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梅山黑社會往事1

2024-06-03 23:06:15 作者: 小橋老樹

  馬公安聊往事

  勘查結束,沒有能夠提供與兇手直接有關的證據,只是從兇手的行為勾勒出一些特點,作為偵查方向的參考。

  在隨後召開的案情分析會上,決定從兩方面梳理:一是調查黃大磊社會關係,從現在來看仇殺可能性極大;二是調查金山別墅的管理系統,兇手能避開監控,說明兇手熟悉監控點,而一般人做不到這一點。

  會議結束,朱林和侯大利一起坐電梯到車庫。從會議室出來直到坐上越野車,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沉浸在案子中。

  越野車啟動,朱林問:「你怎麼看?」

  侯大利道:「黃衛案、唐山林案、黃大磊案,這三個案子不是孤立的,甚至丁麗案也與這三個案子有牽連,存在某種內在聯繫,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這個內在聯繫。」

  朱林道:「採集樣本,DNA比對,工作量很大。比對工作結束,或許一切就迎刃而解,也有可能一無所獲。我們現在要耐心等待結果,當然,也不是什麼事情都不做,按照既定步驟,一步一步來。梅山鎮的馬公安明天要從秦陽回來,我們和他談了以後,再做下一步安排。」

  大案再發,侯大利內心頗為急切,道:「我想複製一份金山別墅這一段時間的視頻。兇手選擇的路線躲過了大部分監控,應該提前到別墅踩過點,我想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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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林能夠理解侯大利的心情,道:「105專案組是特殊專案組,實行的是案案相靠制度,凡是有重案,我們都可以去查看是否與丁麗案有關係,雖然是配偵,卻是特殊的配偵。你是專案組副組長,直接到視頻大隊,按規定複製相關視頻。」

  得到朱林同意以後,侯大利叫上王華,一起來到視頻大隊。

  隨著社會治安防控體系建設法治化、社會化、信息化的推進,視頻監控在技防工作中占據重要位置,江州市刑警支隊率先在全省刑警支隊中設立了第五大隊,也就是視頻大隊,負責全市公安科技工作的規劃、建設、宣傳和管理。

  王華與視頻大隊長姜華關係熟悉,徑直推門而入。姜華見到王華,原本想笑罵幾句,見到跟隨其後的侯大利,便將笑罵之語收回肚中,端坐在辦公桌後,露出公事公辦的表情。

  「姜大隊,專案組想調取金山別墅的視頻資料。」侯大利開門見山道。

  姜華慢條斯理地道:「視頻大隊正在對所有視頻進行研判,你們有什麼要求,可以直接提出來,由我們負責研判。隔行如隔山,你們不要以為讀視頻是簡單的事,費力不討好,傷眼睛,磨屁股。」

  侯大利道:「我們現在提不出具體要求,主要是想看一看前一段時間有沒有特殊人進入別墅。」

  姜華道:「這也是我們研讀的重點。」

  對方打起官腔,侯大利忍著不耐,道:「專案組一直在研究丁麗案,黃大磊與丁麗案有關聯。專案組和視頻大隊兩邊同時研讀,從各自角度出發,能夠互補。」

  姜華還要找理由推託,王華高聲道:「姜大頭,少給我打官腔,大家都從一個戰壕爬出來的,誰不知道誰啊?專案組是案案相靠,各單位無條件支持,你懂不懂?你如果不懂,我們就給關局打正式報告,除了正式報告,還給你打小報告,你最終還得給我們。都是為了工作,你別裝腔作勢了。」

  姜華尷尬地笑,道:「王胖子,你別在我辦公室叫囂。我沒說不給,這是溝通商量。」他給辦公室打了電話,叫來技術人員,幫侯大利拷貝視頻資料。

  侯大利離開後,姜華頓時臉露笑容,從辦公桌里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王華。

  王華氣哼哼地抽起煙,道:「你是姜華,我是王華,我們兩個華互相知根知底。今天怎麼回事?給侯大利打官腔,不是你的性格。侯大利為人很不錯,眼裡除了案子,沒有別的歪經。他雖然年齡小,資歷淺,我還是挺佩服這種很純粹的人。如今這種社會,全心全意撲在案子上的偵查員也不多了。」

  姜華靠在椅子上,道:「侯大利這人就是一把刀,太鋒利了,好幾次弄得重案大隊沒有面子。全局都知道年輕神探怒懟重案大隊的故事,傳起來津津樂道。這些故事往往把重案大隊領導們傳得很蠢,就和阿凡提故事裡的老爺一樣。其實我們重案大隊在全省都算強隊,乾淨利索地偵破了長青縣滅門案和黃衛案,辦得非常漂亮。但是,不管重案大隊破了多少案,有兩三次失算就被無限放大。重案大隊每年辦的案子這麼多,有幾次不如意太正常了。若是把視頻拷貝給侯大利,如果他看出了什麼名堂,我們視頻大隊搞專業的沒有發現,那會弄得我們沒有面子。視頻大隊成立不久,還在爬坡上坎,得注意形象。」

  王華嘲笑道:「你這人就是滿肚子彎彎腸子。侯大利本身就是重案大隊的偵查員,他做出了成績,也是重案大隊的成績。」

  姜華道:「宮支這一招非常聰明,化解矛盾於無形。當領導的就是當領導的,比我肚子裡的彎彎腸子多得多。」

  從視頻大隊拷貝了視頻資料,侯大利回到刑警老樓三樓資料室以後就沒有轉過眼,一直盯著畫面。金山別墅監控探頭多,視頻量很大,侯大利一幀一幀耐心查看。

  晚上回到家,侯大利滴了眼藥水,讓眼睛舒服一些,這才有空給田甜打電話。田甜接到電話以後,聲音極為冷硬,道:「晚點聯繫,等會兒別再打。」

  田甜調到打拐專案組以後,凡是火氣旺盛之時,必是遇到讓其生氣的案子。讓其生氣的案子並非是難以偵辦的案子,而是婦女兒童受到嚴重傷害的案子。今天她的火氣比起平時還要大,肯定是又遇到了讓其特別難受的案子。

  侯大利放下電話,坐在沙發上,拿過來一張A4紙,在上面畫了黃衛、黃大磊、吳開軍和唐山林的關係圖。黃衛和吳開軍能聯繫在一起,黃大磊和吳開軍能聯繫在一起,唐山林和吳開軍也能聯繫在一起,侯大利在吳開軍這三個字上畫了一個圈,以示此人的關鍵性。

  田甜辦案,時間上沒有準頭,也不知什麼時間能夠回來。梳理了吳開軍關係網後,侯大利放下紙筆,準備洗浴之後上床睡覺。

  按照田甜要求,別墅里專門拿一個房間來安裝圓形大浴缸。田甜喜歡這個大浴缸,每天晚上都要在浴缸里泡一會兒,把白天從單位帶來的壞情緒全部泡走。

  自從楊帆出事以後,侯大利便不敢面對流動的水體。晃動的水體會讓他暈眩,頭昏眼花,嚴重的時候會嘔吐,甚至全身癱軟無力。今天,侯大利準備再次嘗試著克服這個心理障礙,給浴缸放滿了水,然後跨入浴缸之中。別墅造得非常結實,按標準可抗八級地震,可是他進入浴缸之後,感到整個浴缸都在晃動,水體如波浪一樣搖晃,發出嘩嘩的響聲。

  侯大利很快停止了嘗試,逃出浴缸,來到另一間淋浴室。當一股股熱流從天而降時,他的嘔吐感才慢慢減輕。閉著眼,享受著熱水按摩,他身心慢慢放鬆,思維轉到了王永強身上。他頭腦中浮現起王永強冷酷的聲音:「楊帆太美了,我找了十年,都沒有誰能比得上。可惜沒有上過她,這是人生最大遺憾。」聲音響起的同時,他腦中還出現王永強掰開楊帆手指的動作。

  如今王永強承認了多起殺人案,卻堅決不承認殺害楊帆。雖然他難逃一死,可是他沒有承認殺害楊帆,對於侯大利來說,此案並不算破。每次想到這一點,他胸中的怒氣就無法遏制,積鬱久了,似乎要將胸膛撐破。

  洗浴之後,侯大利回到床上,漸漸睡去。

  凌晨兩點多,屋內傳來腳步聲。剛回家的田甜推開臥室看了一眼,輕手輕腳走開。關門時聲音稍稍響了一些,侯大利睜開眼睛,拿起床頭柜上的手錶。他從床上起來,朝著沒有開燈的浴室走去。

  田甜果然在浴室,面對浴缸而站。她脫下寬大的浴衣,透窗而入的月光灑在裸露的皮膚上,皮膚產生了柔和質感,修長的身材在月光照亮下,有的明亮,有的陷入黑暗,更增凹凸感,很有古希臘雕塑的美感。她沒有立刻進入圓形大浴缸,而是從桌柜上取了一杯酒,仰頭倒入口中。酒杯不是紅酒杯,而是透明的玻璃酒杯,裡面裝的不是紅酒,而是散發著濃烈香味的醬香白酒。

  侯大利走進浴室,從身後抱住了女友,感受到女友冷冰冰的身體。

  「又是什麼案子,讓你情緒激動,居然喝起了白酒?」

  「今天的案子快把我氣死了。」

  「你以前給我說,辦案不能帶情緒。而且你以前當法醫時,面對受害者屍體非常冷靜。」

  「位置不同,心態不一樣。以前當法醫面對的都是屍體,如今面對的都是活生生的老弱婦孺。今天這個案子更特別,十一歲小姑娘被強姦了。」

  「強姦幼女,重判。」

  「重判個狗屁!強姦犯未滿十四歲,十三歲半。我就眼睜睜看著這個強姦犯從眼前離開。受害者家屬聽到這個消息,幾乎要崩潰了。這個十三歲半的強姦犯接近一米八了,身高體壯,他的媽媽還一口一個小孩。小女孩是真小,十一歲,身體還沒有發育,下面被撕破了。不僅是身體受到傷害,心理陰影肯定會跟隨她一輩子。女孩爸爸眼裡噴火,一直在喃喃自語說要親自報仇。我們建議民事賠償,數額可以高一點,女孩爸爸反覆說賠償解決不了問題。」

  田甜的皮膚因為氣憤而生起了一層小雞皮疙瘩。

  「世界就是這樣的,沒有辦法完美,我們必須認識到這一點。」侯大利想起了世安橋上發生的慘劇,嘆息一聲。

  田甜轉過身,抱緊男友,低聲道:「在床上等我,今天我想要,痛痛快快來一場,讓我忘記人間的不公和骯髒。」

  月光如水,透過窗,灑在地面和床頭。如絲綢一般的呻吟聲響起,越來越響,又突然拔高,高得似乎能飛到月亮上。

  早飯過後,田甜特意穿上警服,準備應約到中山小學去上法制課。

  侯大利獨自來到刑警老樓,抓緊時間研讀從視頻大隊拷貝回來的視頻資料。

  視頻資料與十九世紀初的黑白電影相似,無聲且灰暗。黑白電影勝在有情節,演員有誇張表演,視頻資料是零散的、沒有情節的視頻片斷,看久了會讓人覺得特別無聊。侯大利有著強烈目標,將無聊感拋在了腦後。他在讀視頻時,同時製作了人物表格,以便與金山別墅住戶和服務人員加以對照。

  金山別墅是高檔小區,物管配置很強,一級物管人員有物管經理、保安隊長、客戶服務總管、維修主管,下設有保安隊、客戶助理、清潔隊和維修組。

  侯大利將視頻中出現的所有人物整理出來以後,便將物管經理、保安隊長、客戶服務總管和維修主管叫到刑警老樓,逐一核實。此項工作不需要高科技,卻需要耐心和細心。經過核實和排查以後,有十七名非本小區人員出現在名單中,其中有十三名是本小區住戶的親戚朋友,四名是為了維修小區道路請的臨時工。

  十七人中有九名女性,排除。剩下八名男子有四人是臨時工,有四人是親戚朋友。

  整理結束以後,侯大利目光久久停留在一個臨時工的相片上。盯了一會兒,葛向東出現在資料室,道:「有什麼事,心急火燎的?」侯大利指著電腦,道:「看這個戴帽的人,叫張林林,是不是似曾相識?

  葛向東站在電腦前看了一會兒,然後拿了一張紙,憑記憶勾勒出戴帽人的身影。

  侯大利道:「和誰像?」

  「飛賊。」葛向東轉身到二樓,取出上一次依據受害者描述畫出的素描,將兩張圖放在一起,果然神似。

  侯大利道:「譚主任根據金山別墅的腳印,推算出兇手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體重六十五公斤左右,誤差不會太大,正是張林林的體形。」

  朱林到資料室看罷兩張素描,道:「查。」

  侯大利道:「身材相似的情況多,所以我們不能押寶,得全面調查。我和王大隊負責調查四個進入小區的臨時工,老葛和老樊調查四個進入小區的親戚朋友。」

  朱林又道:「重案大隊不會放掉這些明顯線索,他們應該查過,你們可以去問一問情況。」

  侯大利和王華一起找到第二組組長苗偉。苗偉負責黃大磊案具體偵辦工作,早就將所有進出金山別墅的人查了個底朝天,道:「四個臨時工都在維修組。維修組主要負責配電室、中央空調、電梯、管線以及其他綜合維修,實在抽不出時間來維修道路出現的破損,就從外面叫來臨時工。我們挨個兒調查了這些外來人員,重點也是這幾個臨時工,這幾個臨時工沒有案底,沒有劣跡,沒有發現異常。」

  侯大利拿出兩張畫像,道:「這兩張素描都是葛向東畫的,一張是入室搶劫案犯罪嫌疑人的素描,另一張是張林林的素描,非常接近。」

  苗偉看罷素描,道:「確實有點接近。這是一條重要線索,我們會把張林林列為重點目標。」

  從重案大隊出來以後,王華道:「四個臨時工有姓名、電話和住址,被叫來當臨時工皆與本小區的服務人員有各種聯繫,應該不是他們。」

  侯大利道:「是不是他們,都得實際接觸,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現。我們找個理由,再去見張林林。兇手也是普通人,要做到隱藏痕跡,必然得走進金山別墅,還得不止一次進入,所以,我們重點關注反覆進入小區的。反覆進入別墅最多的除了正式物管人員以外,就數這四個臨時工。雖然重案大隊查得很細,對物管人員、臨時工都進行了調查走訪,但是,我們以老案的角度來進行調查,與重案大隊不同。」

  論起調查走訪,王華就比侯大利熟悉得多。他給第三人民醫院保衛科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就直奔保衛科。到了醫院保衛科,梁科長也是一個胖子,見到王華客氣得緊,又是泡茶又是遞煙。過了幾分鐘,一個身材中等的保安走了進來,道:「張林林是後勤人員,今天不值班,在家休息。」

  梁科長道:「把他喊過來。」

  侯大利道:「不用讓他過來,我們到他家裡去。」

  梁科長道:「怎麼能勞動你們大駕?我把那小子叫過來。」

  王華看到侯大利眼色,道:「你找個人,帶我們到張林林家中。」

  保衛科長非常積極,道:「張林林的家不遠,和我隔得近。我帶你們過去。我去開車,一腳油門就到。」

  一行人幾分鐘就來到張林林租住的房屋。房屋一室一廳,帶衛生間和廚房,屋內陳設稍顯簡陋,但是室內乾乾淨淨,很整潔。

  「張林林,王大隊找你了解情況。你知道什麼,都必須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聽到沒有?」梁科長指著張林林,大聲交代。

  張林林怯生生地道:「梁科長,他們找我有什麼事?」

  梁科長道:「我也不知道。王大隊問你啥事,你老實回答就行了。」

  侯大利見其相貌,道:「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張林林道:「我是嶺南人,來江州有大半年時間了。」

  王華道:「你是嶺南人,怎麼到江州三院來工作?」

  張林林道:「去年我跟著朋友販水果到江州,當初以為販水果能賺錢,結果水果爛了一半,虧得慘,就不做水果生意了。在這邊認識了一個女朋友,便留在這邊,找了一個臨時工作。」

  王華道:「當臨時工賺不了幾個錢,你以前做過生意,這點錢看得起啊?」

  張林林道:「我是借錢販水果,欠了一屁股債,總得找事情來做,慢慢想辦法還。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事情,昨天也有兩個警察來問我是不是到金山別墅去過。我在這邊當臨時工,下班也去找點零工,等到緩過勁,經濟稍稍寬裕以後,還可以販水果過來。以前沒有到江州來過,不了解行情,如今找了一個江州女朋友,熟悉了這邊情況,明年後年,再弄幾車水果過來,應該能賺錢。」

  王華道:「身份證,我看看。」

  張林林雙手將身份證遞了過去,道:「梁科長特意交代我們這些臨時工平時都要帶身份證,以備檢查。」

  王華檢查身份證的時候,侯大利又問:「誰介紹你到金山別墅的?」張林林道:「是金山別墅物管的李姐。」

  侯大利又道:「你去修了幾天?」

  張林林道:「前一段時間主要是去搞維修。小區要換一批人行道地磚,我當過泥水匠,所以被喊去幫他們弄地板磚。」

  張林林有一米七五左右,稍瘦,臉頰微微凹陷,眼睛也有些內陷,正是嶺南人長相,說話也是明顯的嶺南口音。這與重案大隊得到的情況一致。

  談完話,侯大利借用了衛生間。在衛生間裡,侯大利在浴盆里撿到一些沒有被水打濕的短頭髮,裝進物證袋。出來以後,他又擇機在張林林枕頭上撿了十幾根頭髮,裝到另一個物證袋。

  半個小時以後,調查結束,侯大利和王華與保衛科梁科長分手,準備去調查下一個打零工的人。

  王華道:「我剛才核實了張林林的身份證,是嶺南人,說話也是那邊口音,沒有啥問題。大利,你覺得他有沒有問題?」

  侯大利搖了搖頭,道:「沒有發現異常。我找到幾十根頭髮,裝了兩袋,一袋是在衛生間找到的,另一袋在枕頭上,可以做DNA檢測,然後進資料庫碰一碰運氣。」

  王華道:「你這樣做太麻煩,直接採血,乾淨利索。」

  侯大利道:「這一次大規模採血,惹了些麻煩,有十幾個人聯合起來告狀,說公安局濫用權力。能在床上和衛生間搜集到張林林的頭髮,沒有必要再惹麻煩。」

  隨後調查的三人皆是尋常磚瓦工或者修理工,看起來皆與案子關係不大。

  受害女子到二中隊看罷張林林相片,無法判斷是不是當夜進來的飛賊。侯大利又找藉口給張林林打了電話。受害女子仔細聽了電話里放出來的聲音,搖頭,道:「這個人三十七歲了,比那個人老得多。這個人說的是嶺南普通話,那個人是本地話。肯定是本地話,我聽得出來。」

  張林林與飛賊無法對應。

  DNA室忙得不可開交,張晨抹不開侯大利的面子,還是抽空從頭髮的發囊中提取了DNA分型,但是在資料庫中沒有找到匹配的樣本。張林林雖然體形與飛賊接近,可是年齡不對,口音不對,更重要的是他的DNA與精斑DNA不匹配,排除了與丁麗案的關係。

  亂麻一樣的關係

  市公安局調集了兩百公安民警開展大規模採血,丁晨光提供的三十七人名單是這次檢測的重點,警方採集生物檢材時還進行了擴展。採集到的樣本在省刑偵總隊、秦陽、湖州等地刑偵部門全力幫助下,夜以繼日,完成了對大量生物檢材的提取和檢測。在資料庫里進行匹配後,意外抓到了兩個逃犯,偵辦了一起傷害案件,遺憾的是沒有查到與精斑DNA匹配的生物檢材。

  侯大利對大規模採血抱有很大希望,得到最終結論以後很失望。他從刑警新樓DNA室回來,剛下車,新警犬旺財就飛奔而來。

  新來的警犬旺財熟悉刑警老樓的情況以後,便顯示出比大李活潑的性格,每一個專案組成員回來都前往迎接,完全沒有一隻功勳犬應有的矜持。侯大利喜歡它的性格,在院子裡陪著它玩了一會兒,又換了衣服到健身房訓練,緩解鬱悶心情,額頭剛剛出汗,便聽到旺財發出了低沉的吼聲,吼聲持續時間不長,數下便結束。

  侯大利走出健身房,見到朱林和一個打扮落伍的老頭站在一起。這個老頭打扮雖然落伍,頭髮花白,還有一口黃牙,可是整體氣質上仍然與姜局等退休老公安有幾分神似,特別是眼神中總有幾分審視和嚴肅。

  朱林沒有介紹,只是給了侯大利一個眼神。侯大利趕緊擦掉汗水,抓起外套,跟隨著朱林上樓。

  「馬老,喝茶。」侯大利給馬公安倒了一杯茶。他在選擇茶葉時沒有選最好的一款,而是選的稍次款,特意加大了茶量,使茶水變得稍苦。

  「別叫馬老,承受不起,一輩子沒人這樣叫過我。就叫我老馬,你叫起來順口,我聽起來順耳。」馬公安一口梅山土語,說起來倒也鏗鏘有力。

  略微寒暄以後,馬公安道:「朱支隊,你有話就問,別繞圈子,我這輩子沒啥拿得出手的,就是在梅山幹了一輩子,情況熟悉,知道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

  朱林扔了一支煙給馬公安,道:「老馬,我問的就是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

  老馬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道:「姜局知道我,那年他到梅山鎮辦案,和我一起住過好幾天。我這人沒有什麼本事,就是記性還不錯。」

  朱林道:「1994年,黃大磊和吳開軍在做什麼?」

  「這兩人現在都發達了,前些年回鄉,我還在梅山,他們開著大寶馬,耀武揚威,想在我面前裝,門都沒有,幾句話之後,他們點頭彎腰,恭恭敬敬。」

  老馬晃動著手裡的香菸,道:「那個時候公安艱苦,工資不高,也沒有啥裝備。我一個人管整個梅山的治安,平時帶兩副手銬,那些地痞見到我必須稍息立正。敢在我面前不守規矩,銬回去關黑屋,一頓殺威棒,什麼事情都解決了。」

  馬公安長期抽菸喝茶,牙齒熏得很黃,談起以前經歷,眉飛色舞。

  「後來成立了梅山派出所,辦案規則比磚頭還厚。哼,弄這麼多規則有個卵用,一個所八九個人,配兩台車,還沒有老子當年一個人管用。好漢不提當年勇,我們這批老傢伙不適應新形勢,電腦更不會用,做的材料過不了法制科。弄這些表面文章有卵用?現在小流氓敢跟公安對著幹,當年哪敢?我吼一聲,他們得立刻夾起尾巴。黃大磊這麼大的老闆,在我面前也得彎腰。」

  馬公安在外地帶孫子,接到電話便回江州,到了江州就與朱支隊聯繫,並不知道黃大磊受到槍擊。

  朱林一直在靜靜地聽馬公安聊往事,聽到「黃大磊」的名字,道:「你著重談一談黃大磊和吳開軍。」

  馬公安喝了一口茶,道:「黃大磊沒發財之前,就在梅山混社會,黃大磊、吳開軍、杜強和秦濤學什麼狗屁桃園結義,喝了血酒,經常在場裡打架。有一次,我逮到最小的秦濤,黃大磊、吳開軍和杜強跑來求情,我罵他們:『別人都是桃園三結義,你們桃園四結義,狗屁!』後來黃大磊開石場,吳開軍、杜強和秦濤就成天在石場幫忙。人還是得有正事才行,黃大磊做起生意後,賺錢不少,吳開軍這幾個人就不再混社會了,從此,梅山江湖上就沒有這幾個人的名號。派出所現在的人根本不曉得當年的事,又不謙虛,我才懶得給他們說。其實,這幾個人也不是壞娃兒,那些年錄像室全是播放古惑仔電影,我也看過,錄像里天天打打殺殺,年輕人不學壞才有鬼。梅山一個小場,就有好幾伙結拜兄弟的,黃大磊這夥人最有出息。後來我退休以後,在城裡遇到黃大磊,他娃還請我吃過飯。」

  馬公安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透露出不少專案組感興趣的信息:黃大磊不僅跟吳開軍認識,而且還是結拜兄弟;結拜兄弟還有杜強和秦濤,這兩個人是新出現的名字。最近幾年黃大磊與吳開軍基本不聯繫,這裡面應該有故事。

  侯大利聽著馬公安說話,有些走神,腦海中浮現出丁麗案發時的現場地形。丁麗住所旁就有一條公路,交通方便。他插話道:「1994年的時候,黃大磊和吳開軍會不會開車?」

  馬公安毫不遲疑地說:「黃大磊開石場,進進出出有不少貨車,吳開軍經常無證駕駛,被我逮住好幾回。」

  侯大利在筆記本中記下——吳開軍會開車。

  朱林問道:「杜強和秦濤如今在做什麼?」

  馬公安道:「我還真不知道杜強在哪裡,問過黃大磊,他也不太清楚,應該是到南方打工去了。梅山是勞務輸出大鎮,絕大多數年輕人都在外面打工。秦濤後來讀了中專,在秦陽一個銀行工作。秦濤的哥哥以前是市刑警支隊的,叫秦力,朱支應該熟悉。」

  聽到「秦力」兩個字,侯大利心臟猛跳了幾下。

  黃衛犧牲以後,侯大利和黃衛兒子黃小軍去陵園,在墓地遇到過秦力。黃衛遇害後,黃衛妻子陳萍突然到省委上訪,大家都懷疑後面有人指使,而且此人應該懂公安業務。在黃衛案和黃大磊案中,包括在唐山林案中,兇手具有極強的反偵查意識,而秦力曾經是重案大隊的刑警。想到這裡,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侯大利背上汗毛還是毫無理由地一下豎了起來。

  朱林表面上還在與馬公安說說笑笑,眼中寒星卻是越聚越濃。

  送走馬公安,朱林和侯大利相對而坐。過了一會兒,朱林道:「我要去找劉局,今天得到的信息有可能會很重要。」他和劉戰剛電話聯繫以後,又對侯大利道:「我還有半個小時出發,你先回資料室,把所有線索理一理。二十五分鐘後,我們再碰頭。」

  半小時後,朱林和侯大利一起,來到刑警新樓。

  分管副局長劉戰剛、支隊長宮建民、朱林和侯大利商議之後,劉戰剛又帶著三人到關鵬局長辦公室。

  關鵬聽完匯報,當場拍板補充搜集相關人員生物檢材。

  匯報結束,宮建民讓辦公室發通知,請重案大隊全體參會。開會前,他來到政委洪金明辦公室,談了要繼續讓相關人員提供血液樣本的事情。

  洪金明臉露苦笑,道:「既然局長都同意了,那只能執行。」

  宮建民道:「機械廠幾個人還在鬧嗎?」

  洪金明搓了搓臉,道:「今天上午胡林還在給我打電話,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要求我們公開賠禮道歉,否則要去起訴我們。」

  胡林曾是江州機械廠辦公室主任,是江州機械廠有名的一支筆。他對刑警支隊採集血樣的做法很不滿,認為刑警支隊違法,三天兩頭到市委市政府反映,還嚷著要上訪。這種棘手事向來由支隊政委洪金明處理,經驗是一磨二拖,最後一般是適當給些補助來結束爭執。

  宮建民火氣騰地就上來了,道:「這是破案需要,胡林就是藉機鬧事,以此為要挾,解決破產後的個人問題。」

  洪金明拿起放在桌上的《刑事訴訟法》,道:「胡林也有些理由,也不是完全無理取鬧。我又將《刑訴法》讀了一遍,按照一百三十條規定:『為了確定被害人、犯罪嫌疑人的某些特徵、傷害情況或者生理狀態,可以對人身進行檢查,可以提取指紋信息,採集血液、尿液等生物樣本。犯罪嫌疑人如果拒絕檢查,偵查人員認為必要的時候,可以強制檢查。檢查婦女的身體,應當由女工作人員或者醫師執行。』後來公安部的辦案規範和檢察院的訴訟規則,又規定了一些細節。胡林堅持認為採血範圍只能是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他本人不是被害人也不是犯罪嫌疑人,所以我們強制採血不符合法律,是違法甚至是違憲的。而事實上,我們當時進行採血前的宣傳,就利用了誰不採血誰就心中有鬼這種社會輿論,才完成了對機械廠原職工的大規模採血,這對絕大多數守法公民來說確實是不尊重,還干擾了他們的正常生活。」

  宮建民嘆氣道:「就算胡林有點小道理,也得放在抓住殺人兇手這個大道理之下,否則束手束腳,更沒有手段。我繼續做惡人,老洪就辛苦點,幫我打掃戰場。」

  洪金明道:「丁晨光主動要做胡林的思想工作,我還是婉拒了。他若是摻和進來,事情更複雜。我們還是要把偵查方向搞准,儘量縮小採血範圍。我這段時間聽到一個怪話,有的偵查員發牢騷,說是侯大利成為刑警指揮中心,他拍拍腦袋,想出個什麼主意,重案大隊偵查員就要跑斷腿。一組說怪話的最多。」

  宮建民笑道:「這是好事,侯大利是條鯰魚,有他在旁邊刺激我們的偵查員,才能保持活力。我在會上要專門談一談這個事情。」

  與政委溝通以後,各大隊負責人基本到齊,會議開始。

  宮建民布置繼續採集血液樣本的任務以後,道:「剛才談了具體安排,各組都有搜集任務,我就不多說了。我知道大家最近一段時間很辛苦,今天又布置新的採血任務,會牽涉你們很多精力。但是,當刑警豈能不辛苦?要想安逸,就別來當刑警。現在重案大隊還有一種很不正常的觀點,有人發牢騷,說侯大利拍一拍腦袋,動一動嘴巴,就讓重案大隊跑斷腿,白忙活。這種牢騷沒有水平,105專案組所有建議都是通過正常程序匯報給了支隊或者局領導,再經過局辦研究決定,這是代表了組織意圖的,並非侯大利個人意見,這一點大家必須給隊員們講清楚。而且,從石秋陽案和王永強案的表現來看,105專案組確實能夠提出有水平的建議,取得關鍵性突破,這一點不得不服氣。」

  散會以後,重案大隊領受任務,再次有針對性地採集黃大磊、吳開軍、杜強和秦濤以及十七名當年比較活躍的社會青年的生物檢材,以便與丁麗案中搜集到的DNA進行比對。黃大磊在醫院,吳開軍在看守所,都比較容易搜集,要搜集其他人的生物檢材就要麻煩些。當然,麻煩歸麻煩,只要下定決心去做,最終還是能完成任務。

  最初成立105專案組之時,對於如何使用105專案組並沒有完整方法,經過石秋陽案和王永強案,市公安局明確了105專案組的兩點定位:一是深入調查命案積案;二是配合偵辦新發命案。前者是成立105專案組的初衷,後者是在實踐中逐漸強化的職能。

  105專案組則兵分兩路,展開對黃大磊、吳開軍、杜強和秦濤四人的調查。

  侯大利決定與黃小軍見面,聊一聊閒話,核實一些細節。

  黃小軍接到電話以後,走出小區,站了不到一分鐘,一輛高大威武的越野車停在了身前。侯大利戴著白手套,坐在駕駛室,道:「上車。」黃小軍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位上的胖子,拉開車門,坐到后座。

  侯大利道:「王叔叔是我的搭檔,也是你父親的朋友。」

  黃小軍望了一眼王華的肚皮,道:「王叔叔好。」

  王華是自來熟,道:「高考怎麼樣?」

  黃小軍道:「我肯定能成為大利哥的師弟。」

  王華笑道:「這麼有自信啊。山南政法的刑偵系是他們的王牌系,分數線不低。」

  黃小軍撇了撇嘴巴,道:「對於江州一中的清北班來說,考入山南政法刑偵系基本算是失敗,老師們都為我可惜。當年,大利哥也是這樣考入刑偵系的。」

  越野車來到江州大飯店的雅築餐廳,要了一間最安靜的小包間。侯大利交代服務員以後,道:「小軍終於畢業了,我們請你吃頓飯,以示慶祝。」

  黃小軍坐下以後,看了侯大利一眼,又瞧了王華一眼,道:「若是慶祝畢業,大利哥肯定一個人請我,今天兩人一組就是有話要問我。」

  侯大利沒有明確承認,也沒有否認,與進屋的顧英打了個招呼。

  侯大利是江州大飯店最特殊的客人,凡是他到來,副總經理顧英都會親自來安排飯菜,這次也不例外。顧英安排了飯菜,打過招呼,便退了出去。王華看著陸續上來的精緻菜餚,嘆息道:「為什麼我每次準備減肥的時候,總是會有一頓大餐擺在我面前?這頓大餐不能浪費,從明天開始減肥。」

  吃飯時,王華談了些黃小軍的兒時趣事,以證明自己確實和黃衛關係不錯。黃小軍有著同齡孩子少有的沉穩,慢條斯理地品嘗五星級酒店特級廚師的手藝。

  「你媽媽到省里上訪前,有誰到家來過?」

  「我真沒有印象,那些天,我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

  「我們兩人在江州陵園遇到過秦力。秦力和你爸是什麼關係?」

  「秦叔和我爸當年應該關係不錯,在我小時候,他曾經到我們家來吃飯,還帶我出去玩過。」黃小軍說到這裡,陷入了回憶,道,「前幾天我曾經收拾過影集,還特意翻了爸爸的相片。」

  「吃完飯,我們一起到你家裡看看相冊。」侯大利比較喜歡看影集。影集裡有著豐富的社會關係和大脈絡的行為軌跡,是了解一個人的捷徑。他又問道:「你媽的情況怎麼樣?」

  黃小軍的神情頓時黯淡下來,道:「沒有什麼變化。謝謝大利哥,沒有你幫助,我現在就沒有辦法安心讀書了。」

  黃小軍母親出車禍以後,家裡原本不多的存款迅速減少,這時國龍集團成立了一個基金會,專門幫助犧牲的警察家屬。黃小軍母親的醫藥費中不能報銷的部分,全部由基金會解決。基金會還給未成年子女發放津貼,如果不讀大學,則發放到二十周歲;如果讀大學,則發放到本科或者研究生畢業。

  侯大利見黃小軍加快夾菜速度,道:「好事不在忙上,慢慢吃,吃完了再去。」

  黃小軍放慢了速度,吃過一碗飯,又添了一碗。

  王華跟著盛了一碗飯,拍了拍大肚子,道:「你別不好意思,這是特級廚師的手藝,就算你以後當了最優秀的刑警,也不一定能吃到。有機會吃就多吃一些。」

  離開雅築的時候,黃小軍到衛生間悄悄打了幾個飽嗝。打完飽嗝,他對自己如此貪吃很是羞愧,暗自拍了下自己的臉,心道:「你一點自制力都沒有,肯定要被大利哥笑話。就算大利哥不笑話,繼續下去,肯定也沒有大出息。」他拍打另一邊臉,又暗暗道:「可是真是香啊,好久沒有吃到過這麼好吃的菜了。」

  父親突然遇害,母親出車禍成植物人,徹底改變了黃小軍的生活。雖然國龍集團基金會保障了他的基本生活,可是在最短時間失去父母愛護,黃小軍幾乎成了孤兒,家裡再也沒有飯菜飄香,每天都在學校食堂應付,周日則到外婆家裡吃一頓。外婆家裡的伙食都趨向老年人,沒有什麼味道,猛然間吃到了特級廚師的美味佳肴,他確實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

  侯大利進入黃衛的家便感到了撲面而來的冷清和孤獨。黃小軍平時住校,周末才回來住兩天,房間倒還是乾淨,只是缺少了煙火氣,格外冷寂。黃小軍來到父母房間時,步伐明顯有停頓。他輕輕推開房門,回頭對侯大利咧了咧嘴,道:「我好久沒有進這屋了,每次進這屋,心情都不好。」

  屋內很久沒有開窗,空氣渾濁,有輕微霉味。王華沒有徵得黃小軍同意,直接拉開窗簾,打開窗,道:「房間要通風,否則沒法住人。你媽醒過來以後,回家才能住得舒服。」

  黃小軍眼睛微紅,沒有應聲,拉開衣櫃,在左下方抽屜里拿出家裡的兩大本影集。每家的影集都差不多,最多的相片是年輕時談戀愛的相片,有孩子以後便將焦點聚集在孩子身上,這兩部分相片構成了家庭相冊主力。同事、朋友、父母兄弟的相片要麼是單獨擺在一冊,要麼是被放到最後幾頁。黃家相片還相對好一些,黃小軍媽媽和黃衛的相片各自單獨有一冊,應該是從原來相冊中抽出來,然後放進了獨立相冊。

  黃衛擅長整理,其相冊是依據時間順序擺放的,最初是警院的相片。王華很快就從警院相片中找到了幾個熟人,包括黃衛、秦力和陳陽。看到相片,侯大利才知道黃衛和陳陽也是警察學院同學。相片中的秦力與在墓地上見到的秦力相差不多,只不過隨著年齡增長,秦力臉上多了幾道皺紋。

  其中一張合影吸引了侯大利的注意力。這張相片頂端寫著「山南警察學院武術比賽五班合影」,陳陽、黃衛和秦力都穿著運動衣,陳陽握著一柄長槍,黃衛提著拳套,秦力則是雙刀。

  侯大利仔細看了下雙刀,想起唐山林左手臂的奇怪傷痕,眼皮跳了跳,問道:「秦力是左撇子嗎?」

  「應該不是。若是左撇子,我應該有印象。」黃小軍想起一事,又道,「肯定不是左撇子,我和秦叔打過桌球,他是右手橫拍,水平很高。」

  翻了幾頁,侯大利驚訝地發現了黃衛、秦力、陳陽和准岳父田躍進的合影,而且這類合影挺多。田躍進年齡比黃衛等人要長一些,站在最中間,抬頭挺胸收腹,寸發乾淨利索,完全是一副刑警的模樣,氣質與後來當律師時完全不一樣。

  侯大利指著四人合影,問道:「他們幾人經常在一起照相?」

  黃小軍道:「在我的印象中,這幾人都是我爸的搭檔。聽媽媽說過,秦叔爸媽去世早,要養弟弟,所以結婚比我爸要晚。我爸結婚以後,他還是單身漢,常到家裡來吃飯。這些年,陳叔一家人和我們一家人走得挺近。田伯伯當時應該是他們的頭兒,在家裡都被大家稱為田大哥,我媽也一直是這樣稱呼。」

  侯大利道:「也就是說,田伯伯和秦叔後來都來得少了?」

  黃小軍想了一會兒,道:「確實是這樣。他們兩人後來都沒有當公安,我爸和陳叔在一個隊裡,來往最多。」

  侯大利道:「你爸有記日記的習慣,我想再翻一翻日記本。」

  黃衛的日記本被重案大隊三組全部取走,經過檢查,沒有發現線索,在黃家的要求下又送回來了。黃小軍從柜子里取出了全部的日記本,堆放在桌上。日記本大多是較小的軟面本子,這樣就方便放到手包里,出差時也可以記錄。日記本是以年為單位,比如2000年就有三本日記本,前兩本記完以後,第三本只記了三分之一。2001年元旦之時,黃衛啟用了新的日記本。

  黃衛在2009年的日記本只有一本,記錄停止時間在遇害前七天。

  2008年的日記,有兩本;2007年的日記,有三本;2006年的日記,有三本;2005年的日記,有兩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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