面長有綠水藻。清理掉雜物後,能看到水泥塊中裹著的骨頭。李建偉研究了一會兒,道:「屍體被水泥封住,這是大腿骨,上面有焚燒痕跡。骨骼表面是黑褐色,焚燒溫度在400攝氏度左右。」

  張佳洪如發瘋一般,朝邱宏兵撲了過去。打撈出水泥塊後,陳陽就安排兩個民警注意邱宏兵,免得發生意外。兩個民警攔住張佳洪時,邱宏兵非常冷漠地看著水泥塊,還點起一支煙,深深地吸。

  張佳洪被警察攔住,指著邱宏兵道:「邱宏兵,你就等著吃槍子吧!你賠命還不夠,你還有父母,還有姐姐,還有親戚,全部要給我賠命!」

  湖風吹來,邱宏兵的頭髮隨風亂動。他不說話,冷眼瞧著張家父子,繼續吸菸。

  宮建民道:「兩個水泥塊里肯定就是人骨。這個箱子在水裡有很長時間了,裡面裝的是什麼?」

  小林小心翼翼地弄開箱子,箱子裡還有些水,裡面赫然是一具人骨。屍體泡在水中,已經變成了白骨,衣服也完全破碎,只剩下皮帶扣、頭飾和發黑的錢包。

  張小舒跟隨著李建偉一起觀察屍體,當看到頭飾後,便慢慢站了起來,身體抖動起來,如篩糠一般,搖搖欲墜。侯大利手快,一把抓住張小舒的胳膊,道:「你怎麼了?」張小舒已經說不出話,抬手指著箱子,眼淚不停往外冒,鼻涕也流了一堆。侯大利看了一眼皮箱,想起張小舒的家世,明白是怎麼回事,心中一驚。

  小林拿出發黑的錢包,打開後,道:「裡面有身份證,還看得清,是白玉梅。」

  張小舒眼前一黑,向後倒去。侯大利抱住張小舒,將其帶離小碼頭。

  等到張小舒醒來,睜開眼,看到了侯大利和李建偉焦灼的臉。李建偉道:「你大聲哭,哭出來就好了。」

  張小舒努力張了張嘴,只是呼氣,哭不出來。

  侯大利表情凶神惡煞,一字一句地道:「哭出來吧,我在這裡發誓,一定要為你母親報仇,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抓住兇手。」

  張小舒眼睛直直地望著侯大利,道:「你發誓!」

  侯大利道:「我發誓。」

  張小舒閉上眼睛,哇地哭了起來。她哭得撕心裂肺,聲嘶力竭。在小碼頭的偵查員聽到慘烈的哭聲,都回頭望著別墅。宮建偉狠狠地跺了下腳,道:「這他媽的什麼事啊。同志們,張小舒的哭聲戳心窩子,不破此案,我們絕不收兵。」

  7月10日中午,張小舒被送到了市人民醫院,暫由其姑姑照顧。

  支隊長陳陽主持召開工作會,研究布置下一步工作。

  陳陽講話前,先拍了一下桌子,道:「雖然現在還沒有確認被封進水泥的人是不是顧全清和張冬梅,但不管是誰被封進水泥,案件的性質都相當惡劣,為江州歷史上罕見。目前找到了水泥封住的人骨,還需要通過DNA驗證其身份。張晨已經將焚燒過的人骨送往省廳,由省廳專家來提取DNA,把握更大。不出意外,人骨就是顧全清和張冬梅的。」

  陳陽是脾氣相對溫和的支隊長,開會時拍桌子的情況很少,今天因為水泥封住屍體而動了真火,道:「通過視頻顯示,這半年來進入月亮湖張大樹別墅的就只有區區幾人,顧全清和張冬梅在別墅遇害,邱宏兵嫌疑最大。由於張大樹別墅建設得早,使用得很少,所以別墅內部沒有安裝監控系統,這是最為可惜的地方。目前,張大樹提供了邱宏兵侵吞江州二建公司財產的確切證據,我們以此刑拘邱宏兵。如果不對邱宏兵採取措施,有兩種情況:一是邱宏兵逃跑或自殺,市公安局將會非常被動;二是張佳洪情緒非常激動,如果張佳洪採取了過激措施,事態將變得不可收拾。你們要明白一點,這次是以經濟問題刑拘邱宏兵,如果找不到兇殺案的突破口,便只能以經濟問題起訴邱宏兵,不管是對死者還是死者家屬都難以交代。」

  他抓起半截香菸,又狠狠抽了一口,道:「重要性和緊迫性,我都交代了。侯大利,你是重案一組組長,負責偵辦此案,案子能不能破,責任就落在你的頭上。」

  侯大利眉毛緊鎖,形成一個「川」字,道:「兇殺現場和拋屍現場基本確定,還有兩個重要問題需要確定,兇手是如何進入別墅的?兇手是一人還是多人?從月亮湖視頻來看,5月23日當天以及5月24日,只有顧全清的車輛進入月亮湖別墅,說明兇手另有進入別墅的路徑。顧全清和張冬梅是兩人,顧全清身手又不錯,兇手如果只有一人,很難神不知鬼不覺殺害兩人,除非是先用藥。兇手在三社水庫處理車輛後,他是如何離開的?如果有幫手,則相對容易。」

  他停了停,又道:「雖然眾多線索指向了邱宏兵,但是邱宏兵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不在場證明可以有兩種解釋。第一種解釋是確實不在場,這種情況下,殺人者不一定就是邱宏兵,也有可能是我們沒有掌握的人,我們把全部力量投在邱宏兵身上,偵查方向搞錯了。第二種解釋是邱宏兵通過某種方法製造了不在場證明。這種情況下,我們就要破解其不在場證明。另外還有一件讓人疑惑不解的事情,6月17日張冬梅媽媽接到了女兒張冬梅的電話,邱宏兵也有一個未接電話,來自張冬梅。張冬梅手機從湖州打過來的電話,這與我們現場勘查得出的死亡結論是不相符的。我們相信刑事科學的正確性,那就意味著許秀蓮接到的電話是偽造的。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就圍繞這兩個方向來展開,深入調查邱宏兵是否在場。同時我們要調查6月17日電話的來源。我提出兩個方向,大家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提出來。」

  集思廣益,先民主,再集中,這是侯大利偵辦案件的重要方法。這其實是最普通的辦法,看似平凡,但是堅持下去,堅決貫徹執行,最普通的辦法便會發揮出巨大威力。

  周濤率先發言,道:「我列出了邱宏兵、張冬梅和顧全清到達月亮湖別墅和離開月亮湖別墅的時間,特別跟蹤了5月23日顧全清駕駛越野車來到月亮湖的所有路線,大家看投影儀。顧全清前往月亮湖時,張冬梅坐在前排。在5月25日凌晨1點28分,越野車離開別墅,由於角度和綠化的原因,仍然看不清楚駕駛員,可是在拐彎的鏡頭裡可以依稀看到副駕駛位。我通過降噪等措施,儘量讓畫面清楚。在副駕駛位置沒有人。在我們調集的視頻中,凡是顧全清和張冬梅乘車時,張冬梅都是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而且,在5月24日當天,我查過所有交通要道的視頻,皆沒有發現這輛越野車。通過視頻分析,顧全清和張冬梅在進入別墅後就遇害了,第二天晚上,有人駕駛這輛車出月亮湖別墅,進入巴岳山,沿著盤山公路到達三社水庫,然後將車開進湖裡,並自作聰明地在地上潑灑了顧全清和張冬梅的血液。我認為兇手非常熟悉月亮湖別墅的情況,了解整個別墅監控設施的現狀,所以一直沒有將臉部暴露出來。」

  周濤喝了口水,道:「我們團隊這幾天都在加班,把5月23日晚上、5月24日兩天時間經過南郊加油站的車輛全部做了清理,除了顧全清的越野車以外,其他車輛皆沒有在月亮湖別墅出現。另外,有一百多輛摩托車經過,絕大多數摩托車都看不清楚車牌,無法追查。」

  這是相當大的工作量。周濤帶領團隊熬夜完成,面帶黑眼圈,在談話時不停打哈欠。

  周濤剛剛說完,伍強立刻發言道:「我和當地派出所同志到月亮湖鎮、社區了解過物管的情況,月亮湖別墅區是大樹集團開發的,最初物管是由大樹集團自己做,後來才交給現在的月亮湖物管公司。當初物管公司的負責人就是邱宏兵,正是由他負責安裝監控系統。邱宏兵應該非常了解月亮湖的監控系統。我到物管公司去了解情況時,物管公司透露邱總為人非常謙和,一點架子都沒有,不時以業委會成員身份到物管公司聊天、談事。如果兇手是邱宏兵,他是有充分的作案條件的。」

  馬小兵道:「由於水泥封住的腿骨上有焚燒痕跡,我們沿著湖邊調查,沒有人記得在別墅區有火光。我個人認為邱宏兵是用電鋸將屍體切割,然後在燒烤架上用木炭焚燒,沒有明顯的火光和煙霧。」

  此案兇手的兇殘手法讓見慣了黑暗的偵查員都覺得難以接受。

  江克揚如今成為侯大利的固定搭檔,最了解整個案情的走向,針對侯大利提出的兩個問題,道:「我有一個想法,6月17日的電話有可能是合成的。邱宏兵是學音樂的,其姐姐邱宏敏至今還在江州製作音樂,還小有名氣,我們可否設想,與許秀蓮對話的不是張冬梅本人,而是語音合成。邱宏兵作為張冬梅的丈夫,最有條件拿到張冬梅的語音,也熟悉岳母。」

  這是至今為止對6月17日通話最好的解釋,侯大利在小筆記本上記下江克揚的觀點,打了五個著重號。

  勘查室小林道:「我今天在寫勘查現場報告時產生了一個想法,雖然經過我們檢測,現在的別墅沒有監控系統,但是,現在沒有監控系統,不等於以前沒有。顧全清是練家子,一般人對付不了,兇手要殺害顧全清和張冬梅,不管是下藥還是暗算,都必須掌握顧全清和張冬梅的行蹤,張小舒曾經提出過這個觀點。我想起了電工高平順悄悄安裝的監控,正是由於有監控,秦力才能掌握唐山林的行蹤。既然邱宏兵是當年監控系統負責人,他對監控系統應該不陌生。我準備再次去檢查別墅區,看是否有裝過監控的痕跡。」

  諸位偵查員發言完畢後,侯大利做最後總結,道:「大家的工作非常細緻,有很強的主動精神。有一句俗話,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再狡猾的犯罪分子也鬥不過警察,絕大多數犯罪分子都是業餘的,我們才是天天與犯罪打交道的人。他們作案時會精心設計,以為萬無一失,實則錯漏百出。在這個案子上,我們必然會一層一層剝去犯罪分子的偽裝,最終水落石出。

  「下面我談五點。第一,小林提出在別墅內部可能有監控,這個想法非常有道理,散會後立刻到別墅去查,如果有安裝監控器的痕跡,那麼我們就要找控制台,查電腦,就算刪除了視頻,也可以找專業人員恢復。散會後,我、老克、馬兒和老袁去查扣電腦,邱宏兵辦公室的電腦、家裡的電腦,包括邱宏敏的電腦,全部要扣下來。第二,老克提到的語音合成也很有道理,血跡形成時間、越野車落水時間、5月24日不再更新微博、5月下旬湖面出現的馬達聲,這些都指向張冬梅在24日就遇害,既然在24日遇害,那麼6月17日的電話必然有問題,散會後要搜查邱宏敏工作室,查語音合成的可能性,同時調查是否可以從七幢二樓離開小區。第三,我們還要再查張大樹別墅外圍,查一查有沒有不經過大門進入別墅的渠道。第四,如果兇手是邱宏兵,必然在6月17日離開過肖霄。我查過與肖霄的談話記錄,她對當晚的情況用了一個詞,一覺到天亮。聯想到顧全清的身手,我認為兇手或許使用了安眠藥或其他藥物。下一步要再次與肖霄核實,5月23日、6月17日,她是否都是一覺到天亮,還要查邱宏兵是否購買過安眠藥。第五,周濤查一查5月23日至24日經過南郊加油站的車輛是否和邱宏兵有關。這幾樣工作後,我們就要準備審訊方案,力爭一次審訊拿下邱宏兵,不吃夾生飯。」

  散會後,勘查室人員再到月亮湖別墅,檢查是否有曾經安裝攝像頭的痕跡。

  伍強、袁來安調查邱宏兵是否曾經購買過安眠藥。

  侯大利、江克揚、馬小兵和兩位社區的同志來到羅馬小區,搜查邱宏敏所住的七幢一單元二樓三號以及肖霄所住的一單元十四樓五號。

  經市房地產交易中心出示的文件,羅馬小區七幢一單元二樓三號和十四樓五號的產權人皆是邱宏敏,皆購於2008年12月。二樓三號由邱宏敏使用,是住房兼音樂製作室。十四樓五號很長一段時間無人居住,在2010年1月由肖霄使用。

  江克揚向邱宏敏出示搜查證,馬小兵對搜查進行全過程錄像。

  邱宏敏看到搜查證,沒有太過慌張,道:「你們有證件,搜查是你們的權力。我想知道,你們搜查我的房子的理由,總得給我一個理由。」

  江克揚道:「這事與你弟弟邱宏兵有關。」

  邱宏敏憤憤地道:「我知道張冬梅出了事,我弟弟對張冬梅是無條件寬容,平時心疼都來不及,從來沒有碰過一根手指,沒有說過一句重話,更別說做其他事情。說實話,我很看不慣我弟弟的行為,這不是娶媳婦,是侍候主子,侍候的姿勢不對,主子還不滿意。」

  侯大利戴上手套,拿著相機,檢查小陽台。邱宏兵有一米八四,只要雙手吊在陽台邊緣,就能夠安全落在地面。陽台封有瓷磚,被清掃得很乾淨,看不出攀爬痕跡。儘管沒有痕跡,侯大利也確定了一件事情,邱宏兵可以通過七幢二樓三號出小區,不會留下痕跡。

  最大的臥室是一個音樂工作室,有電腦、調音台、監聽音箱、電容話筒、耳機,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專業設備。

  江克揚剛要伸手摸話筒,邱宏敏阻止道:「設備很貴,很嬌氣,最好別碰。」

  江克揚縮回手,道:「這些是什麼設備?」

  邱宏敏道:「錄音棚。江州市的市歌就是在這裡錄製的。」

  江克揚道:「哇,我聽過市歌,很不錯,原來就出自這裡,失敬了。」

  邱宏敏道:「我們這個地方雖小,製作水平在江州算是頂尖的。」

  江克揚道:「這些應該很燒錢,如果不是真喜歡,肯定做不下去。」

  邱宏敏道:「那是。」

  江克揚道:「除了錄製音樂,可否編輯聲音?」

  邱宏敏道:「小菜一碟。」

  聽到這句回答,江克揚和侯大利對視一眼。這是事前兩人商定好的調查內容,針對的是張冬梅在6月17日與其母親的對話是否有可能是語音合成。

  江克揚又隨口問道:「邱宏兵學音樂出身,應該也經常到這裡來玩。」

  邱宏敏道:「我弟的天賦比我強,在工作之餘,最享受的還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他和張冬梅關係不好,到工作室來玩是他最大的人生樂趣。」

  當得知公安人員要扣押音樂工作室主要設備時,邱宏敏眼淚嘩地就出來了,道:「這些是我的設備,和我弟弟無關,你們這是知法犯法。」

  江克揚耐心地道:「按照規定,在搜查過程中發現的可用以證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無罪的各種物品和文件,由現場指揮人員決定予以扣押。持有人拒絕交出應當扣押的物品和文件的,公安機關可以強行扣押。你放心,我們不會損壞音樂工作室的物品。」

  製作了搜查筆錄,填寫了扣押物品、文件清單,對工作室主要設備進行扣押,搜查工作告一段落。侯大利剛剛走出邱宏敏房間,接到了小林打來的電話,小林興奮地道:「我們查到了監控安裝過的痕跡,以前安裝過監控設備,現在拆除了。家用監控器一般用電腦接收,就算刪除了數據,也可以恢復。」

  從羅馬小區回到辦公室,侯大利便與周向陽討論審訊方案。

  老預審周向陽一年四季都端著大茶缸子,道:「我看了卷宗,仍然缺少致命一擊。在張大樹別墅發現的線索,從月亮湖撈出屍體,只能證明兇殺現場和拋屍現場在張大樹別墅,而不能證明邱宏兵是兇手,反而是邱宏兵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據。我們必須考慮兇手另有其人的可能性。還有另外幾個問題沒有解決:兇手是一人還是多人,如何進入月亮湖別墅的。」

  預審有收集規範證據、深挖犯罪、監督偵查活動、保障人權、為公訴做準備等功能。周向陽是老預審,經驗豐富,目光敏銳,看罷卷宗,立刻向侯大利提出了尖銳問題。

  侯大利對這個問題甚為頭疼,道:「這些都還沒有查清楚。所以審訊方案很重要,要利用已知的證據,虛虛實實,攻破邱宏兵心防。」

  周向陽道:「證據鏈不完善,如果不是邱宏兵所為,怎麼辦?我們要想到這種可能性。上一次沒有審下來黃大森,惹來了聯合調查組,現在我還心有餘悸。」

  侯大利沉默半晌,道:「周哥提醒得對,還得儘量完善證據鏈。」

  周向陽道:「再摳一摳細節,完善證據鏈的過程就是調查過程。如果邱宏兵是兇手,他的心防就是自認為手段高超,天衣無縫,我們就一點一點打碎他的信心。」

  與周向陽討論了半個小時後,侯大利獨自待在辦公室,整理前一階段得到的線索。他調出肖霄的詢問筆錄,逐句推敲。5月23日和6月17日是兩個關鍵時間點,在這兩個時間點,邱宏兵都在羅馬小區,與肖霄睡在一起。

  「肖霄倒是睡了,邱宏兵是否睡了還真是個問題。」

  侯大利取過紙,寫下一種可能:肖霄入睡,邱宏兵從七幢潛出了羅馬小區。

  「邱宏兵的奔馳沒有動,他用的什麼交通工具?到了月亮湖是如何躲過監控的?」

  侯大利不停地翻看卷宗里的資料,翻到蒙潔的詢問筆錄時,腦中閃過當時蒙潔說過的話:邱宏兵騎著一輛大摩托車,轟隆隆來到我和冬梅面前。

  想起這句話時,侯大利幾乎跳了起來,道:「摩托車,邱宏兵會騎摩托車。」

  侯大利抓起手機,撥打了周濤的電話,道:「你趕緊去看看5月23日和6月17日晚上,在南郊那個監控點上有沒有一輛高檔摩托車經過。如果邱宏兵騎摩托車,肯定是高檔摩托車,還得戴頭盔,在晚上9點後,你查具有這個特徵的、反覆出現的摩托車。」

  二十分鐘不到,周濤的電話回了過來,道:「大利,你還真神了,在5月23日、5月24日和6月17日的晚上10點後,確實有這麼一輛高檔摩托車經過,車速快,看不清楚車牌。車手戴頭盔,看不清楚面容。從身材來看,此人比較高大,接近邱宏兵。」

  侯大利道:「你把視頻拿過來,我要看。」

  周濤很快來到辦公室,帶來5月23日、5月24日和6月17日的視頻。5月23日的視頻是在晚上10點17分,5月24日是在晚上11點07分,6月17日是在10點57分,出現了一輛檔次比較高的摩托車。騎乘者身材高大,從背影看,幾乎與邱宏兵一模一樣。在5月25日凌晨1點21分,顧全清的越野車出現在月亮湖監控器中。這是顧全清越野車最後一次出現在監控器中。

  「邱宏兵真狡猾,肖霄就是一個幌子,用來放煙幕彈,證明自己不在場。」窺破了邱宏兵設下的局,侯大利發自內心地高興。

  伍強和社區民警一道來到邱宏兵所住小區,找到物管人員。物管人員接近六十歲,耳朵有點背,社區民警講了兩遍,才聽清楚是找邱宏兵的摩托車,道:「邱總偶爾要騎摩托車,他有兩輛:一輛是外國的,另一輛是國產的。邱總真有錢,為了停這兩輛摩托車,還在車庫租了一個停車位。」

  社區民警大聲道:「上次我們來看邱宏兵的車,你怎麼不說摩托車的事?」

  物管人員慢吞吞地道:「這可怪不了我,那天你只是要看一看邱總的車,又沒有問摩托車的事。」

  按照侯大利的要求,伍強依法辦理了手續,叫來一輛貨車,將兩輛摩托車拉到了刑警新樓附樓,附樓負一樓是涉案財物保管室,各單位都有專櫃,大件物品則編號後用密封條封存。

  顧全清的越野車停在負一樓車庫,侯大利、江克揚和勘查室小林站在車前觀察車內情況。

  侯大利道:「當時在越野車后座皮椅上發現了擦痕,沒有想明白是怎樣形成的。如果邱宏兵把摩托車放在后座,那就想通了。把顧全清的越野車弄進水庫,再騎摩托車原路返回,這樣神不知鬼不覺。」

  貨車來到附樓,卸下兩輛摩托車,外國的摩托車體形大,國產的稍小。侯大利和江克揚將國產摩托車抬進越野車后座,摩托車腳踏板正好位於后座皮椅的擦痕處,嚴絲合縫,一點不差。

  小林大笑道:「邱宏兵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而留下了鐵證。還有一個問題,月亮湖別墅沒有監控到摩托車。」

  江克揚道:「既然沒有監控到,那就說明摩托車沒有進別墅。」

  小林道:「摩托車沒有進別墅,邱宏兵是怎麼進的別墅?視頻中沒有邱宏兵步行進入別墅的畫面。四周圍牆又有監控,他不可能翻圍牆進入。」

  江克揚道:「我有一個想法,邱宏兵可以把摩托車停在公路沿線的隱蔽地方,他步行到湖邊,順著湖邊游進別墅。5月24日晚上,邱宏兵把顧全清的越野車開出來,再把公路邊隱藏的摩托車裝進越野車,那麼一切順理成章。」

  這是一個極為合理的猜測,解決了所有不通的地方。

  三人隨即前往月亮湖別墅,侯大利將車停在別墅後面的盤山道路上。

  三人沿著盤山道路來回走了幾圈,找到了一條隱藏在草叢中的小路,撥開雜草,在兩個路段隱約能看到摩托車的印跡。侯大利取下隨車攜帶的勘查箱,三人配合,拍照取模後,再沿著小路往下走,穿過一段雜樹林,來到湖邊。

  江克揚脫下衣服下水,兩分鐘不到就游至張大樹別墅前的小碼頭。從湖邊進入別墅,神不知鬼不覺,完全避開了月亮湖物業的監控系統。

  邱宏兵的行動線已經被完美地串了起來,唯一致命缺陷便是邱宏兵不在場的明證。

  馬小兵和袁來安費盡心思,沒能從安眠藥這個方向打開缺口。

  7月10日晚,省刑偵總隊傳來準確消息:第一,從水泥封住的人骨中提取到的DNA分別與顧全清和張冬梅比對成功。第二,在提取DNA時,總隊技術員還檢測了屍骨。水泥的標號不高,量也不算大,偵查員們細心地敲開水泥,顧全清和張冬梅的骨骼基本完整,只是張冬梅的大拇指有一段缺失,存在整齊的切口。

  7月11日晨,侯大利和江克揚來到了長貴縣一個送水門市。幾分鐘後,李友青開著三輪車出現在門市。與吳煜案時相比,李友青剪了短髮,又黑又瘦,臉上隱隱透著滄桑感。

  李友青帶著侯大利和江克揚來到二樓出租房。出租房很簡陋,除了床上用品之外,連電視都沒有。

  「這個門市是你開的?」

  「嗯。」

  「生意怎麼樣?」

  「還行,能養活自己。侯警官,你找過來肯定不是閒聊的,有什麼事直說,我等會兒還要送水。」

  「我來問一問肖霄的事。」

  聽到「肖霄」兩個字,李友青臉色變得很是難看,道:「我很久都沒有見過她了。」

  「我想問一個生活細節,有關私人的問題。」

  「可以。」

  「肖霄睡眠怎麼樣?」

  「具體指什麼?」

  「夜裡是否容易驚醒?」

  「肖霄以前家世挺好,是「大小姐」,後來家道敗了,這事對她影響很大。她為人挺敏感,半夜有點響動就要驚醒。」

  「肖霄晚上起夜嗎?」

  「她要起夜。起夜時又害怕,我要去衛生間守著。」

  「是每晚都要起夜嗎?」

  「是的。我和她生活的時間很短,但我有這個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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