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死於非命（二）

  這擺明了便是不想讓婉太妃插手此事，若是尋常，必然會覺得凌兮無禮，但是此時的婉太妃，似乎能對凌兮的心情感同身受，她起身嘆息一聲道：「哀家知道你心疼漫兒，但是總歸是要用溫和的法子，好了，哀家回去了，若是有什麼進展，你告知一聲哀家好了。」

  說著便扶了婢女的手起身，凌兮抱著啼哭不止的漫兒微微的行禮，算作是送別，當德太妃走到了徐瑩瑩身側的時候，徐瑩瑩道：「臣妾也不打擾了，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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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雲深揮了揮手道：「你回去吧，無事不要來賢貴妃宮裡了。」

  徐瑩瑩面色難看到了極點，但是礙於婉太妃在自己的身邊，只好笑著道：「賢貴妃姐姐要事纏身，臣妾便不做打擾了。」

  出了宮門，便見到婉太妃一行人才走出不遠，她忙道：「婉太妃留步。」

  婉太妃回頭看向了徐瑩瑩道：「端妃喚本宮可是有什麼事情？」徐瑩瑩眉宇間凝了一抹淡淡的愁緒道：「太妃今日可是也懷疑臣妾？」

  婉太妃微微的蹙眉，有些不耐煩的道：「端妃這話是什麼意思？現如今，宮內沒有多餘的妃嬪，一旦出了事情，身為另外一個妃嬪的你，必然是首當其衝，不過哀家怎麼想的都不重要，皇帝如何想的才重要，難道不是麼？」

  徐瑩瑩眼神微轉，大聲的道：「不，太妃的想法也是很重要的，有人不敬重太妃，但是臣妾敬重太妃，太妃認為陛下的想法重要，但是臣妾認為太妃的想法同樣重要。」

  婉太妃停下了腳步，她從前在後宮中見過太多這樣的女子，現如今熬到了太妃的位置，自然許多事情，都是看的通透的，她是聰明人，若非如此，當年先帝也不能將那樣的任務交給她。

  她深吸一氣對著徐瑩瑩道：「既然端妃認為哀家這個了老東西的話也重要，那便說說看，到底如何重要？」

  徐瑩瑩心中燃起了一個小小的火焰，她恭敬的道：「陛下生母早逝，只有皇后娘娘這個養母，但是皇后娘娘的事情，就算是沒有明著昭告天下，但是這宮裡上下誰人不知道，她的親生兒子，大皇子，被陛下貶為庶民，自己又穢亂宮闈，甚至陛下登基半年之久，都沒有給她任何的封號。」

  說起皇后，婉太妃不由得有些怔忪，這個名字好像是許久都沒有被人提起來了，久到她似乎都要被人遺忘了，不是，並非是被人遺忘，而是她不想記起，不想自己在這個已經風平浪靜的生活中，再生波瀾。

  「端妃，你到底想說什麼？」婉太妃似乎有些不耐煩，她冷冷的道：「若是端妃只是想說一些無所謂的話題的話，哀家便不奉陪了。」

  說吧，便轉身欲走，卻不想徐瑩瑩兩步上千，擋住了她的去路道：「太妃留步，臣妾只是想著，難道太妃就這般心甘情願麼？難道您就不想名正言順的被喚一聲太后麼？」

  婉太妃的臉色變了，她幾乎是怒斥出聲道：「不知道端妃此話從何說起，雖然現如今，皇后有罪，但是陛下仁慈，並未給予皇后任何的處置，她便依舊是皇后的位份，就算是到死，只要陛下不下旨意， 她便會帶著這個名銜一直到死。」

  婉太妃的聲音不由得壓低了，她深諳後宮生存之道。

  對，她對陛下的登基和賢貴妃有著莫大的幫助和情誼，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自持身份，要求什麼，但是反而恰恰是她這樣的行為，才會讓楚雲深和凌兮這般敬重自己， 後宮的妃嬪們，要仰仗的，自然是皇帝的寵愛，而身為太妃的她，要仰仗的，是皇帝的尊重，只要有了這份尊重，無論她是何等的身份，她都可以在這個後宮中，尚有一席立足之地。徐瑩瑩看著婉太妃的神色，不由得怔了怔，隨即恍然大悟。

  婉太妃不願意爭搶，是因為沒有子嗣，活到了她們這個年紀，有些事情若是沒有了後人承襲，自然而然沒有什麼爭奪的欲望。

  徐瑩瑩心中說不上是悲哀還是失望，若是婉太妃能與她站在一處，自己在這後宮中尚還有一絲立足之地。

  她微微的俯身拜倒道：「是臣妾失言，臣妾只是念及婉太妃辛勞，為了婉太妃不平罷了，婉太妃既然已經貴為太妃，無論旁人如何想，在臣妾的心中，婉太妃便是臣妾心中的太后。臣妾耽誤了婉太妃，先行告退了。」

  說罷，便帶著侍女墨蓮離開了，只剩下婉太妃和她身邊的寶華，寶華看著徐瑩瑩的背影道：「奴婢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婉太妃道：「你跟在哀家身邊這麼多年，咱們經歷了那麼多事情，當年我離宮，留你一人在宮裡，你也在浣衣局吃了不少的苦頭，現在你留在哀家身邊，這許多的事情，哀家還是信任你的，難道你還與哀家生分了不成?」

  寶華有些蒼老的臉上，由著歲月滑過，留下的淺淺的痕跡，她道：「奴婢委屈， 吃苦都是無妨的，只不過咱們走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奴婢倒是不願意看見太妃吃苦啊。」

  婉太妃不解的看向了自己的婢女，這個深得自己信任的人，道：「哀家委屈？哀家哪裡委屈？」

  寶華輕嘆一聲道：「既然太妃這般信任奴婢，奴婢便實話實說，在奴婢看來，端妃娘娘的話說的是對的，皇后做下那樣的事情，若是她不在這樣的位置，怕是宮中人人得而誅之，但是恰巧她是陛下的養母，新帝登基，若是先處置皇后，難免會被天下人詬病，但是這般置之不理，一年尚可，兩年尚可，若是三年四年，奴婢看著，小皇子得立太子那日，便是賢貴妃封后之日，屆時坤寧宮的那位，怕是命不久矣了。太妃何不為了自己打算打算？」

  婉太妃一時語滯，她從未想過這些，曾幾何時，她想過隨著先帝去了，但是當看見那些鮮活的花，金碧輝煌的殿宇，便生出了許多的凡塵之心，她動搖了，好多的想法充斥在她的思想中，她努力的搖了搖頭，企圖將那些想法拋棄在腦後，她道：「罷了，寶華，此事不要再提了，至於端妃，平日裡也少些來往，你明日去太醫院，問了太醫，看看公主需要些什麼，那些溫潤滋養的補品，送些許去長樂宮。」

  寶華輕嘆一聲，道：「奴婢知道了。」

  婉太妃一路漫無目的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一個侍衛攔住了她的去路，那侍衛神色恭謹的道：「屬下參見婉太妃，不知道婉太妃來此，有何貴幹。」

  婉太妃正想著事情出神，冷不丁被侍衛嚇了一跳，恍然回神，後退半步道。

  寶華上前兩步訓斥道：「大膽，做事毛毛躁躁的，驚嚇了太妃，怕是幾個腦袋都不夠你們掉的。」

  那侍衛神色惶恐的跪倒在地沉聲道：「還請婉太妃見諒，屬下負責看守坤寧宮，閒雜人等無令不得入內，得罪了婉太妃，是屬下該死。」

  他默默的垂頭，寶華聽了越發的氣惱了，冷聲質問道：「婉太妃是宮裡的太妃，如何是你口中的閒雜人等？」

  那侍衛也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一時之間，也不敢接話，反倒是婉太妃，抬頭看著自己面前黑漆金字坤寧宮三個大字出神，這個宮殿，她好像當真是許久沒有來過了，從前還是先帝妃嬪的時候，經常來給皇后請安，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初承恩寵的自己，身懷龍嗣，滿是驕傲和期盼的自己，這裡，也是她夢想斷送的時候，她的孩子，便是在皇后的賞花宴上，滑掉的，導致她傷了身子，至今沒有留下一兒半女。

  現在她不由得在想，若是當年，若是當年她能生下一兒半女，是不是現在的她就不一樣了，或許她拼死拼活，幾個月的隱忍和屈辱，換回來，便是不一樣的境遇，那時候的自己，便是太后，名正言順的太后，太后這個詞，就在今天，一遍又一遍的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的盤旋不去，像是一個帶著蠱惑力量的神秘大手，牽引著她走向不知名的路程，她深吸一氣道：「哀家想進去看看她，但是哀家並沒有陛下或者是賢貴妃的旨意，不知道，今日哀家可能如願？」

  那侍衛是個頗為耿直的性子，一時間便有些遲疑，按照皇帝和賢貴妃的命令，可是沒有旨意不得探望的，但是在自己面前的人又是陛下和賢貴妃十分敬重的婉太妃，他只是沉吟了半晌，才讓開身子，道：「太妃請，只不過皇后娘娘情緒不穩，太妃要小心些。」

  婉太妃嚴肅的臉上才浮現出了絲絲的笑意來，在她看來，這侍衛的行為，倒是從側面表明了，其實她現在的身份，哪怕是沒有太后這個頭銜的加持，權柄卻依舊在的。

  寶華攙扶著婉太妃朝著內殿去了，只見到此時，滿院子中，沒有一株常青的樹木，光禿禿的十分的淒涼，平日裡，覺得金光璀璨的飛檐碧瓦，也被皚皚的白雪壓住了，暗淡無光起來。

  殿內的甬路幾乎是無人清掃的，只有幾隻小鳥的腳印，小小的，零星的散落在雪地上，尚能看出一點一點的生氣。她抬腳往裡走，寶華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她道：「太妃小心腳下，路滑的很。」

  但是此話一出，便聽見了一聲陰沉的笑聲從自己的身後傳來，在這空曠陰冷的宮殿中，顯得十分的詭異，婉太妃呼吸一緊，朝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到一個紅衣女子站在宮門口的角落處，披頭散髮，陰沉沉的看著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