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感謝你們替朕分憂
2024-06-03 06:23:25
作者: 白鷺未雙
劉御醫坐在上座的太師椅上,四周同僚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他聲音亮堂,穿過層層人群,還能清晰地落在長念耳朵里。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又有什麼好說的呢?只是老夫實在有些惋惜,幾十年的嘔心瀝血,也尚未將《駐經論》編纂完成。聖旨一下,此書,怕是要靠在座各位了。」
「劉大人實在是時運不濟。」年輕些的聲音連忙奉承,「誰知道突然就點到您了呢?陛下對御醫院向來不了解,但凡知道些,也斷不會點著您!」
劉御醫笑著嘆息:「不點著我,也總要點著別人。」
有人憤然道:「咱們在座的,哪個不是行醫數十載,功德無量?一句話就要丟命,往後這御醫院誰敢進來?要我說,陛下真覺得去懷渠輕鬆,那她自己去啊。」
「方大人慎言!」
主殿裡一陣唏噓,似是有人七手八腳地捂住了說話人的嘴。
紅提聽得憤然,小聲道:「陛下,這些話說出來是可以讓他們掉腦袋的!他們不願意去救難民,那乾脆送他們上刑場。」
長念搖頭,拉過她就往外走。
「陛下,您就是太寬厚,他們才敢如此放肆!」紅提惱道,「國公指的人,他們也這樣編排您,分明是覺得您好欺負!」
「他們也沒說錯。」長念走回宮道上,淡笑道,「都是救過無數命的人,沒道理為朕一句話就去送死。」
「可他們是御醫啊!御醫不就是該救人的?」
「御醫是該救人,但誰也不能逼他們用命去換命。」長念道,「人之常情,今日若有人肯站出來,朕必嘉獎厚賞。他們不站出來,通通後退,朕也不會怪罪。」
紅提皺眉,她覺得陛下當真是太仁慈了,甚至忍不住想,要是國公在此,會是如何呢?
巡衛營去往懷渠的一營出現大量逃兵,緊接著前往懷渠的送糧隊和送藥隊都出現了潰逃之象。
懷渠疫情越來越嚴重,每天都有屍體被扔去亂葬崗,封鎖的範圍越來越大,百姓暴動越來越厲害,群臣憂心忡忡,但少有敢在新帝面前提起的。
原因沒別的,國公不讓。
用葉將白的話來說,這等每隔幾年就會發生的小事,經驗豐富的各位大人要是都解決不了,那留著有什麼用?陛下日理萬機,很忙,沒空,別去煩她。
於是,當長念問起懷渠之事,馮靜賢只能道:「沒什麼要緊的了。」
長念輕笑:「連你也這麼說。」
「陛下……」
「最近朕的御書房裡,少了很多摺子。」長念歪著腦袋問,「你知道去哪裡了嗎?」
國公與他商議過,覺得沒有必要再讓陛下為懷渠的事費神,故而有關懷渠的摺子都被篩掉了。
馮靜賢覺得心虛,若沒有陛下,他坐不上今日這位子,可這事兒,他覺得國公沒錯,特殊之事,手段是該狠辣些。
「愛卿原來也不知道,那便罷了。」長念皮笑肉不笑,起身道,「朕在你們眼裡,總歸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該好生護著,教朕學著做帝王該做的便宜事,覺得朕做不好的,乾脆就不讓朕知道。」
馮靜賢「嘭」地就跪了下去。
長念笑:「跪什麼,跪這身龍袍?朕脫下來在龍椅上放著,你們跪個夠可好?」
「陛下息怒!」
「朕不怒。」長念咧嘴,「朕感謝你們替朕分憂呢。」
馮靜賢:「……」
葉將白在國公府里望著蕭蕭落葉,安靜地聽著人稟告。
「陛下不知為何朝馮大人發了火,但聽聞午膳用得尚好,只是鎖在御書房裡不肯見人。」
微微一哂,葉將白道:「她那人,就是愛鑽牛角尖。」
懷渠形勢嚴峻,但輪不著她來親自操心,如今朝中臣心漸漸安定,她要做的就是繼續籠絡人心,將他麾下尚有反骨之人一一掰正,這皇位才能坐得穩。
風停雲和林茂都覺得他是在用孩子控制趙長念,只有葉將白自己心裡清楚,他是把自己的勢力雙手捧著給她,偏生她還懷著戒心,不肯好好收。
真是令人操碎了心。
「繼續盯著,一旦陛下膳食用不好,便來回稟。」
良策欲言又止,他覺得自家主子管人家吃飯實在是太……可主子就執著於此,絲毫不覺得自己比內務府大總管還體貼。
「是。」
過了兩日,葉將白上朝的時候往龍位上看了看,發現趙長念臉色不錯,心情似是也還好。嘴角帶著笑意,哪怕下頭那不知死活的巡察使正在稟呈懷渠的消息,她也面不改色。
長大了啊!葉將白突然有一種老懷安慰之感。
然而下朝之後,他被攔在了御書房外。
「陛下批閱奏摺,傳令任何人不得進去。」紅提顫顫巍巍地攔在他面前,「陛下還說了,進去一個人,晚膳就少吃一碗飯。」
葉將白:「……」
這種明擺著是威脅他一個人的話,聽得他簡直是怒火中燒:「她覺得這麼說我就不會進去了?」
紅提咽了口唾沫,抖得更厲害了。
葉將白臉色陰沉,重重地哼了一聲,往前走半步,轉了個圈,踩著腳下青磚就往外走了。
紅提嚇得面無人色,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阿彌陀佛。」她喃喃念著,看了一眼身後緊閉的大門。
御書房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
劉御醫奉旨離京,家裡人哭天搶地,一邊收拾行李一邊道:「老爺,實在不行您就跑吧,那地方聽說天天都在死人,老鼠吃死人養得溜圓!前些天去的幾位大人不是都尋由頭跑了嗎?您也多為自己想想。」
「婦人之見。」劉御醫搖頭,「我跑了,你們會跟著被株連,都老實待著,等我回來。」
「可是老爺……」
「行了。」抱起自己的小女兒親了親,劉御醫眼眶微紅,一咬牙,還是轉身出門。
懷渠斷糧斷藥,已經是無人能管的地獄,他這一去,怕是回不來了。
長嘆一口氣,劉御醫掀開了停在府外馬車的車簾。
長念坐在車裡,朝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