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滅口

  令去山的礦洞中，狄仇一身灰色棉布袍，臉上髒污，不見素日飛揚的神采。

  他又哀泣地嘆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將柴火丟進銅爐中。

  「哎…」

  

  狄仇一臉苦相，身旁的寧遠伯覷著周遭看守人的神色，見洞中眾人都昏昏欲睡沒有閒心關注他們，這才挪了挪身子，微微靠近狄仇，失笑地搖搖頭。

  「狄家小子，你今日可嘆了幾百聲氣了。」

  「我嘆我可悲的人生呢，被我家無良的大哥坑來這裡，人家卻溫香暖玉在懷，過得格外瀟灑。」

  角落裡佯裝記錄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靠了過來，將懷中的油紙包遞給狄仇。

  「呀，我的黑心大哥竟然大發善心了！」

  那男子被駭了一跳，連忙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

  「張大啊，我來跟你說說你家婆娘整日以淚洗面的事…」

  喚張大的男子正是前段時間願許坊接下單子需要找尋的獵戶，一家人和睦，感情甚篤，因此，狄仇來到此處時，便時時同他說起家裡事，這聽得多了，張大愈發愁苦。

  狄仇見張大拉下一張苦臉，心滿意足地打開油紙包，將一隻雞腿叼在嘴裡，還不忘給寧遠伯一隻。

  「明知道他煩悶，老是提起他婆娘做什麼？」

  「不提他怎麼知道他婆娘有多不容易呢，對他有多忠貞不渝呢，以後若是出去了，懷疑他婆娘給他戴綠帽怎麼辦？人家多冤啊！」

  寧遠伯抬眸，有些驚訝。

  之前還在另一處礦洞時，那些被抓來的獵人趁小憩的空檔閒聊了幾句，言語中提及家裡，大部分人都懷疑家中的女子同人跑了，他沒想到，狄仇看著放蕩不羈，心思卻如此細膩，身為男子，竟能體會女子不易。

  寧遠伯深深地望了一眼，卻見狄仇一無所覺地兀自啃得歡快，對他的警惕好似毫不在意。

  他卻不敢掉以輕心，越是看著無害，越是藏著鋒利的獠牙。

  「狄家小子本事不小。」

  「彼此彼此咯，您本事也不小呀，這不都混到這個洞裡了？」

  一般被抓來的獵戶都是去另一個礦洞裡做開採的活計的，如張大這般混到記錄的活計已然很不容易了。

  「我能到這來還不是靠著狄小子的幫助？」

  寧遠伯瞥向角落處早已發臭的屍體，笑意深遠。

  那兩具屍首脖頸處各有一道致命傷痕，面色發黑，一隻手的食指處還以一個不起眼的小黑洞。

  那兩個人生前無故發狂，揮刀砍向眾人，被看守人結果了，這邊無人燒火，便點了他們二人過來。

  寧遠伯眼神落在狄仇的袖口，神色瞭然。

  他曾遊歷各地，聽說有一種毒物，能控制他人行為。

  「看破不說破嗎，說破不好做朋友嘛。」狄仇聳聳肩，用油膩的手拍了拍寧遠伯的肩頭，「我們目標一致不就成了，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寧遠伯扯著嘴角，沉默不言。

  「還不起來，找死嗎！」

  一彪形大漢凶神惡煞地闖了進來，一記長鞭抽了過來，將那些匠人掀翻在地。

  銅爐中的火苗也被他抽出，落在匠人的身上。

  匠人慌忙滾在地上，滅了身上的火焰。

  寧遠伯心中升起一股怒氣。

  這些都是技藝精湛的手藝匠人，他們都是無辜被騙來的，卻被如此對待！

  他很想不管不顧地剮了這些混人，卻還是忍了下來。

  還未查清鍛鍊的兵器運送到哪裡，他不能打草驚蛇。

  既然鍛造兵器，定然是有人豢養私兵。

  狄仇鬆了一口氣，生怕這位戰場老將出了差錯。

  角落處，老覃將挪出的腳收了回來。

  狄仇似有所覺，戲謔地瞥了一眼他的腳，又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兀地點點頭，隨後，便認真地干起活來。

  老覃心中一慌，將自己近日的舉止回憶了番，實在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

  此時，鄭老大卻走了進來，那彪形大漢馬上換了副諂媚的神色，弓著身子上前。

  「鄭老大，您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事知會一聲不就行了。」

  「將貨運出去。」

  「可是你方才還說近日無需運貨…」

  彪形大漢還未說完，鄭老大便匆匆走了。

  狄仇若有所思地看向鄭老大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喲，某些人還知道從溫柔鄉里爬出來呢！

  夜深之時，狄仇貓著身子溜了出來，身形靈巧地躲過一眾巡視守衛，蹲在暗處。

  那些人將鍛造好的兵器堆在下層，上頭鋪上一堆瓷器，偽裝成運送瓷器的模樣。

  哪怕如此，他們也不見得躲過各處關卡，至國通關嚴格，貨物定會細細勘察，他們很難矇混過關。

  這時，鄭老大踱步而出，瞟了暗處一眼，藉故將幾人帶去訓話，又調走巡視守衛，只留下兩人還在裝載貨物。

  狄仇和寧遠伯分別從兩個方向而出，默契地將兩人打暈。

  他們朝彼此點了點頭，快速地將自己裝扮起來。

  這兩人面色漆黑，平時很不起眼，假扮他們並不會出錯。

  寧遠伯趁機朝鄭老大的方向望了過去，總覺得此人與先前有所不同，他見狄仇神色輕鬆，略略沉思，便明白其中蹊蹺。

  這個假鄭老大，怕是狄仇嘴裡的大哥了…

  一行人出發，狄仇和寧遠伯遠遠走在後面。

  他們並沒有走官道，而是朝郊外深山裡前進，好似要越過山脈般。

  狄仇和寧遠伯彼此對視了一眼，心頭緩緩升起一個想法。

  恐怕這運送的目的地，正是深山之中了。

  令去山地勢特殊，毗鄰幾個皇子和公主的封地，離得最近的，正是五皇子和端陽公主，一行人佩戴的腰牌上，卻大咧咧印刻著方家的家族圖騰，似乎在昭示眾人，方家與五皇子一派同流合污一般。

  越是明顯的證據，越是不能相信。

  可是，萬一對方就想讓他這般以為呢？

  寧遠伯側首，正好與狄仇對視上。

  寧遠伯以唇語示意：方家人？

  狄仇無所謂的聳聳肩：目前，不算吧？

  陸言之那個傢伙還未將人搶，騙，不是，娶回來，目前他們怎麼著也不算方家人吧。

  寧遠伯愈發糊塗了。

  不是方家人為了調查清楚事情真相才派人來的嗎？

  「唔，我的肚子…」

  還未等寧遠伯想出個所以然來，押送貨物的那些人便捂著肚子，口吐白沫，不過幾息，便沒了氣。

  「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