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哄人
2024-06-03 08:01:52
作者: 者鶴
大理寺安靜如雞。
祁宴被押著進了大堂,看見坐在上首的聖上。
心道,這一幕還真是熟悉。
方才見過的凌雨桐現在已經站在了威武的侍衛身邊,衣著裝束也恢復了日常她常作的打扮。
看見她,他眼裡的無所謂和散漫變了些。
他的視線一直放在她身上。
可她雖抬著頭,卻垂著眸,不肯與他對視。
祁宴在心裡嘆氣,這是氣他氣得狠了,連看他一眼就不樂意。
除她之外,祁家還來了個人,是祁澤楷。
他給三哥遞了個安心的眼神,但這貌似沒什麼用,對方臉上的擔憂沒有減少半分。
而且,隨著侍衛們威武地唏噓聲,祁澤楷的眼神更嚴峻了。
抬眼看了下聖上,果然,如他所料,聖上雖然沉著眉眼,卻沒有表現得多麼生氣。
看來,他的猜測和安排都是對的。
倪蒼朮就站在聖上旁邊的位置,眼神肅穆,率先開始發問:「祁宴,你為什麼這麼做?」
聖上也在好整以暇地等他的答案。
「沒什麼理由,臣該那樣做。」
他平淡的回應讓現場氣氛一僵,倪蒼朮啞然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聖上則是差點被氣笑,直接將手頭的案台扔了下去。
祁宴避開了。
聖上一口氣提到胸前:「你!」
還從沒有誰,敢在他發火時,避開他怒而扔的東西。
祁宴過於大膽了些。
「臣知有錯,但聖上仁善,想必也明白百姓強,則都城穩固的道理。您當著眾人不敢下的命令是,臣意會後做了,您怎麼還氣呢?」
聖上瞪大了眼,一口氣梗在心口,一句話也說不出。
祁宴頓了一下,低頭:「臣明白了,是臣自作主張了,該做的更隱蔽些,才好叫百姓們更明白聖上的良苦用心。」
「你!」
「你怎有臉在這說這些?祁宴,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抱著什麼心思朕不知道,朕比你更清楚,你心裡的齷齪!」
「你想用眾臣的錢,去堆你祁家在民間的威望?」
「你們祁家在民間的威望還不夠高嗎?你竟還不滿足?」
聖上一句句接連怒吼,他甚至沒給自己留喘氣的機會,人也完全怒氣外放,雖然人沒站起來,但身上那股陰沉暴怒的氣勢,已經比站起來時還要強烈。
祁宴沒說話。
聖上見狀,冷笑出聲。
「怎麼,被說中了心思,你無地自容了吧?本來念在你是初犯,朕不該懲罰得那麼決絕,但你這番行為實在是過分至極,就應當……」
他的話音猛地一停,眼裡的狠色也有片刻凝滯。
因為祁宴的神色,也因為,大理寺的大堂,又進來了一個人。
「您怎麼會這麼想?」
祁宴的表情就是清清楚楚的兩個字呈現:疑惑。
他嘴角牽動了一下,仰頭將自己的神色更清晰地展現在聖上面前。
好似方才聖上提出的言論,是他從未想過的,也是他從未付諸實踐的,那只是憑空捏造的東西,而他,不該承受。
同時,走進大堂的人手持染血信封,彎腰行禮。
「臣弟,見過聖上。」
「因有要事要稟,這才闖入大堂,失禮之處,請聖上勿怪。」
聖上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他已經眼尖地看見了安南侯手裡的信封,那是邊疆特有的信息傳遞外殼,絕不會錯。
於是,連祁宴的氣人表情他都暫且按捺下了,連忙抬手:「何事,快說。」
若是邊境有亂,他還建什麼府邸,儘管心中十分厭惡安南侯,但在這一刻,他格外希望,對方告訴他的是好消息。
可安南侯再一開口,聖上就知道,不是。
凌雨桐的手也猛地攥緊了。
她本來看見安南侯時,心已經落了五成,幾乎要相信祁宴是真的留著後手,不是莽撞行事了。但等聽全了安南侯的話,她的心頓時墜落谷底。
「北疆突厥反撲,我軍雖有所戒備,人手無一損失,但後備的糧草……全沒了。」
「突厥人一把火,將糧草燒了個乾淨。」
「且他們來勢洶洶,恐怕這一次之後,還會有下一次襲擊,聖上請看信。」
安南侯遞上他手裡的信封。
聖上表情空白了一瞬,一目十行看完信,立即大吼,語氣有責怪意味。
「北疆戰事,突厥……不是平了嗎!難道你之前說的都是騙朕的?」
聖上的怒氣嚇人,但安南侯絲毫不懼,如平常一般回道:
「是平了,但突厥一詞,從來只是泛稱,並不是一個草原部落。」
「臣弟從未欺騙過您。」
「草原部落繁多,如此,若是邊陲小部落都敢聯合起來作亂,臣弟合理懷疑,主部落還有後招。」
「臣弟申請即刻回北疆,對陣宵小。」
「軍無糧草不軍,還請您多支援,以及,祁宴這小子是上戰場的一把好手,現在有何事臣弟不知道,但若並不緊急,請容許臣弟,帶他一同去北疆。」
他這話音一落,大堂的氣氛算是凝滯住了。
聖上臉上的暴怒仿佛突然凝固,面孔僵硬得厲害,嘴唇抽搐兩下,愣是一句話沒憋出來。
戰場情況需要,安南侯要人,他就得給?
那也太沒面子了吧!
但對上安南侯深邃沉靜的眼神,就像是心裡想法被看透一樣,他不爽地抿唇,只覺得一股火憑空燒起來,壓的心頭髮疼。
「聖上,還請您決議。」
偏偏,安南侯這時候又開口。
拳頭被捏得咔咔作響,聖上臉色更沉,一雙眼像是冷血動物的豎瞳,陰沉地看了一眼安南侯,然後,將目光落在了祁宴身上。
經過冷靜的權衡利弊後,他發現,他無法拒絕。
是,他是可以將祁宴現在就處置了,也可以雷厲風行不管安南侯的進言。
但,他太清楚自己這位臣弟的性格。
這麼多年看似無爭,但方才跟對方對上視線時,他後背陡然升起的危險感告訴他,他的臣弟還和當年一樣野性難馴。
如果因為今天他不答應對方帶祁宴走,也許過幾日,他就能收到他萬萬承受不來的信息。
真是憋屈。
不爽至極!
短短几個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你帶人走吧。」
安南侯像是沒看進他的表情,低頭就應:「是。」
他那深邃的眼神掃過祁宴,就如同看其他任何人一樣,這讓聖上心裡的怒氣稍微平息。
他蹙了下眉,忽然想到,也許他這個臣弟是在藉此償還祁家。
畢竟,祁策的死,在明面上,可是為了他這位好臣弟。
凌雨桐隱晦抬眼,將聖上微妙的神態變化看在眼裡。
怎麼回事?剛剛還怒到不行,現在就正常了?甚至……
她眨了眨眼,又瞥一眼,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聖上在竊喜什麼?
她抿了抿唇,不安的預感在心中蔓延,但卻無法靜下心,更沒辦法弄明白聖上在莫名其妙竊喜什麼。
倪蒼朮輕咳一聲。
「既然,既然聖上有令,今日會審便到此結束,各自……」
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聽,順著人流,她本來要出去,卻沒料到,被聖上叫住了。
「皇后的身體如何?」
她垂著頭,事無巨細地回答了聖上的問題。
對方顯然不是真心發問,她越是說得詳細,聖上眉宇間籠罩的不耐越深,這一切她只當沒看見,自顧自說完自己胡編亂造的孕婦日常,就被聖上忙不迭地趕走了。
踏出大堂,她輕輕勾唇一笑,垂眸遮掩眼裡的精光。
想從她這裡知道皇后的信息?好啊,她能說,他聽得進去嗎?
不論是調度,還是出行,都需要時間。
哪怕安南侯說得再緊急,他們也不是即刻就能出發的。所以,當回府看見祁宴的時候,她並沒有驚訝,只是眼裡的笑意淡了些。
「雨桐。」
他的呼喚她就當沒聽見,身子也不帶頓一下。
可是身後陡然接近的腳步聲,和肩膀上溫暖又柔和的觸感,還是讓她不得不頓住了。
但那又怎樣,她並不抬頭。
黑色的髮絲柔順地梳在腦後,她的前額並不像其他貴女一般,留著輕薄的劉海,皮膚細膩,低眉時,睫毛被他看得清楚,像濃密的捲簾扇子。
他知道自己此刻該有個良好的認錯態度的,但嘴角卻控制不住,微微牽起。
「雨桐……」
這麼近,他叫她,她如同施捨,給了他一個眼神,又飛快地垂下眼。
「這次是我思慮不周,我不該將你排除在外,該相信你足夠堅強……」
沒等他說完,凌雨桐就挑眉打斷。
「好啊,你的意思是,沒了你的相信,我就不堅強了?」
她挑眉時,眼尾也跟著一起上挑,清麗又活潑,別有一番風情。
祁宴瞧得一愣。
正是這一愣的工夫,凌雨桐眼神閃了閃:「好啊,這可是你只有一次的解釋機會,你竟然發呆!」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咯!」
狠狠一個爆栗瞧在他腦袋上,凌雨桐眯著眼,十分解氣。
但……他的腦殼也太硬了,她的手都有點發麻了。
可,氣勢不能輸。
她悄悄把手背在身後,手指勾了勾,想緩解一下指尖的麻感。
但沒想到,下一瞬,祁宴垂了頭,溫熱的手握住了她試圖藏好的手。
「疼了吧?」
「聽說,按揉一下,也許能緩解。來。」
凌雨桐呼吸一窒。
她毫無防備,眼睛不自覺瞪大,看著他……就那般自然地握著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