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回宮（五）

  徐忠見到楚雲深和凌兮出來，剛想要帶著眾人行禮，便見到楚雲深伸手放在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眾人先是一愣，但見到他滿是愛憐的看向了自己懷中的小公主的時候，便瞭然了，聲音雖然不能出，但是禮還是要行的，他們悄無聲息的行了禮，恭送著陛下和賢妃上了轎攆，才起身，有一個人走到徐忠的面前，悄聲說道：「大人，我看陛下十分寵愛這兩個孩子——這一回宮怕是——」

  

  徐忠卻道：「這是陛下的嫡子嫡女，陛下自然是寵愛的。」那人見到徐忠並未理解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焦急的道：「大人，我的意思是——」

  「好了，這歸根結底是陛下的家室，難道還要我們插手不成？」徐忠語氣有些嚴厲，那人縮了縮脖子，也不敢說話了，徐忠翻身上馬， 做了一個手勢，車隊便緩緩的朝著前面走去。皇帝的轎攆寬敞明亮，因著是冬季，四周蓋了厚實的帘子，馬車內也早早的燃了炭火。

  饒是這樣，楚雲深還是擔心凌兮會冷，對凌兮道：「不然，將遠兒給採薇帶，我讓他們送一個手爐進來。」凌兮看著他緊張的神色，噗哧一下笑道：「陛下，若是讓外面的臣民見到您這幅樣子，怕是都會吃驚不已呢。」

  突然楚雲深懷中的漫兒張了張小嘴，大了一個小小的哈欠，然後幽幽得轉醒，濕漉漉的大眼睛，看了看明黃的棚頂，又看了看四周，許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但是見到周圍的面孔都是自己平日裡熟悉的，這才裂開小嘴笑了。

  這幅可愛的樣子，讓楚雲深的心都跟著軟了，好像是汪了一汪水一樣，盪啊盪的，他心滿意足的道：「我關心自己的妻兒，管的旁人說什麼。」

  看著他眉宇間的寵溺，凌兮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娘親有心事，一向有些吵鬧的遠兒也十分乖巧的縮在凌兮的懷裡。

  凌兮掀開了帘子小小的一角，此時他們正路過一個小鎮，外面的人見到了皇帝的轎攆，紛紛的跪下來，告訴萬歲，甚至有人激動的淚流滿面，不斷的高喊著陛下是明君。

  她注意到， 雖然是冬日，但是這條街上的人，還都十分的熱鬧，人人也都穿著得體的衣裳，臉上洋溢著笑容。她不禁楊起了唇角，這是她夫君的政績，同時，她又十分的慶幸自己當初能做下那個決定。突然身邊一陣幽香傳來，凌兮側眸，正看見了楚雲深做了過來，他懷中的孩子已經交給了田怡了，他道：「在看什麼？」

  凌兮放下了帘子將遠兒交給了採薇，兩個孩子吃飽了，便做在一旁的軟凳上玩耍著，凌兮道：「只不過看看我們陛下這幾個月的政績如何？」

  楚雲深來了性質，饒有興趣的道：「如何？娘子可是滿意？」

  凌兮點了點頭道：「甚好。」

  楚雲深朗聲笑道：「能得娘子肯定， 為夫心中甚喜。」他突然道：「你說，回到宮裡，朕封漫兒為長樂長公主如何？」

  「"長安久樂之義，陛下這是給予了漫兒如此希冀？」楚雲深卻搖了搖頭道：「不盡然，不盡然，朕只是希望漫兒能長久歡愉而已，兮兒，我知道你所有的擔憂，但是你信我，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你和孩子幸福的。」

  凌兮心中感動，順勢依偎進了楚雲深的懷中，但是還未等到楚雲深的手搭在凌兮的肩膀上，一陣魔音便響起了，遠兒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這一哭不要緊，倒是嚇了一旁的漫兒一下，她就算是再穩重，也被嚇得哭了，兩個孩子嚎啕的哭聲，似乎要將馬車的車頂掀起來一樣，凌兮有些無奈的坐直了身子，遠兒哭的小臉通紅，一雙大眼睛緊緊的盯著凌兮，對她伸著手，凌兮無奈的將他抱在懷中，小聲的哄著，遠兒滿臉寫的都是控訴，抽抽噎噎的哭著，好不可憐，漫兒回過了神，哭聲漸漸止住了。

  倒是遠兒仿佛是有使不完的力氣一樣，不能自持， 楚雲深坐在一個角落，嘆息一聲道：「哎，難道我們倆是敵人不成？」

  那副無奈又寵愛的樣子，讓凌兮不禁笑出了聲音 ，馬車內，氣氛溫馨，倒是馬車外，隨行的官員道：「我們陛下當真是寵愛小皇子和公主的，乳母嬤嬤都不帶著，小皇子的哭聲的洪亮，怕是日後定能安邦定國啊。」

  此話一出，旁邊馬上有人勸告他道：「你說話小心一點，別忘記了宮裡還有一個端妃娘娘呢。」

  那人忙斂了神色，不再多言，但是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徐忠，卻把這些話全部都聽在了耳中，他嘆息一聲，不禁心中慢慢的盤算了起來。路上幾乎十分的順利，除了一日遇見了大雪，在路上耽擱了一天， 其餘的時間，倒是絲毫沒有耽誤的就回了皇宮，儀仗隊進城的時候，京中的百姓們紛紛跪在外面迎接，現在幾乎是全天下都知道了陛下是接了賢妃娘娘和皇子公主回宮。

  此時，京郊的一個偏僻卻豪華的別院中，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正洗著衣物，雙手浸在冬日的寒冷刺骨的水裡，好像是絲毫沒有反應一般，她眼神麻木而呆滯，只有一隻手，費力的搓洗著衣物上的污漬， 突然，一件衣服扔了過來，蓋在她的臉上，道：「還有這件，趕緊洗了，主子們還要穿呢。」

  她不喜不怒，只是淡定的將那衣服，從自己的頭上拿下來，扔在面前的水盆中。

  那下人見到這人好像是個沒有脾氣的泥人一樣，便覺得無趣，和旁邊的人湊在一起說話：「對了，你聽沒聽說， 陛下今日回京了，聽說還帶著賢妃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呢。」

  「小皇子和小公主？之前怎麼沒有聽說？」另一人有些質疑的道。

  「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聽說兩位小主子是早產，賢妃娘娘將他們送回了自己的師門，加以調養， 現在好些了，才接回來呢，我們陛下也真的是疼愛，親自去接，還帶了眾位大人們。」另一人嘖嘖稱奇的道，還真的是第一次聽見，不過陛下是明君，登基半年之久，你看看，現在誰不說我們陛下英明。」

  她眸光一轉看見了一旁的女子，已經停下了洗衣服的動作， 呆愣愣的坐在那裡， 她伸出腳來，一腳踢在那女子的身上，罵道：「魏國的人就是賤皮子，這不打都不知道幹活的，我告訴你，主子可是說了，要是天黑之前這些衣服洗不完， 你就別吃晚飯了。」

  那人拉了拉她，道：「你跟這樣的人置什麼氣，魏國多次饒我邊境，都被我們王爺打回去了，今年也俯首稱臣了，聽說還進貢了呢。好了好了，這裡冷死了，我們進屋暖和暖和。」說著，她就拉著那人往裡面走去。

  玉璇璣被踢倒了，她一身狼狽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眼中的恨意也帶著幾分的麻木，她笑道：「哈——早產——哈哈哈——原來是這樣，我以為，我以為你付出的遠不止如此，好啊， 你們真的好生的厲害啊。」

  她痴痴愣愣的傻笑著，另一旁的角落中，一個婢女見到看守的人都進了屋子，這才敢走出來，快速的將玉璇璣扶起來道：「公主，公主快起來，地上涼， 您身子不好。」

  玉璇璣笑著笑著笑出了眼淚，乾裂的唇角也一點一點的慢慢的沁出了血來，她道：「芍藥，你聽說了麼，他把他們的孩子接回來了，哈哈哈，我當初為何沒有將他們的孩子也殺死，為什麼？」

  她像是在問芍藥，也好像是在問自己，一字一頓，觸目驚心，芍藥看都不看她，快速的將手浸在冰冷的水裡，替她清洗盆中的衣物，動作嫻熟的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玉璇璣笑著笑著就哭了，她喃喃的道：「芍藥，你說我哪裡不好，他為什麼不喜歡我？為什麼？」

  芍藥聽見她這般說，忙伸手掩住了她的嘴道：「公主萬不可這般說了，要是被主人聽見了，平是又要責罰我們了。」芍藥眼底有深深的恐懼和絕望，玉璇璣苦笑一聲道：「是啊，現在他是主我是奴，但是他又算得上是哪門子的主？成王敗寇，不過也是被人施捨的可憐蟲罷了。」

  卻不想話音未落，便聽見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道：「你說誰是可憐蟲？」

  芍藥聽見了這個聲音，驚的渾身顫抖起來，她忙跪倒在地，道：「主子，主子，她只是高熱說了胡話，你別往心裡去。」

  楚景行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他道：「哦？是麼？既然是發了高燒，我便來給你降降溫吧。」

  說完，竟然俯身便將一旁的水盆撿起來，兜頭兜臉的全部都澆在了她的頭上，冰冷的水和濕噠噠的衣服全部都澆在了她的身上。

  芍藥尖叫了一聲，撲在玉璇璣的身上，哭著求道：「主子，您不能這樣，您這樣下去，她會死的啊。」

  她伸手將那些衣服全部都拿下來，將瑟瑟發抖的玉璇璣抱在了自己的懷中，楚景行心中卻滿滿的都是折磨人的快意，玉璇璣推開了芍藥，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看著自己面前的楚景行，嗤笑一聲道：「我沒有發熱，我現在特別的清醒，我說的話也都是認真的，我告訴你，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怎麼，難道你自己不知道麼？」

  她轉頭看著周圍精緻的裝飾府邸，道：「看看，多麼富麗堂皇的府邸，是不是不比我們的王府差很多，但是現在的你，只是一個被別人圈養的動物而已，你根本都算不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