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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訓學生

2024-06-03 09:14:28 作者: 怡然

  顧長平喉結微動:「本應該是棟樑之材,卻因想走捷徑,把自己的路走沒了,這是他的報應。你的報應呢?」

  「我憑什麼有報應?」

  高朝脖子一伸,「又不是我讓他來討好我的。」

  

  顧長平深看了眼高朝:「你托生在帝王之家,是你的福份,上位者不需要任何言語,就能讓下面的鋌而走險。你可想過,如果他的紙團扔准了,你會如何?」

  高朝撓撓頭皮。

  「你會找到他,然後收為己用。」

  「好吧,就算你說得對,不過也得看看他合不合我胃口,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為我所用的!」

  「千方百計接近你,事實證明他是個有心機的;文章做得好,又是個有能耐的人;事發後,誣陷同窗,是個品行不端的人。」

  顧長平話峰陡然轉厲,「如此小人在你身邊,你當如何?若你做了皇帝,這樣的奸臣在你身邊,你的江山當如何?」

  高朝啞口無言。

  顧長平拍拍他的肩,薄唇相碰:「古往今來,多少世家風流最後都雨打風吹去;多少皇權霸業,被改了朝代;多少王侯將相,被抄家滅族。高生,你認為,你能富貴幾代?」

  冷汗隨著高朝的額頭,慢慢滴下來。

  顧長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笑容不抵眼底,笑得意味深長,笑得刀光劍影,笑得誅了所有人的心。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長遠;親小人,遠賢臣,以後漢所傾頹也。你一定要說連皇帝都難分清小人、賢臣,何況我們凡人?」

  他輕輕一嘆,「但你可有想過一點,若你的書讀得夠多,理分得夠明,人看得夠清,身邊還能有這些人嗎?」

  高朝頭皮一乍,下意識去看顧長平,顧長平一雙丹鳳眼狹長上挑,裡頭全是深沉濃烈。

  高朝腿一曲,跪倒在地,「學生知錯了。」

  顧長平:「哪裡錯?」

  高朝吸了口氣:「……」

  顧長平和他對視了兩秒,敏銳地看出了他眼裡的迷茫。

  人啊,非要跌了大跟斗,才會知道自己錯在哪,他前世也一樣,大道理都懂,卻沒有一個字能聽進去。

  「去吧!」他皺眉。

  高朝不怕顧長平劈頭蓋臉的罵人,卻怕他這樣一聲不吭的皺眉。

  太難看。

  高朝感嘆一聲,走了。

  沈長庚在一旁暗戳戳得意,原來姓顧的把高朝叫來,是想趁機點化他,沒想到那人卻是塊木頭。

  哈哈哈,白廢了心機。

  「沈監丞?」

  沈長庚忙回神,「顧大人有何吩咐?」

  顧長平看著他:「張生如何處置,由你們監丞處拿主意。」

  沈長庚:「是!」

  顧長平扭頭:「靖生?」

  靖寶忙應道:「學生在!」

  顧長平:「你擾亂月考秩序,不聽先生的話,罰跪一個時辰,抄書六百字,你可有意見?」

  靖寶:「……」

  顧長平:「怎麼,不服?」

  靖寶深吸口氣,「學生不敢有意見。」

  顧長平目光逼視:「不敢有意見,那就還是有意見囉?」

  靖寶嘴角抽搐了下:「學生沒有意見。」

  顧長平這才手一擺,「那便都散了吧!」

  ……

  內堂,終於只剩下靖寶一人,她看著案桌上的三張卷子,心裡有幾千隻螞蟻在咬。

  剛剛高美人看到張宗傑卷子的表情,她都看在眼裡。

  太好奇了!

  他怎麼會露出那樣一副表情?

  前後左右看看,沒人。

  靖寶膝行上前。

  低頭一看,她愣住了。

  張宗傑的策論和律學,都在她之上,只有九章算術在她之下。

  那顧祭酒是怎麼判定她沒作弊?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有伙夫拎著食盒進來,斜眼看靖寶一眼,走到案桌前,把菜飯一一擺上來。

  「顧大人,用飯了!」

  伙夫喊了一嗓子,放下食盒便走。

  靖寶趕緊跪回原位。

  顧長平從裡面走出來,沒搭理她,旁若無人的開始用飯。

  靖寶偷偷抬眼去看,無聲的咽了記口水,祭酒大人的伙食可真好,兩葷兩素一湯,還有水果,水果還是荔枝。

  那可是個稀罕貨,看品相應該是嶺南的妃子笑。

  能吃到這玩意,必是要將荔枝連枝摘下,用濕草紙包裹,裝入大麻竹筒,以蠟封口,可保鮮數日。

  若問靖寶怎麼會知道,她的最愛唄。

  靖寶又咽一記口水。

  「餓了?」

  「啊?」

  靖寶抬頭,見顧長平正看著他,下意識一點頭,又忙搖搖頭,「學生不餓。」

  顧長平:「本來我用不了,怕浪費想讓你幫著用一些,你既然不餓,那便罷了。」

  不能罷了啊!

  靖寶忙友善的沖他一笑,厚著臉皮道,「學生這會又餓了,求先生賜飯。」

  顧長平:「賜飯。」

  還真賜?

  靖寶不敢放肆,往外頭瞧了幾眼。

  「我用飯的時候,沒有人敢進來。」

  靖寶頓時像得了赦令,手腳並用的爬起來,目光一掃,呆了。

  案桌上擺著一碗飯和一副乾淨的筷子。

  這是……為她預備下的?

  「還不坐下吃?」

  靖寶哪敢真坐下,顫顫威威坐了小半個屁股,菜也不敢夾,悶頭吃乾飯。

  突然,一塊紅燒肉落在她碗裡,肥瘦相間,油而不膩。

  靖寶抬頭,嘴裡還含著一口飯,眼睛水汪汪的。

  顧長平心一軟,緩了語氣,「慢點吃,吃菜。」

  「多謝先生。」靖寶輕輕咬了一口紅燒肉,眉眼揚起。

  顧長平不自覺噙起嘴角。

  靖家七爺平生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研究吃,她的酒樓便是連一盞茶,都做得極為考究。

  沖茶的水專門從廬山康王谷洞水采揭下來的,運到京城。

  前世自己爬上首輔之位,權勢滔天,每日回府,一桌雞鴨魚肉,卻只想吃那一碗樓外樓的茶水泡飯。

  靖寶其實心裡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問他風泊亭為什麼要提點她?

  問他石舜死的那天,為什麼要處處幫她?

  還想問,明明自己沒考過張宗傑,為什麼裁定她沒作弊?

  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先生,我習的字你都看了嗎?」

  她不敢問!

  顧長平冷冷看靖寶一眼,回了六個字:「食不言,寢不語。」

  靖寶頓時覺得紅燒肉也沒那麼香了。

  可轉念一想,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也許祭酒和舅舅交好也不一定。

  反正能確認一點,祭酒大人對她善意多過惡意。

  這麼一想,胸口的氣順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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