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一輩子都不再見

  「蘇悅！」

  蘇悅已經分不清這道聲音里究竟含著怎樣的情緒了。她的神識空蕩蕩的，耳邊雜亂的聲音紛擾了世界。

  在她要閉上眼睛的一瞬間，有什麼沖入了她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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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林文姝的臉，清秀的小臉依舊花亂。認識林文姝那麼久，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女人這般狼狽的模樣。

  她好像很焦急，又好像沒有。她張著口，像是在喊著什麼。蘇悅瞪大眼睛，努力地看清了她故作誇張地口型。

  蘇悅，去死吧。

  蘇悅意識到了什麼，她終於看懂了林文姝的表情。

  那不是驚慌，也不是害怕，那是幸災樂禍，那是蘊含了許久的怨恨。一朝嫉妒，如今，宣洩而出。

  這個女人，恨了自己許久。

  石塊落下，砸在了蘇悅的身上和臉上，林文姝的面容消失了，原本七彩斑斕的世界，餘留的下來的只有深沉的黑色。

  蘇悅！

  蘇悅！你回答我！

  朦朦朧朧之中，有人在呼喚著她的名字。蘇悅沒有回答，她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

  她太疲憊了，疲憊得想要深深地沉睡過去，就此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蘇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聲音仿佛變得清晰了起來，幾乎是在耳邊響徹。

  身上的重物在一點一點地剝離而去，原本已經麻木的痛楚又鮮活起來。蘇悅睜開眼睛，她的世界，終於又亮堂了起來。

  「蘇悅！」

  厲墨淵喊著她的名字。這個本來冰冷而又英俊的男人，全然沒了平日裡的冷漠與淡然。

  汗水打濕了他額前的碎發與襯衫的領口，蔫蔫地貼在小麥色的肌膚上。他的眉眼柔和了起來，五官中原本含著的冷銳徹底消散，留下的，只有生動而又鮮活的情緒。

  那是焦急、後悔，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在關心自己嗎？蘇悅已經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男人抱起了她，，將她死死的摟入懷中，又像是對待易碎的水晶娃娃，整個過程都帶著小心翼翼。

  「厲墨淵……」蘇悅開口，她的嗓子徹底啞了，幾個字出口都帶著格外的艱難，「我恨你啊。」

  我恨死你了，恨你的絕情，恨你對他人的寬容。恨你將我拋入地獄之中，讓我在黃泉路上再度徘徊。

  「我知道。」厲墨淵開口了，「抱歉。」

  蘇悅已經不想聽他在說什麼了，或者，她根本沒有精力去聽男人的話語。她斂下眸子，沉沉地昏了過去。

  蘇悅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的身軀麻木又帶著異樣的酸澀。

  身下是鵝毛般的柔軟，入鼻的亦是再熟悉不過的藥水氣息。

  那是生命的味道。

  她還活著。

  這是蘇悅醒來後的，第一個想法。

  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對死亡的感覺從來沒有這麼鮮活過。石頭砸在了她的額頭上、臉上、身上，砸傷了她的皮肉，又好像要砸斷她的骨頭。

  她痛得幾乎快窒息了。

  「你醒了？」沈子鈺的聲音在病房裡響起，他欣喜地從凳子上蹦了起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水……」蘇悅沙啞的聲音總算喚回了沈子鈺的理智，他連忙倒了一杯溫水，手忙腳亂地遞到蘇悅的手心裡。

  蘇悅本就沒有力氣，手指在接觸到玻璃杯的時候一松，杯子險些落在了地上。

  「我幫你吧。」沈子鈺連忙道，他將杯子微微傾斜，小心翼翼地送到了蘇悅的嘴邊。

  蘇悅喝了幾口水，原本乾的冒煙的喉嚨總算有了些許的緩和。她咳嗽幾聲，只覺得自己的口腔還帶著塵土的味道。

  「謝謝。」蘇悅弱弱道，她這才正視眼前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受傷的原因，原本意氣蓬髮的小少爺帶著肉眼可見的憔悴。他那雙自帶漣漪的桃花眼下，沉澱著顯而易見的烏青。就連身上的衣服也帶著髒亂，衣角皺巴巴地蔫在了一起。

  恐怕蘇悅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昏迷了整整三天。而這三天裡，沈子鈺更是衣不解帶地守在她的病床前。

  沈子鈺看著杯中蕩漾的清水，沉默著放下杯子。

  身為嬌生慣養的大少爺，這還是他第一次去照顧一個人，而那個人，還是個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這般提心弔膽是為了什麼，為了這個女人特有的堅強和勇氣？當他帶著人，看到從塵土裡出來的她時，他幾乎要衝上前，將她護在胸膛之下。

  這個女人，帶著雛鷹特有的勇氣走出了別墅。再次見到時，卻是如同奄奄一息的老鷹。

  「怎麼了？」蘇悅擔憂地問道，「是不是傷勢還沒回復？」

  她可是清楚地記得，沈子鈺受了很重的傷。

  「沒什麼，你不要擔心，還是好好養自己的傷吧。」沈子鈺笑了笑。

  他的傷說是嚴重，卻也沒有特別不忍直視。倒是蘇悅……

  蘇悅點點頭，她渾身疲乏，只想活動四肢鬆懈一下，卻不料雙腳似乎被什麼死死地纏住，幾乎無法動彈。

  「你別亂動。」沈子鈺連忙道，「你的骨頭受了傷，差點就斷了。這段時間要好好休息，如果不注意，恐怕……」

  就會再也站不起來。

  蘇悅原本故作堅強的笑臉陡然僵住，她伸手掀開被子，露出纏著紗布和石膏的一雙腿。

  她的腿本該是纖細修長的，如今卻是一層又一層地繞著笨重，乏力地放置於床上。

  可笑，真是可笑。

  蘇悅笑出聲來。

  如果她真的沒有了雙腿，失去利用價值的她，對於厲墨淵來說，還有什麼意義？

  山上的那一件件殘酷，讓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定位。

  一個隨手可以拋棄的棋子而已。

  「悅悅，你不要太難過，醫生說了，只要悉心料養，還是能恢復的。」沈子鈺匆忙道，而原本緊閉的房門，也在這時被推開了。

  一對男女一前一後地走入病房，男人高大俊美，女人小巧可愛。

  蘇悅的眼瞳一縮，死死地攥著身下單薄的被單。

  如果可以，她寧願一輩子都不再見到這對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