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國天都

  抬頭嗅聞著空氣中的炒菜香，對於半個月沒有下車的天鳶他們來說，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自然道長趕忙掀開帘子問道：「此地離都城還有多久？」

  離馬車比較近的那個士兵回道：「大約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

  「快快，先停在那個食攤前面，我們好好吃頓飯。」

  這一路風餐露宿，對士兵們來說也是艱苦，那名士兵去問了參將的意見，一行人便停在了食攤前面讓攤主去做飯菜了。

  天鳶好久沒吃到熱飯菜了，急急的拿了筷子後就坐到了位子上晃起了雙腿。秦子梁難得見她露出小女兒做派，不禁摸了摸她的發頂與秦子離相視一笑。然而眾人還沒等到飯菜上來，沿路又來了一隊人馬。這隊人馬可比陵城的兵馬多了一倍，顯然是來自大郡城的。

  那馬車停下後，只見四名身穿青色道袍的青年男子前後腳的從馬車上踏下。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道士目光微抬，便看到了天鳶一行人。

  

  兩方點了點頭，便各自就坐了。

  「師傅，他們道袍上繡著蘭花，是哪一派的啊？」問話的是秦子梁，自然道長看了一眼他們道：「為師哪裡知道，為師也是第一次來天都啊。」

  自然道長答不出，倒是跟他們坐在一起的參將回答道：「他們應是青州蘭仙觀的人。青州可是大州，其下有十幾座城池。我們陵城因直接隸屬朝廷，獨立於各州之外才能有一個名額，而那個名額還有十幾個道觀去競爭。那青州地廣物博，道觀更是多如牛毛，能從青州脫穎而出，定是了不得的強者。」

  「參將大人，您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人威風呢？您可是我們陵城的參將啊！」

  聽到秦子梁的話，參將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道：「可是我們兩地......差的也太多了。之前陵城過來大比，從未進入過前十。」

  「大人，我們代國有幾個州啊？」秦子離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突覺不妥，趕忙看向了秦子梁和天鳶。

  天鳶順勢接過話頭道：「我們兄妹三人以前都隨長輩住在深山中，今次是第一次出山。」

  「哦，原來是隱世的修道家族啊。」參將瞭然的點了點頭，「怪不得至美道長的法術，我以前都未見人使過，原來是家學淵源。那我就跟你們簡單介紹一下，我們代國有十二州四十六郡......」

  天鳶一邊看著上菜，一邊聽參將介紹代國的基本情況。

  按他的說法，這次去參加道術大比的隊伍一共有十五隊，除開十二州的各州代表還有就是跟他們陵城一樣獨立的城池代表。

  以強弱來說，自認是大州的代表比較強，畢竟那邊競爭激烈，能脫穎而出必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而城池方的代表就相對弱勢，無論是人數還是實力。

  以前陵城來的代表基本是騰雲觀。騰雲觀在陵城是排名第一的道觀，但到了都城那就完全不夠看了。他們每次基本都在倒數第二第三游移，至於倒數第一則是比他們陵城還弱的海城代表。

  不過那跟自己關係不大，天鳶一邊將熱騰騰的飯菜夾入口中，一邊想著國師夫人夷光道長，要怎樣才能去拜會她呢？

  陵城這邊討論的激烈，青州那邊也不遑多讓。

  「......這次要不是各州長老一起努力，這道術大比也辦不成，神血更可能直接就給了國師的大弟子了。」

  「沒辦法，誰叫那女人是國師大人新收的愛徒，不但越過其他弟子當了大弟子，還如此囂張跋扈頂撞各州長老。這次我們青州蘭仙觀最厲害的四位年青道長都來了，定要好好教訓那個叫天麟的女人！不過是個外域奴隸還敢肖想神血！」

  啪嗒——

  天鳶的筷子掉落在地，她唰的起身走向隔壁青州的隊伍道：「小哥，你剛剛說國師的大弟子叫什麼？」

  那名說話的士兵乍一抬頭，便對上了天鳶漂亮的紫眸。他心臟急跳，面紅耳赤的回答道：「天...天麟。國師的大弟子叫天麟。」

  「天麟！是她！！」紫眸猛地瞪大，以天鳶為中心，一股恐怖的氣息席捲而出。周圍的所以人只覺得心口一緊，一股凌駕於普通人類之上的力量將他們壓得動彈不得，而周圍樹林裡的鳥類更是因著這氣息直直的砸在地上再也無法飛起。

  天鳶的氣息仍在步步拔高，眼看著就要一發不可收拾時，一根樹枝敲擊在了她頭頂。

  一時間，清涼的氣息從頭頂直達心尖，天鳶眸光一收，趕忙壓下了自己的氣息。

  太衝動了，差點就釀成大禍。

  這裡離都城如此之近，如果被伯翳察覺到就不好了。

  畢竟她還要見伯翳的夫人夷光，也還要去見天麟，怎麼可以如此輕易的折在路上呢？

  天鳶感激的朝自然道長點了點頭，便俯下身繼續問那個士兵問題。

  「那天麟既然是外域的奴隸，又怎麼會被國師大人收為徒弟呢？」

  士兵還沒從剛剛的恐怖中回過神，倒是一直沒有言語的蘭仙觀道士主動招呼天鳶過來道：「道友想問這個問題，且到這邊來。」

  天鳶想了想，便坐到了這四位道士身旁。

  「貧道如淵，這是我的三位師弟如林如山如海。」天鳶與這四位見了見禮，便介紹自己道：「至美見過各位道友。」

  「至美道友剛剛是要問國師大人為何收那天麟為徒之事吧？」

  天鳶趕忙點了點頭。

  「說來也是奇了。那位叫天麟的女子原是外域獻給我們代國的高等奴隸之一。那些高等奴隸他們自帶武技，有些甚至有修習道術的潛能。我們代國收留他們培養他們原出於好意，那天麟和她的家人更是因為足夠優秀而入了通天觀。在通天觀中，有一日天麟被發現身懷異能，她的血液竟能讓蟲類化為蠱，國師大人見之心喜，竟主動提出要收她為徒。後來因為她修習道術的潛能卓越，從普通弟子升為了大弟子。再這般過了幾個月，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段，不但成為了通天觀國師之下第一人，最近還成了親，可謂是名利雙收。國師大人憐愛她，本想在新婚之日送她一滴他的神血，卻被各州過來見禮的長老阻下了。如此這般才有了這一屆的道術大比......」

  如淵的話里蘊含著眾多信息，天鳶一邊聽一邊皺眉，末了她抬起頭問道：「不知......那天麟的家人可還在都城？」

  如淵倒不清楚這個，還是邊上的如林答道：「聽說在的。」

  天鳶嘆了口氣，輕輕的嗯了一聲。

  此時，秦子梁和秦子離已經一左一右的站到了她身後，兩人安撫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天鳶趕忙提起精神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不知各位道友識不識得國師夫人，夷光道長？」

  如淵搖了搖頭道：「夷光道長只有在每年重要的節日裡和道術大比這等盛事上才會出現，其餘時候不見任何人。」

  「也就是說參加大比的弟子都能見到夷光道長？」

  「夷光道長只與大比前三名的弟子說話。」

  「這樣啊......」天鳶呼出一口氣，隨後站起身鄭重的朝蘭仙觀的四位道士作揖道：「多謝四位道友解惑，以後如果有用得著至美的地方，至美定會幫忙。」

  「好說好說。」

  待天鳶他們走了後，如淵對身旁的三位師弟說道：「這女子，身具異瞳，且剛剛釋放出的氣息古怪無比，看來不是簡單人物。這樣的人我們可以結交，卻不可成仇。」

  「是，師兄。」

  「無量天尊！長老在出發前為我們算了一卦，說此次大比險象環生，卻不知會應在哪裡......」如淵擔憂，索性閉上眼睛又開始捻訣修煉了，邊上的三位師弟見了便也跟著閉目修煉，一時間青州的隊伍倒是安靜了起來。

  吃飽喝足，陵城的隊伍先出發了，但天鳶的心緒卻繁雜無比，無論如何都無法平靜。

  一個個名字，一張張臉交替出現在腦海里。心中有對天麟的恨，有對父母的怨更有對大姐的思念。然而最終天鳶卻是想著天麟都成親了，也不知道大姐和堯羽哥成親沒？

  想到大姐和堯羽哥，天鳶晦暗的情緒終於有了亮光。

  大姐如果和堯羽哥成親了，我必要備一份重禮的。

  還有那夷光道長，如果要向她求兩心牽的解除之法恐怕也得備份禮吧？

  不過見她之前我必須得拿到大比前三名。

  雖說這些事一件都還沒完成，但隨著馬車越來越靠近都城，天鳶便離心中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終於，在半個時辰後馬車進入了都城城門。

  天鳶和秦子離悄悄拉開帘子的一角，便見高聳入雲的城門從頭頂略過，接著便是身穿重甲的一隊隊守城兵和迎接各州城代表的禮部官員。

  與那些官員幾牆之隔的則是沿街叫賣的各路攤販。

  熱氣騰騰的糕餅點心，琳琅滿目的各色布料，還有各種精緻漂亮的小玩意兒和算命攤構成了這條大街。天鳶隨著馬車一路駛過，所展現給她的都是熱鬧美好，只不過在陰暗的角落裡偶有幾個蒙著布的籠子與這周圍的景象格格不入。

  那籠子裡裝的是什麼呢？

  買賣的活禽動物嗎？

  馬車快速的略過那幾個籠子，天鳶收回目光，隨著馬車進了驛館。

  這次大比，驛館是供各州城代表暫歇的地方，天鳶他們趕忙取下行李去安置了。

  路上，他們還碰到了其他州城的代表，裡邊有人身材強壯，有人動作輕靈，更有跟天鳶一樣的異瞳者。天鳶下意識的與他目光對上，對方點了點頭，天鳶也點了點頭，兩人擦身而過。

  「那個異瞳者是哪個州城的，怎麼以前沒見過？」

  「聽說是陵城的。」

  「陵城那個小城也有異瞳者？真是稀奇。不過她肯定打不過我們大師兄。畢竟我們大師兄除了是異瞳者之外，還是罕見可操控三種元素之力的修道者。」

  「那是，我們八仙宮的大師兄，怎是他們那種小城可以比擬的。」

  八仙宮的大師兄明遠，抬起金色的眸子望向幾個師弟道：「不可高估任何人，也不可小瞧任何人。閉上嘴，快收拾行李。」

  「是，師兄。」

  天鳶將隨身衣物放好後，想要出門去購置一些東西，便問秦子離要不要去。秦子離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邀請她去街上，心裡既害怕又新奇，不禁有些猶豫。天鳶便笑著攬過她的手臂道：「我會保護你的，別怕。」

  天鳶的話並不是空話，自她成為半神後，方圓十里之外那些鬼物都不敢太過靠近了，秦子離跟在她身邊也能安下心睡個好覺。

  「可惜沒辦法讓子瑜也出來。」

  「是啊，九獄也......」

  兩人惆悵了一番，最後還是攜手一起出去了。

  天鳶先是將兩袋綠寶石換成了銀票，隨後便拉著秦子離一起走在了天都最熱鬧的一條街上。放眼望去攤位店鋪一個接著一個，叫賣聲砍價聲更是不絕於耳。

  「哇！」兩人一起驚呼出聲。

  秦子離抬眼間便看到左邊有一家賣糰子的，她最喜歡吃各種餡料的糰子了。

  天鳶知道秦子離的愛好，遂帶著她買了好幾個糰子，路上可以吃還可以帶回去給道長秦子梁他們。接著天鳶看到了一家賣首飾的店鋪。兩人進去，各自挑選了幾支簪子，挑完後天鳶沒走，而是問起夥計有沒有可以用來送禮的，比較獨特的首飾。

  夥計很機靈，趕忙從內室抬出了幾個精緻的禮盒。

  天鳶和秦子離湊在一起打開盒子，一瞬間便被那金玉寶石的光芒閃瞎了。

  「天啊，這頭冠做的真華麗。」

  「你看，那邊還有支百年綠檀木做的簪子，看著倒比玉石有趣。」

  「還有這個手串，用了不同顏色的檀木串在一起，跟那個簪子倒是能配在一起。」

  女人聊起首飾總是沒完沒了的，一盞茶後天鳶和秦子離心滿意足的抱著戰利品走在了街中央。天鳶買了幾支玉簪還有那個金玉寶石頭冠和檀木簪子手串。秦子離與天鳶買的差不離，她就多加了一個男士用的紫羽冠，是幫秦子梁買的。

  隨後兩人又去了成衣鋪子果脯鋪子買了一堆。

  眼看著就要拿不動了，天鳶真想把妖獸召喚出來馱著這些，無奈她們必須低調，只能放棄了這個想法。

  一路上拿著禮盒和雜物歪歪扭扭的行進著，一個不小心天鳶就撞到了一個硬物。

  「不...不好意思。」天鳶歪著頭從禮盒旁看向了前方，正看到一個用黑布罩著的籠子。她下意識的又往旁邊看了一眼，便見一個長相醜陋的老頭諂媚的搓著手道：「這位道長可是要買好貨？我這裡的貨都漂亮，無論你用它們幹什麼都可以，包你滿意。」

  「唔，你這是什麼貨？」

  「嘿嘿~」老頭湊近天鳶，露出了他的一口黃牙道：「好貨，落日大草原里剛抓來的，男的強壯女的凹凸有致，那滋味嘖嘖......」

  「落日大草原......剛抓來的？」天鳶捏緊了手中的盒子看向了那個黑漆漆的大籠子。

  老頭以為天鳶有意，遂拉開了一角，只見不大的空間裡，擠著十幾個人。他們穿著麻衣獸皮，皮膚燻黑，滿臉驚恐，尿水混合著腐爛食物的味道就這樣直衝天鳶的鼻腔，讓她幾欲作嘔。

  他們的穿著......他們是落日大草原的原住民。

  他們被當作牲畜一樣的拴在裡邊。

  原來馬車路過時看到的籠子裡裝的不是什麼家禽牲口，而是人，活生生的人。

  是他們外域的人！

  手中的東西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天鳶正欲上前卻被秦子離拉住了。

  「鳶兒妹妹，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怎麼能忍受與我生存在一片土地上的人們被當作牲畜一樣買賣呢？

  原來這就是外域的百姓們一直嚮往的大國，美好，熱鬧，光鮮。

  但這與他們毫無關係。

  這裡所有的美好都不會屬於他們，因為他們是外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