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象坡的碎屍
2024-06-03 23:07:57
作者: 小橋老樹
金色天街是江州第一個大型綜合商業設施,設施好,產業集中,吃、喝、玩、樂一條龍,吸引了眾多老城區的居民。近年來,城西新城也建有大型綜合商業設施,但人氣遠遠比不上金色天街。
許海終於得償所願,不再到學校讀書,早上盡情睡懶覺,中午一點,許海起床,吃過午飯以後便出來閒逛。他下午到網吧打了幾個小時的遊戲,晚餐也在網吧解決。到了晚上八點,他離開網吧,又到金色天街。在夏天,有很多穿裙子的小姐姐會沿著扶梯上行,站在扶梯處向上望,可以看到很多風景。
冬天,這一道風景就被厚衣服遮住,許海在扶梯處站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很是思念夏天。
東走西逛,不知不覺消磨到十點,金色天街里的商戶陸續關門,許海這才走出天街。早春的夜晚仍然寒冷,從溫暖的商場內部走出,冷風直灌領口。一個戴著帽子的男子縮了縮肩膀,站在行道樹的陰影下,望著慢慢行走的許海。
許海穿得很薄,上身是一件夾克和汗衫,下身是一條薄薄的運動褲,與其他人相比如同一個怪物在黑色街道上逡巡。他停在酒吧門口,沒有進入,而是在門外不遠處的深夜麵館要了一碗麵,一邊慢吞吞地吃麵,一邊望著酒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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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握著一個小筆記本,上面記著許海行蹤:許海活動地在老城區,範圍很窄,主要是向陽小區和金色天街這一條線上,其間會進網吧和錄像廳,偶爾打撞球,四天時間進過一次酒吧,每天晚上都會到酒吧街吃碗麵。
許海行走的線路是老城區的核心區,人流密集,很難找到無人的僻靜處。戴帽男子在內心算計,繼續站在陰影處觀察許海。
許海吃了半碗面,看到酒吧里走出一個女子。女子明顯喝多了,走路歪歪扭扭,用手撐牆,走了幾步,來到角落,哇哇吐了起來。
許海停下筷子,專注地看著嘔吐的女子,很快放下筷子,朝女子方向走去。
陰影中戴帽男子罵了一句:「他媽的,屁大點的人居然懂得在酒吧街撿死魚,看來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
從酒吧走出兩個男子。其中一個男子蹲下來,拍女人的背,另一個男子站在一旁抽菸。女子吐完,挽緊拍背男子的胳膊,重新走進酒吧。
許海停下腳步,視線一直黏在嘔吐女子身上,等到女子重新走進酒吧,便走回麵館繼續吃麵。吃完面,他又在麵館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離開。
許海進入向陽小區後,戴帽男子合上筆記本,放進衣服口袋,轉身離開。
向陽小區,四樓傳來麻將聲,許海回家後,不和客人打招呼,徑直進入自己的房間。段家秀來到孫子門口,問道:「小海,飯菜都給你留著,在廚房,我給你熱。」許海經常看帶色錄像,極不喜歡其他人進入自己的房間,為此事,和爺爺、奶奶都鬧過彆扭。段家秀習慣站在門口和孫子說話,不敢輕易進入孫子房間。
許海抓起桌上喝了半瓶的礦泉水,仰著脖子猛灌。
「小海,別喝冷水,會鬧肚子。」
早春時節,江州溫度也就在三四攝氏度,夜風襲來,寒意逼人,看見孫子喝涼水,段家秀忍不住打了寒戰。
許海關了門,打開電腦,戴上耳機,看了一陣帶色的碟片,渾身燥熱得緊。客廳麻將已經散了,爺爺奶奶關燈睡覺,他再次出門。
向陽小區是開放式小區,沒有保安,也就沒有人來囉唆,這很對許海的胃口。他這次的目標還是酒吧街,希望運氣好,能再次撿到醉倒在草叢裡的死魚。
許海在酒吧街來回走了兩圈,遺憾的是沒有上次的艷遇。他生起悶氣,在深夜的街道上亂轉。
走到開放式的江州老公園時,許海在門前稍有猶豫,還是如夜貓一樣鑽進了公園。夏夜公園裡有不少躲在角落裡動手動腳的情侶,此時尚是早春,情侶們不會在深夜逛公園。他渾身燥熱,不想回家,沿著熟悉的小道,從後門走出公園。後門外種著高大的梧桐樹,接連有兩個街心花園。這一帶居住著老城區的有錢人,金山別墅區也正在此處。
遠處傳來高跟鞋碰撞水泥路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傳得非常遠。許海原本無精打采,聽到這個聲音後,雙眼如野獸一樣放光。他和高跟鞋在梧桐樹下相遇,互相打量對方。
陳菲菲喝了些酒,頭有些眩暈。她乘坐計程車原本要在公園前門下車,誰知錯在後門下車。若是沿著公園繞行到前門,要走三十多分鐘,而穿行公園只要六七分鐘。
陳菲菲自幼在此長大,熟悉公園,在酒精的作用下,準備在深夜橫穿公園。她剛剛走到後門,就遇到一個高大的男人。
兩人交錯之時,許海伸手去抓散發著酒味的年輕女子。陳菲菲夾著香菸,揮手之時,菸頭杵在許海臉上,罵道:「臭男人,滾開。」
菸頭溫頭高,許海被燙得呲牙咧嘴,大怒,揮拳打向對面的女子。陳菲菲原本酒精上頭,走路不穩,被對方一拳打在臉上,倒退兩步,坐在地上。她還想咒罵,一隻缽大的拳頭又迎面而來。挨了這一拳,她眼冒金星,躺在地上,再無反抗之力。
許海摸著被菸頭燙傷的臉,上前又踢了一腳。他借著路燈,打量躺在地上的女人,這才發現女子非常年輕,也就十七八歲,化了妝,挺漂亮。這兩年來,他對女性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興趣積累成欲望,欲望演變成怪獸,控制著他的身體,使其變得格外具有攻擊性。最初,他的目標是年齡相差不大的女同學,後來在階梯教室強暴了高三女學生。在前兩天,他在酒吧街偶遇到一個醉酒後躺倒在草叢中的成年女子。到了今天,他的目標是外面世界的妖嬈女人,對女同學完全失去了興趣,更別提小學女生了。
一股燥熱從小腹升起,穿透腹部,直達大腦。許海抱起女子,進入公園後門。
陳菲菲年齡不大,社會經驗很豐富,挨打後,酒醒了大半,不敢動彈,只能任由對方施暴。對方興奮之時,忙著進進出出,降低了警惕。陳菲菲眯眼打量對方,這才驚訝地發現此人很年輕,正是被夥伴們戲稱為「行走著的荷爾蒙」的未成年人許海。
這種年齡偏小的未成年人性格不穩定,出手不知輕重,能不惹最好不惹,陳菲菲一直裝昏迷,任由對方擺弄。
終於,許海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公園。
陳菲菲躺在地上,慢慢坐起來,找到被丟棄在一邊的褲子和提包,用紙巾整理了身體,罵道:「這個人渣,活不到十四歲。」
深夜穿過公園,吃了大虧,陳菲菲行走艱難,一瘸一拐地走出公園後門,沿街道走到公園前門。平時繞行這一段路需要半個小時,今天走了整整一個小時才回到家中。
繼父陳義明坐在客廳里,精神亢奮,看見陳菲菲鼻青臉腫,嘲笑道:「被誰打了?要不要我幫你報仇。」
被半大小孩強姦,這是讓人羞恥的事情,陳菲菲不願意在另一個人渣面前吐露實情,輕描淡寫地道:「打架唄,還能怎麼樣。你別在這裡吹牛了,瞧你那排骨樣,就是挨揍的分。」
陳義明嬉皮笑臉地道:「瘦是瘦,老子有肌肉。你得趕緊把臉上的傷弄好,隔兩天有大業務。」
「龜兒子給我爬。」陳菲菲罵了一句,到臥室扔掉手包,又找來換洗衣服,到衛生間沖洗。
「這次真是大生意,包夜五千,陪個兩三天,只要把對方陪高興,至少這個數。」陳義明跟到衛生間門口,伸出了五根手指。
「我媽還沒回來?」陳菲菲看著繼父的神情,想要嘔吐。
陳義明撇了撇嘴巴,道:「今天她睡菜市,又找不到幾個錢,沒球意思。」
陳菲菲毫不客氣地道:「你龜兒子好意思,不是我媽賺錢,你喝西北風,吃個鍋鏟。你滾開,別站在門口,我要洗澡。」
陳義明自言自語道:「又不是沒有見過,關啥子門。」
進入衛生間,陳菲菲沖洗時更覺下身疼痛,低頭看時,發現大腿內側有外傷,也不知許海乾了什麼。她蹲在衛生間裡,任由熱水沖刷自己,想起漸漸模糊的生父面容,生出了撕心裂肺的思念,悲從心來,泣不成聲。
哭聲如悲愴的無線電波,透過小窗,飛向黑沉沉的天空,如魔鬼一樣在空中逡巡,最後猛地下沉,與另一處哭聲重疊共振。
汪欣桐坐在馬桶上,雙手撐頭。她用盡全身力量想要忘記幾天前發生在階梯教室里的事情,以前這種事情只是在影視作品中出現,每次在影視作品中出現這種鏡頭,都會令她感到發自內心深處的厭惡,如果不能換台,她就自行離開。在生活中,她喜歡寧靜的、優美的、和平的事物,理想就是進入某個大學或者研究院,以大學或者研究院為盾牌,抵擋人世間的醜惡。她鑽研某一方面的學問,找一個具有同樣人生目標的老公,如居里夫人和其老公那般。那一夜,少女單純的心思被粗暴打斷,社會顯示出了猙獰的面目,將其咬得體無完膚。
「欣桐,你在衛生間嗎?」張小舒醒來,發現表妹不在身邊,出來敲衛生間門。
「嗯,我在裡面。」汪欣桐被襲擊後只跟父母、爺爺奶奶以及表姐說過話,沒有踏出過家門半步,外面的世界對於她來說太過恐怖。
從衛生間出來,張小舒還站在門口,拿著一杯溫水。汪欣桐跟在表姐身後回到房間,又重新上床,蓋著柔軟的被子,望著天花板。
「睡吧。」
「嗯。」
那件事情發生後,汪欣桐很久一段時間迷迷糊糊,神經系統拒絕承認此事的發生。她每天躺在床上的時間很多,在黑夜裡,所有人都睡覺時,她無法入睡。感受變得異常敏銳,大街上的汽車剎車聲、遠處的若有若無的歌聲、城中飄浮的火鍋味道,都進入了她的感官之中。這不是令人的愉悅的感受,總是讓她不經意間回憶起躺在冰冷水泥地上等待死神降臨的痛楚。
表姐陷入夢鄉,翻過身,說了幾句夢話。夢話含混低沉,似乎有一個男子的名字。
汪欣桐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終於有了些睡意,慢慢進入夢鄉。夢鄉還未受到干擾,還是安靜、純潔的世界。遠處不知名的爆響聲讓其驚醒,原來世界在無法阻擋地破碎。她翻身坐在床沿,水泥地板冰冷的寒意如怪獸一樣在黑暗中擁抱這個儘量縮著身體的高三女孩。寒冷持續抽走她的能量,奪走她對人生的嚮往,在這一時刻,一切事情都沒有意義,以前追求的清華北大沒有意義,夢想中的白馬王子也沒有意義。她來到衛生間,站在牆邊,透過小窗看到天空上明淨的月亮。月亮如此純淨,散發令人著魔的皎潔光亮。她走出衛生間,在客廳拿了一張方木凳,放在牆邊,探身抓住衛生間頂端的小窗。
汪家和其他人家一樣,在流行安裝鋼製防盜網時就安裝了防盜網,除了衛生間頂端的小窗以外,所有窗戶都嚴防死守。
陳正淑晚餐吃得咸,睡到半夜,起來喝水。她沒有開燈,借著窗外的月光,倒了熱水,坐在客廳小口喝。
她見到孫女輕手輕腳走出衛生間,又到門外拿了板凳,心生疑惑,便跟了過去,輕輕推開衛生間的門。
所幸汪欣桐全身心地關注著天上的月光,沒有反鎖衛生間房門。
汪欣桐的右腳已經搭在小窗上,突然聽到奶奶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吼,左腿被奶奶牢牢抱住。
汪建國、張勤、張小舒、汪遠銘聽到吼聲,皆從床上爬起來,來不及穿外套,朝客廳跑去。汪建國最先跑到衛生間,抱住女兒的腰,用力將其從小窗拖了下來。他將女兒抱到客廳,聲帶哭腔,道:「欣桐,你怎麼能做傻事,你這樣,爸媽怎麼辦?」
女兒的遭遇及精神狀態給了張勤極重的心理負擔,從廣州回來後,在無人的時候經常以淚洗面,今天女兒的行為讓她失去理智,抓起女兒衣領,狠狠地打了她兩個耳光,用力搖動女兒,吼道:「汪欣桐,你要振作起來,比起生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女兒啊,你這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懲罰你的家人,你太自私了,根本不管爸爸媽媽的感受。」
汪遠銘聲音發抖地道:「欣桐穿得薄,回屋裡再說。小舒,你和姑姑扶欣桐進去。」
汪欣桐進屋,睡到床上,捂著被子,在裡面瑟瑟發抖。張小舒坐在床邊,道:「欣桐,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過了幾分鐘,汪欣桐終於哭出聲來。
聽到哭聲,汪建國和汪遠銘都鬆了一口氣。汪遠銘道:「你媽呢?」汪建國道:「還在客廳。」汪遠銘來到客廳,見妻子癱坐在沙發上,快走兩步,從客廳桌子裡拿出常備的救心丸。救心丸盒子小,汪遠銘手抖得厲害,始終打不開蓋子。汪建國一把搶過救心丸,打開蓋子,把丸劑倒在手心,道:「幾粒?」汪遠銘見妻子狀態不佳,道:「別管幾粒,先餵進去。」
陳正淑已經無力張嘴,汪遠銘把小小的藥丸塞進去,急切地道:「建國,打120,趕緊。」陳正淑嘴含著藥丸,大汗淋漓。她無法行動,胸口劇烈疼痛,就用眼睛望著丈夫,一動不動。
汪建國打完120後,走到女兒臥室前,伸頭朝裡面看了一眼。
女兒用被子蒙著頭,縮成一團,躲在床角。母親本來心臟就不好,隨時都有發病的可能。這一次發病與女兒有直接關係,為了不增加女兒的心理負擔,他輕輕關了房門,暫時不準備告訴女兒奶奶發病了。
汪遠銘、汪建國和張勤都默默地坐在陳正淑身邊,焦急地等待救護車。良久,救護車來到,醫護人員進屋以後,迅速將陳正淑抬上擔架。張勤跳上救護車,陪同老人。一家人做這些事情時,井井有條,沒有出聲也沒有哭泣。
走在最後的醫生對汪建國道:「病人狀況很不好,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汪遠銘聽到這句話,身體力量被瞬間抽空,手撫門框,老淚縱橫,壓低聲音道:「天啊,這是造的啥子孽。」他已經八十二歲,老伴離開或者自己離開是必然之事,當這一天突然來臨之時,還是無法接受。世界頓時失去了原來的模樣,以前的世界有老伴,兩人相濡以沫走過大半輩子,如今的世界沒有了老伴,這是最致命最殘酷的變化。
汪建國最為冷靜,將守在臥室的張小舒叫到客廳,道:「奶奶情況不好,心肌梗塞,送到醫院搶救,我和你姑還有爺爺要到醫院。你在家裡陪欣桐,欣桐情緒不穩定,把她盯牢一點,隨時隨地跟著她。」
發生在姑姑家的事情,超出了張小舒的生活閱歷,極大衝擊了她的心靈。她顫聲道:「奶奶肯定能治好的。我在家守著欣桐,一步都不離開。」
「拜託你了,一步都不能離開。」汪建國轉身的時候,擦了擦眼睛。
汪遠銘、汪建國、張勤離開後,張小舒關閉房門,回到臥室,坐在床邊。表妹汪欣桐仍然用被子蒙著頭,身體縮成嬰兒狀。
母親失蹤之後,父親工作非常繁忙,張小舒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姑姑家裡,被汪家人視為家庭成員。長大後,張小舒回想這段經歷,暗自慶幸有一個好姑姑,而姑姑嫁給了好人家。此刻,姑姑家蒙難,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做些什麼。
在臥室里等了二十來分鐘,張小舒的眼光無意中掃過牆角,看見那把蒙塵的老吉他和小提琴,心中一動。音樂是兩姐妹的共同愛好,而且皆有不錯的音樂天賦。小時候,她和表妹同時學習彈吉他和拉小提琴,水平都很不錯。張小舒彈吉他更勝一籌,表妹拉小提琴水平更高。表妹成績特別優異,為了考上清北,進了高中便暫時封存了吉他和小提琴。
張小舒取過吉他,先調音,然後端正身姿,彈了兩人都熟悉的《夢中的婚禮》《水邊的阿狄麗娜》。當彈到《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時,床上的被子動了動。汪欣桐雖然仍然蒙著被子,但是蜷縮在被子裡如嬰兒的身體舒展開來。
春節其間無大案,3月15日,江州市發生了第一起惡性案件。江州市城西新區發生縱火案,兩人喪生。房間內汽油爆燃,夫妻沒有來得及逃生,被燒死在房間裡。案件性質惡劣,按照江州市公安局案件管轄規則,市刑警支隊重案大隊接手此案。
常務副支隊長陳陽和重案大隊長滕鵬飛商量後,把二組組長苗偉和三組組長李明叫到辦公室。
等陳陽講完案情,苗偉道:「陳支、滕大,我就直說了,從杜強案、吳煜案再到二道拐黑骨案,一組吃肉,吃得滿嘴是油。二組、三組總得喝點湯吧,偵查員都開始說怪話了。」
李明也是此觀點,只是用詞非常理性:「江州是四百多萬人口的大市,每年都有大案要案,這是人口基數決定的。而且惡性案件喜歡打堆湊熱鬧,要麼不來,來就是接二連三,估計是過度地新聞報導對某些人產生了心理暗示。重案大隊設置三個大組,就是為了能夠同時應對三起惡性案件。好刀也得用案子來磨,二組、三組在這一年多沒有偵辦過真正意義上的大案,再鬆懈下去會自廢武功。陳支、滕大,手背手心都是肉,縱火案要麼是二組辦,要麼是三組辦。」
「陳支把你們叫過來,沒有叫侯大利,態度就很明顯嘛。」滕鵬飛以前是重案大隊副大隊長兼任一組組長,為一組「搶」了不少案子。如今他擔任重案大隊長,便不再為一組「搶」案子,得一碗水端平。
「從掌握的情況來看,縱火案難度不小,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在市公安局裡,有極個別部門戰鬥意志減弱,得過且過,遇到案子繞道走。重案大隊內部三個組鉚著勁爭搶案件,說明民警們還有自尊心、對工作還有自豪感,這讓常務副支隊長陳陽很滿意。
苗偉挺起胸膛道:「如果不難,就是刑警大隊的事,交不到重案大隊。二道拐黑骨案難度挺大,是硬骨頭,一組能啃下來,沒給支隊丟臉。城西新區這起縱火案就交給二組,掘地三尺,二組也要破案。明哥,下一個案子,我不和你爭。」
李明道:「那就一言為定。」
滕鵬飛臉上麻子笑成一團,隨即展開,道:「苗偉,案子交給你了。必須得破,還要破得漂亮。重案一組在吳煜案和二道拐黑骨案中表現得非常亮眼,如果二組搶了縱火案卻破不了,那就會讓人笑話,淪為笑柄。」
苗偉知道滕麻子在用激將法,仍然心有不服,道:「話不多說,我馬上帶人去現場。」
案情如火,重案二組偵查員在接到縱火案消息十來分鐘後就前往縱火案現場。
縱火案第二天,3月16日,長盛縣突發惡性報復殺人案,兩人死亡,一人重傷。刑警支隊重案大隊三組負責偵辦此案。
從二道拐黑骨案順利偵破到現在,重案一組主要工作是案件掃尾工作,難得地過了一段相對清閒的日子。在市局統一安排下,重案一組全體到市公安局戰訓基地參加2010年第一期「戰訓合一」訓練班。
市公安局巴岳戰訓基地於2009年8月7日正式投入使用,主要負責全市公安入警、晉升、發展訓練,以及區縣公安局「輪訓輪值、戰訓合一」培訓任務。今年計劃開班十一期,春節前各單位任務重,沒有開班。元宵節之後,各項工作走上正軌,戰訓基地開始第一期培訓。
開訓前,常務副支隊長陳陽特意與侯大利談話,講了三層意思,第一,重案一組在過去一年成績斐然,出色地偵辦了吳煜案和二道拐黑骨案,不能驕傲,要正視不足和短板,配合基地訓練科目,增加全組凝聚力和戰鬥力;第二,希望侯大利作為重案一組組長要高度重視此次戰訓,組長思想端正,偵查員們才安心;第三,到了基地要服從教官管理,做到令行禁止,絕對不能惹事。
侯大利態度很端正,拿起小本本記下要點,等到常務副支隊長講完後,問道:「二組偵辦縱火案,三組偵辦惡性殺人案,我們一組全員到基地培訓。如果再發惡性案件,怎麼辦?」
陳陽道:「你也是烏鴉嘴,15號和16號兩天連發大案,輿論對公安很不利。我們沒有這麼倒霉吧,在訓練其間發生需要出動重案一組的大案。」
侯大利道:「從巴岳基地進城只要十五分鐘車程,就算有大案,重案一組隨時可以趕回來。」
陳陽用手指著侯大利,道:「你還要堅持說這話,烏鴉嘴,趕緊收回。上一次,我就說了不吉利的話,現在應驗了。」
侯大利按照支隊習俗,對著天空說了三聲「呸呸呸」,算是收回剛才說的不吉利之語。大家都知道這種「收回不吉利話」的方式有些扯淡,可是大家願意信,便都採用這種方式,算是江州公安的傳統。
重案一組13名偵查員乘坐四輛車,在3月17日上午八點,來到風景秀麗的江州市公安局巴岳戰訓基地。上午九點,戰訓基地舉行開訓儀式,兩百多名參訓民警齊聚操場。春季班比夏季班舒服,春天,兩百多民警站在操場上,春風習習,陽光拂面,令人神清氣爽。而夏天,烈日當空,山風酷熱,站在操場上參加開訓儀式,滋味實在酸爽。
開訓儀式正式開始,首先,升國旗、升戰訓基地旗;其次,在教官代表的帶領下,全體參訓民警重溫入警誓詞和培訓教官代表宣誓;第三,巴岳戰訓基地校長講話,勉勵全體參訓學員要服從安排、聽從指揮,練就召之能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的過硬本領。
操場上的儀式結束,參訓民警移師階梯教室,江州市公安局政治部顧主任組織召開全體參訓民警訓前動員會。侯大利坐在第一排,坐在其身邊的是市政治部民警陳浩蕩。
十一點,開訓儀式結束。陳浩蕩跟隨侯大利來到寢室,開玩笑道:「基地條件簡陋,你住得習慣嗎?」
侯大利道:「條件再簡陋,也是兩人一間房,比起政法學院住房條件要好。」
陳浩蕩道:「那時是學生,現在不一樣了,由奢入儉難,很多民警都不適應。」
侯大利齜了下牙,道:「你是不是對我們基層民警的生存環境存在誤解?」
陳浩蕩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道:「近期,我要到城西所當副所長,估計得分管刑偵,以後遇到案子,還得向你請教。」
「當官了,挺快嘛。」
「我們就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參加工作後我就沒有辦過案子,現在得補課,你這個神探得好好指點我。」
「我和一組最好不要出面,出面就是大案。城西新城剛發生了縱火案,滕大隊和重案二組接手了。」
「是啊,正因為發生了縱火案,我恐怕很快就要下去。」
聊到這裡,陳浩蕩接到電話,下意識站起來,道:「顧主任,我在民警宿舍,和他們聊天,了解他們參加戰訓的想法。好的,我馬上過來。」掛斷電話,他又坐在床邊,道:「我陪領導們吃飯,吃完飯下山。我到城西所以後,你多來幾次,給我打打氣啊。」
陳浩蕩匆匆出門時,江克揚哼著歌進入寢室。兩人沒有寒暄,只是打了個招呼。得知陳浩蕩要去城西所當副所長,江克揚坐在床上感嘆:「近水樓台好得月,領導身邊的人素質高。組長屢立大功,還是擔任沒有編制的職務。派出所副所長,那是真正的實職領導幹部了。」
侯大利對此反倒坦然,道:「管不了這麼多,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開訓儀式之後,嚴肅、緊張、團結、活潑的戰訓生活正式開始。
基地經過第一年運行,在新學期推出兩項新制度,一是警務管理與文化育警相結合,從點滴養成抓起,建立管理日誌,每天實行「三點名三檢查」制度,將民警考勤、守紀、內務衛生等情況全部如實記入工作日誌,每天公布操行考核;二是教官編入培訓中隊,既承擔教學任務,也負有管理職責。
同時,又選拔骨幹學員擔任副中隊長,配合教官工作。
兩項新制度是對原來制度的補充,執行後,迅速將參訓民警由工作狀態轉變為戰訓狀態。侯大利從山南政法刑偵系畢業不久,迅速適應戰訓基地的管理模式。畢業很久的民警們重新回到課堂般的環境,經歷「三點名三檢查」的戰訓生活,紛紛叫苦不迭。總體來看,一線民警經常面對危險,訓練更為認真。非一線民警相對鬆懈,訓練時的代入感明顯弱一些。
參訓第四天上午,二中隊來到操場。操場上放了軟墊,一個身形彪悍、臉頰上有個大傷疤的警官正站在操場邊。侯大利站在隊伍中,悄悄向眼前的教官眨了眨眼睛。這位彪悍的警官正是特警支隊樊勇,曾經在105專案組工作過的樊傻兒。戰訓基地成立後,樊勇被聘請為基地教官,主要負責擒拿格鬥訓練。
操場上,樊勇左肩佩戴教官袖章,精氣神十足,為參訓民警演練了山南警體擒拿拳。他長期堅持訓練,體力充沛,身法矯健,贏得了一片掌聲。打完一套,他聲音洪亮地道:「民警在執勤中要理性、平和、文明和規範,是要受人民監督的,所以,對需要現場制止的違法犯罪行為,口頭制止和徒手制止顯得非常重要。我們制止犯罪行為講究控制,控制能力比打擊能力更加重要。我以前有一位同事極為擅長反關節技,經常一招制敵,而被犯罪分子痛罵為卑鄙無恥下流。我們就是要有這種卑鄙無恥下流的能力,這樣才能保護好自己,控制好現場。請這位學員出列。」
樊勇在105專案組被稱為樊傻兒,以勇武聞名。今天這一番話,讓侯大利有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受。他被樊勇點名後,正步出列,站在操場中央的軟墊上。
樊勇的目光在學員隊伍中遊走,最後停留在一名高大漢子身上。這是來自長貴縣的民警,身高至少一米八五,非常魁梧。
魁梧漢子出列後,和侯大利面對面而站。
樊勇道:「他們兩人都是強壯漢子,如果沒有擒拿格鬥技術,憑蠻力要控制對方很不容易,如果精通擒拿格鬥術,那情況就不一樣了。現在,你們可以試著控制對方。」
長貴縣民警是部隊轉業幹部,體力強,信心足,教官發出指令後,便伸手抓侯大利的手腕。侯大利苦練過反關節技,眼疾手快,閃電般抓住長貴縣民警的中指,身體下沉。長貴縣民警大意失荊州,隨著侯大利的動作,身體只能往下蹲,毫無還手之力。
侯大利隨即放開對手,退後一步。
儘管侯大利在擒拿時收了力,長貴縣民警仍然吃痛,甩了甩中指,怒視著侯大利。
樊勇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聲音洪亮地道:「兩位學員身體素質都相當不錯,勢均力敵,可是有心算無心,這名更高大的學員吃了虧,關節被擒拿,實際上已經被控制。擒拿關節的這位學員就是我以前的同事,經常被犯罪分子咒罵的侯大利,市刑警支隊重案一組組長。在春節其間,他率隊在金江寺擒拿了殺人逃犯。當時逃犯帶槍,若是沒有出色的擒拿格鬥技術,後果難料。」
「厲害。」
「哇,神探。」
學員們多數都聽聞過重案一組組長侯大利的大名,得知了眼前「抓中指」的學員便是侯大利,不由得低聲感嘆。長貴縣民警在刑警大隊工作,得知眼前之人是重案一組組長,也就心服口服,不再覺得憋屈。
訓練結束,侯大利和樊勇湊在一塊兒。
侯大利道:「你還真是樊傻兒,給我選了一個又高又壯的對手。萬一我打不過,那不當場丟醜了。」
樊勇笑得十分開心,臉頰上的槍疤跟著抖動,道:「在特警支隊,打贏我的人屈指可數,準確說只有兩個能打贏我的。一個是特種部隊轉業的,還有一個是散打運動員出身,這兩個我確實打不過。論戰鬥力,我能排全市第三。憑我的水平,在刑警老樓的時候,你都能偷襲得手。我挑出來的學員看起來又高又壯,其實肚子上全是肥肉,動作遲緩,根本逃不過你的鷹爪。這點看人的本事都沒有,我怎麼當副大隊長。」
105專案組是江州市公安局的一個品牌,侯大利和樊勇都是專案組第一批成員,在一個戰壕里滾過,見面後十分親切。在戰訓基地沒有辦法喝酒,兩人便相約訓練結束以後喝一頓大酒。
重案一組負責偵辦全市大案要案,是尖刀中的尖刀,遇到危險的概率相對也大,訓練非常自覺。侯大利以學員身份擔任副中隊長,和教官商量之後,時常給重案一組增加訓練量,有針對性地練習突擊攻堅小組戰術。十天時間下來,重案一組的小組戰術大有長進,獲得了戰訓基地教官們一致認可。
侯大利在105專案組工作時,在案情分析會上曾經多次?過刑警支隊隊員。他最初擔任一組組長時,是闖入一組的異類,和重案一組偵查員頗有隔閡。但在經歷了吳煜案和二道拐黑骨案後,又一起進行戰訓,他漸漸融入集體之中。到了現在,重案一組多數偵查員甚至將105專案組視為刑警支隊的一個部門,和勘查技術室、DNA室類似。
集體生活在開始時必然有讓人不爽的地方,吐槽點隨處皆是。但是,每當集體生活要結束的時候,大家總會懷念在一起同吃同睡同訓練的日子。時間飛逝,轉眼到了3月28日,訓練將在次日結束。
參訓人員聚餐後,重案一組在侯大利和戰術教官的帶領下又到場館加練小組戰術,到九點才回寢室。回寢室後,侯大利抓緊時間洗澡,然後上網查看周濤傳過來的郵件。周濤傳來了105專案組近期製作的秦勇、楊永福、金傳統、張佳洪和李小峰五人的《社會關係和行為軌跡綜合表》。105專案組這一段時間的調查從總體上來說進入死胡同,朱林、王華、周濤和易思華跑了兩省四市,調查走訪了二十來位楊永福和楊國建的親朋好友,楊永福的行蹤在失蹤後戛然而止,再也沒有消息,直至被宣布死亡。調查整體上沒有突破,只能說是收集了相關資料。
看完這封郵件,又一封郵件發了過來,內容簡單:朱支隊明天辦退休手續。
侯大利趕緊打通朱林電話,道:「師父,你明天退休?」
朱林道:「明天辦手續。」
侯大利道:「退休以後,師父還是局聘刑偵專家,我有啥事還要找你。」
朱林笑道:「退休是每個人的必由之路,只要上班,便有這麼一天。如果需要我,我身體狀況還行,隨時可以出現場。」
看罷郵件,打完電話,侯大利情緒略為低落。熄燈前,在隔壁寢室侃大山的江克揚回到寢室,和侯大利聊了幾句閒話,頭靠枕頭,呼吸聲很快均勻傳出。侯大利坐在窗前,抬頭看著窗外清淡的月光,聽著戰友的鼾聲,很久都不想入眠。
早上六點半,放在床邊的手機響起來。這個時間點響電話絕對不是好事,侯大利和江克揚同時驚醒,翻身而起,伸手拿手機。江克揚的手機沒有響,響的是侯大利的手機。
接完電話,侯大利對正在穿衣服的江克揚道:「趕緊,有案子,要出現場。」
江克揚已經扣好皮帶,道:「什麼案子需要一組出動?」
侯大利聲音平靜,道:「二組在弄縱火案,三組在長盛,新案輪到一組了。在江州學院後面的大象坡出現了屍塊,被砍得很碎。我們得提前走,不能參加上午的結業典禮了。」
江克揚利索地扣上衣服,道:「組座到基地請假,我去叫張國強和杜峰。」
侯大利取出筆記本,寫下:3月29日早晨6點10分,大象坡發現了屍塊。
很快,三輛車離開巴岳戰訓基地,十五分鐘後來到江州學院後山大象坡。
車至學院街,侯大利等人沿著學院小巷步行來到大象坡的南入口。大象坡是城區內的山頭之一,因山坡頂部形似大象而得名。大象坡有一條從南到北的人行步道,南接學院小巷,北連中心大道。人行步道中間有許多如毛細血管一樣的小路,在山坡上形成蛛絲狀步道體系。大象坡是市民鍛鍊場所,每天清晨和傍晚,散步和鍛鍊的市民很多。大象坡還是有名的情人坡。從學院後門很容易來到大象坡,很多學生情侶在此留下終生難忘的回憶。
南北兩端的人行步道已經被東城派出所民警封鎖,亮明證件後,侯大利諸人沿南坡步道上山。走了幾分鐘,遇到派出所副所長錢剛和一名年輕民警。
錢剛沒有寒暄,對重案一組諸位刑警道:「六點十分左右,一個年輕女子上山遛狗。大金毛從草叢裡叼出一個透明塑膠袋,帶到年輕女子面前。透明塑膠袋裡的東西倒出來,全是肉塊,還有一個手掌。那年輕女子嚇慘了,走不動路,坐在地上報了警。我已經安排民警帶她到派出所做筆錄。」
年輕民警胸口有一小塊嘔吐痕跡,臉色蒼白。
錢剛自嘲地道:「我們找出來三包屍塊,每包幾斤到十幾斤不等,估計還有很多屍塊在山上。兇手是變態,有一包是腸子,腸子切得整整齊齊,用繩子捆綁,盤在一起,裝在塑膠袋裡。我們派出所三個民警都吐了。我好些年沒有見過這種屍塊,也差點吐了。」
侯大利道:「找到幾袋?」
「三袋。按照碎屍案拋屍規律以及屍體重量,肯定還有屍塊。」
「屍塊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大象坡是拋屍地點還是殺人現場?」
「現在還無法判斷,我得讓所里多來些人,堵住南北通道,還得把山坡小道上的市民全部清理出去。」錢剛乾嘔著,給所里打電話,調派增援力量。
侯大利等人往上走了幾十米,手機響起,宮建民電話打了過來,問道:「現場什麼情況?」
侯大利道:「我剛到現場,遇到錢所長。初步判斷,這是一起惡性碎屍案,目前發現了三包屍塊,山坡上肯定還有。兇手是在夜晚拋屍,屍塊裝在塑膠袋裡,扔在草叢中,比較隱蔽。早上鍛鍊的人沒有發現,後來被狗叼出來。重案一組全部在,我們馬上尋找其他屍塊。」
宮建民道:「我在市委開會,暫時來不了,陳支隊馬上趕過來。滕大隊和二組苗偉在偵辦縱火案,三組李明手中有活兒,這個案子由一組來辦,你負責指揮。碎屍案的社會影響很惡劣,肯定會鬧得人心惶惶,務必要儘快破案,給受害者和全市人民一個交代。」
重案一組偵查員、派出所民警、協勤和治安積極分子,徹底封鎖了上山道路的兩端,不再准許行人通過,然後沿著小道開始尋找其他屍塊,並排查大象坡小路上的市民。
不斷有裝屍塊的塑膠袋被發現,其發現位置被標註出來。
刑偵支隊常務副支隊長陳陽帶著增援力量到達現場。
技術人員開始現場勘查。
2010年底,江州市公安局根據上級要求,改革了刑事技術部門,老譚被任命為刑警支隊副支隊長、第六大隊(技術大隊)大隊長,建立起五個專業實驗室,即法醫室、痕跡檢驗室、文件視聽資料檢驗室、理化檢驗室和法醫物證室。技術大隊同時掛市公安司法鑑定中心的牌子,這和以前一致。
痕跡檢驗室主任小林帶技術員勘查現場之時,法醫室李主任和湯柳、DNA室張晨等人也進入核心現場。
老譚在核心現場轉了一圈,回到山坡頂上的小亭,對陳陽和侯大利道:「在山上搜出九包屍塊,沒有找到頭顱。從找到的屍塊來看,初步判定受害者是年輕男子,受害者是同一個人。兇手很冷靜,屍塊都是沿關節切割,切割得非常整齊。塑膠袋是同一個型號,就是生活中使用的普通垃圾袋。」
陳陽道:「這是我到刑警支隊以來遇到的第三起碎屍案。一般來說,殺人碎屍案件中犯罪人多與被害人熟悉,這是我們經常說起的關係作案。被分屍的主要是女性,這起案件是年輕男性被分屍,比較少見。碎屍原因有幾種,一是逃避偵查,隱藏犯罪,這和二道拐黑骨案中焚燒屍體的行為類似;二是通過碎屍來發泄內心憤怒;三是滿足變態欲望。找到碎屍原因才可以確定偵查方向。」
侯大利俯視現場,腦中出現屍塊的位置,道:「兇手切割了屍體,使用透明塑膠袋裝屍塊,扔在人來人往的大象坡,沒有刻意隱藏。兇手還這不是逃避偵查,極有可能是發泄憤怒,或者是變態心理。」
正在這時,山林深處響起驚叫聲。一對情侶躲在大象坡最深的密林里,警察開始搜索後,他們沿著小道和警察捉迷藏,準備甩開警察後離開大象坡,免得警方找麻煩。誰知,在偏僻小道上看到大榕樹下掛著一顆頭顱,微風吹過,頭顱在輕輕晃動,五官似乎都在抖動,特別是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話。
女生嚇得花容失色,鑽進男友懷裡。男友是個傻大膽,見到頭顱,很是稀奇,趕緊拿出相機拍了幾張。
「你別拍,好恐怖。」
「我學醫的,解剖了好多屍體,還沒在野外遇到過。」
「好變態,我怕。」
男友湧起強大的保護欲,拍了相片以後,摟抱女友走出小道,迎面見到兩個警察,便指了指身後:「那邊掛著一個人頭。」
這兩個警察一人是嚴峰,另一人是譚大國。譚大國沿著小道找人頭,嚴峰攔住情侶,要求兩人接受調查,暫時不能離開。
偵查員們來到現場,除了勘查現場以外,還有一個重要任務是調查現場人員,查找犯罪嫌疑人。這對情侶最怕警察找麻煩,沒有料到還是被警察堵住,大叫倒霉。
譚大國很快看到榕樹上懸掛的頭顱,趕緊給探長張國強打電話,然後守在懸掛頭顱的地方。
張國強和勘查室主任小林同時趕到。小林不停拍照,協助搜索的輔警蹲在一旁大口嘔吐。
侯大利接到電話,從坡頂以最快速度趕到懸掛頭顱處。榕樹上,白色塑料繩索懸掛著一顆人頭,人頭下方有少量血滴。受害人遇害時間有六七個小時,變形的五官仍然保留著憤怒和恐懼混合在一起的神情。
侯大利仰頭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道:「許海!」
跟隨在身後的陳陽喘著粗氣,道:「他就是許海,你確定?」
侯大利肯定地道:「是許海。田甜辦過他,我見過他多次。」
錢剛緊跟在陳陽身後,看了頭顱一眼,扭過頭,乾嘔數聲,道:「沒錯,是許海。許海在轄區內有名,多次強姦和猥褻少女,長期在金色天街拍女子裙底。他犯事時還沒有滿十四歲,不承擔刑事責任,一直在外面逍遙。」
陳陽盯緊頭顱,道:「我知道許海的爛事。他現在滿十四歲沒有?」
錢剛道:「我記得五月才滿十四歲。許海在我們轄區是名人,臭名昭著。上帝要讓誰滅亡,必然會讓誰瘋狂,他出事是必然的,只不過還沒滿十四歲就弄得這麼慘烈,我還真沒有想到。」
侯大利道:「錢所長和老杜現在就帶人到許海家裡,看他們家裡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馬上下山,叫上居委會的人,到他家去。」錢剛隨即離開山坡,和杜峰探組直奔許海的家。
小林圍著榕樹觀察,尋找樹下腳印,查看樹幹上有沒有爬過的痕跡。此株大榕樹位於一條小道深處,管理大象坡的市公園管理處在榕樹下設置了一個小小的休閒區域,有一個偽裝成樹樁的石桌和四個石椅。
侯大利道:「小林,解繩子的時候注意一下,這種繩子有可能會有兇手的皮膚組織。」
「嗯,在這種塑料繩上提取皮膚組織有難度,多半看運氣。」小林觀察了一會兒,開始小心翼翼地取頭顱。
陳陽道:「屍塊沿關節切割得這麼整齊,連腸子都摺疊整齊,分袋裝好,這是多深的大仇。兇手很有可能是許海侵犯過的事主家屬。」
侯大利完全進入了破案模式,其他雜念完全被埋在腦海深處,道:「除了頭部懸掛在大榕樹上,找到的屍塊都分布在上山步行主通道兩旁,也就是說兇手沿著主通道步行上山,隨手將屍塊丟在小道兩邊的樹林草叢裡,非常從容。懸掛受害者頭顱的舉動說明犯罪嫌疑人沒有想要隱藏此事,就是要大張旗鼓地宣揚此事。頭顱掛在這棵榕樹下,還說明兇手知道這個地方。」
他將江克揚叫到身邊,道:「看來此案是通過碎屍發泄內心憤怒。學院街安裝有不少監控,兇手要轉移屍塊到這邊,必然有交通工具。老克,你們探組去查學院街附近的監控點,多拷貝一些,時間儘量往前延。」
江克揚帶著伍強、袁來安、馬小兵前往提取監控視頻。
微風吹來,空中還飄浮著淡淡的血腥味。陳陽皺了皺鼻子,道:「可惜大象坡上沒有監控,否則就一目了然。我要給市政局說,公園內部也要安監控。」
錢剛和杜峰出發二十多分鐘後,杜峰打回電話,聲音激動:「找到了兇殺現場,就在許海臥室。我們到許海家門口時,許海的爺爺奶奶都還在睡覺。用力敲門,他們才醒過來,醒來過後神情恍惚,應該被人下了藥。殺人現場就在許海房間,許海床上全是血。犯罪嫌疑人用四床棉絮鋪在床上,血液太多,四床棉絮全部被浸透了。床下還有三個盆,盆里全是血。」
侯大利道:「保護好現場,不能讓許海家人進入許海房間。」
陳明、老譚、侯大利、法醫室李主任和勘查室小林主任一起前往許海家裡,其餘人員繼續搜索山坡。
陳陽、侯大利等人從南坡入口下山之時,警戒線外已經聚滿人群。一名江州晚報的記者出現在人群中,準備採訪侯大利等人。經過巴岳戰訓基地培訓,探長張國強和侯大利已經有了默契,對視一眼後,張國強、嚴峰等人用身體擋住記者,陳陽、侯大利等人迅速下山,直奔向陽小區。
向陽小區院內圍了一大群人,在院內議論紛紛。侯大利彎腰準備從警戒線下鑽進去時,一名老年人道:「這位同志,許崇德家裡出什麼事了?」
侯大利在警戒線內站定,道:「我剛來,還不知道情況。你們小區流動人口多不多?有沒有監控?」
老年人道:「我們是老小區,沒有大門,大家隨便進出。監控都在街道上,院內沒有。」
「為什麼不找物管公司?」侯大利跟隨朱林等老偵查員無數次調查走訪,經驗在不知不覺中積累了起來,知道怎麼得到最想要的信息。
老年人給了侯大利一個白眼,道:「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這是老小區,住的都是窮人,一毛一分都要算得清楚,至少一半人捨不得一平方幾毛錢的物管費。街道開了幾次會,給我們叫來一家物管。物管來了,收不到錢,做了兩個月不到,兩手一拍,不再管我們的事了。你是政府的吧,我給你反映,我們這種小區就應該由政府出錢來請物管。」
聊幾句話,侯大利了解到小區的基本情況,和以前掌握的情況完全一致。
進入單元門時,侯大利接到張國強電話。
張國強道:「組長的判斷是正確的,兇手確實是沿著南北主道拋屍。我們將搜索目標確定在南北方向的主通道附近之後,已經找到十八個塑膠袋,袋子裡的肉和骨頭聚在一起有一百三十多斤,由於血液和水分流失,和許海體重基本符合。」
侯大利道:「趕緊把屍塊送殯儀館,由法醫室拼接。許海的爺爺奶奶都吃了安眠藥,屍塊還要由理化檢驗室做理化實驗。」
進了許海家門,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比大象坡的血腥味要濃重得多,讓人喘不過氣。
一個七十來歲的老年男人坐在沙發上,神情呆滯。
老譚道:「每天有很多人過來打麻將,客廳腳印特別多,沒有辦法通過足跡鎖定犯罪嫌疑人。許海房間被清掃過,沒有發現有價值的指紋和足跡。門窗完好,沒有破門破窗痕跡。窗邊沒有攀爬痕跡,最大可能是從大門進入。」
侯大利道:「熟人作案?」
老譚道:「從現場痕跡來看,犯罪嫌疑人應該是熟人。許家是家庭麻將室,昨天最晚的麻將是在十二點收的,也就是十二點後出的事。」
陳陽望了客廳的老人一眼,道:「他們是怎麼回事?」
老譚道:「男的是許崇德,女的是段家秀,大概率是被人下了安眠藥,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
犯罪嫌疑人給老人下安眠藥,又在家裡殺人分屍,清掃房屋後離開,最後拋屍在大象坡,還把頭掛在樹上。犯罪嫌疑人心理素質太好了,好得變態,這讓侯大利倒吸一口涼氣。
杜峰從裡屋出來,看見侯大利,道:「昨天下午,也就是3月28日下午,許海家裡有三桌麻將,晚上四桌,前前後後有二三十個人在許海家打過麻將。」
侯大利道:「許崇德和段家秀平時有沒有服用安眠藥的習慣?」
杜峰道:「我問過這事,他們沒有服藥習慣,喝了安眠藥以後睡得特別沉,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老譚道:「我們準備檢查許海爺爺奶奶的水杯、純淨水桶、許海房間的水杯、兩個飲料瓶以及香菸、餅乾,查一查犯罪嫌疑人是如何投放安眠藥的。」
侯大利道:「檢查過家裡的刀具沒有?」
老譚道:「許海家裡刀具表面上沒有血跡,準備帶回去細查。」
許崇德聽到警察們小聲議論,回過神來,如夢遊一般來到陳陽身旁,道:「你是當官的吧,我孫子到底怎麼了?你說是不是沒死?小海死了,我怎麼給他爸媽交代啊。一個大活人在家裡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被殺了。他是一個好孩子,經常做好事,很孝順父母。你們一定要破案,否則我怎麼交代?」
許海在眾人眼裡是一個惡魔,在其爺爺眼裡卻是一個好孩子,兩者反差之大讓侯大利暗自唏噓。
侯大利沒有理睬許崇德,來到許海房間,站在門口觀察屋內情況。室內呈現出一種非常矛盾的狀態,床上床下充滿血腥,桌上沒有灰塵,物品擺放得非常整齊,小雜物雖然多,卻井然有序。垃圾全部收到垃圾桶里,桶里有塑膠袋,和裝屍塊的垃圾袋一模一樣。
杜峰指了指床邊的椅子,道:「許海的外套內衣一件不少,一台筆記本電腦不在了。內衣上放著許海的蘋果手機,被我們暫扣了,拿回去檢查最後聯繫人。」椅子上擺放著衣服,摺疊得相當整齊,最下面是外套,最上面是內衣。
「我的小海啊!我怎麼跟你爸媽交代啊!我等會就跳樓,要死一起死,死了倒是乾淨。我的小海啊!」段家秀一直躺在床上,腦中一片昏眩。昨天睡覺前,她還隔著門和小海說了幾句話,然後睡覺,整晚睡得特別好,沒有想到早上起來,孫子就出事了。她看了一眼孫子的房間,跌跌撞撞回到自己臥室,再也爬不起來。她頭腦昏昏的,警察問一句,便答一句。當警察離開房間時,她覺得自己是在一場無邊無際的噩夢之中。直到電話鈴聲響起,她才從自我麻痹中驚醒,看到來電顯示出兒子的號碼,頓時如遭高壓電擊,從臥室出來,來到孫子房間門口,坐在地上,慟哭不停。
侯大利聽到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哭聲,扭過頭看了一眼,再次強調:「封住許海房間,不能讓人進出,暫扣電腦、手機、筆記本、作業本等物品。」
他站在房屋中心,觀察房屋結構,這是一套老式的三室一廳住房,構造有些異形,顯得不太方正。客廳被改造成麻將室,有四張麻將桌。兩間臥室,一間由許海爺爺、奶奶使用,另一間就是許海的房間。
在觀察房屋結構時,他打開設置在胸前的高清攝像機,錄下看到的一切。
警犬訓練中心帶來了一隻叫賓格的血跡搜索警犬。
血跡搜索犬以人體血跡特定氣味為嗅搜目標,不需現場制定嗅源即可用於現場人體血跡氣味搜索作業。該技術運用在遺留有血跡的命案等案件現場勘查和調查訪問中,可以迅速確認是否遺留有人體血液,與DNA檢驗技術緊密結合。
侯大利在政法大學讀書時,視警犬為工具,沒有發自內心將警犬視為戰友。在刑警老樓與大李和旺財有過密切接觸之後,他徹底改變了觀念,從此視警犬為戰友。黑色血跡搜索犬能夠感受到侯大利的善意,十分罕見地對著初次見面的人搖起尾巴。
帶著血跡搜索犬的民警有些意外,道:「看來你是愛狗之人,賓格聰明得很,能夠分辨出好壞。」
侯大利道:「以前在刑警老樓有大李和旺財,我們關係挺不錯。」
民警頓時反應過來眼前的年輕人是誰,道:「你是侯大利,久聞大名了。」
侯大利沒有接這個話題,道:「一般來說,尋找第一現場成為全案關鍵。本案有所不同,第一現場和拋屍現場都很明確,看能不能通過有可能存在的微量血跡,找到兇手拋屍後前往的地方。」
民警帶著賓格從許海房間出發,開始尋找微量血跡。
血跡搜索犬賓格離開了許海房間不久就失去了方向,來到大象坡後,興奮地大叫,徑直前往榕樹下,準確找到了懸掛頭顱的大榕樹,隨即又發現了另外一個丟棄的屍袋。遺憾的是血跡搜索犬賓格沒有能夠找到犯罪嫌疑人離開後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