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規矩
2024-04-30 23:22:42
作者: 唯易永恆
諸位先生眉頭皺了起來,他們最痛恨的首先是異族,其次便是大唐的商人。
大唐等級森嚴,分為貴籍、良籍、商籍和賤籍,當然最高貴的,肯定是皇族了。
商籍這些年的還算不錯,有錢能使鬼推磨,尤其是在大唐衰弱的年代裡。
但是,學館的讀書人,可是最不看好商籍了,他們認為商人不事勞作,只靠買賣就能腰纏萬貫,實為大唐的蛀蟲,就應該被劃分到賤籍當中去。
即便他們知道,沒有商人的存在,大唐帝國根本無法運轉起來,卻也堅持著心中的理念,可想而知學館對周家的態度了。
更別說,楚易被鄭同治說成是周家家奴,奴隸可是賤籍,不可讀書,不可舉試,就是大唐帝國最底層的勞工。
若是主人家好也就算了,主人家不好,隨便打殺,也並不觸發大唐律,有了這兩層身份,楚易要想進入梁山學館,簡直難比登天。
杜東明也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係,他看向楚易,本以為他現在應該惱羞成怒,卻見此刻楚易無比平靜,這不由讓他有些寒意。
被如此羞辱,竟然還能這般平靜,此人真的只是一個家奴,他的背後又隱藏著什麼?杜東明好奇起來。
楚易怎麼不怒,此時他恨不得把鄭同治活撕了,只差一步,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夠進入天書院,可半路上,卻殺出個鄭同治。
如果鄭同治晚來一點,,只要諸位先生許諾,收他為弟子,什麼商人,什麼賤籍,都不是問題,生米煮成熟飯,後面都是可以運轉的。
看鄭同治得意的表情,楚易很清楚,他是故意的,而且掐准了這個時機過來,只是為了羞辱他而已。
果然,諸位先生聽到此話,眉頭皺成了川字,唯有梁秋臉上有些掙扎,他開口問道:「鄭同治所說,可是真的?」
楚易沒有回答,他就是反駁自己不是周家家奴,也不可能敵得過鄭同治,他更加不可能用賤籍,就不能入學梁山學館,卻說服這些先生。
很簡單,傳承了這麼多年的等級制度,早已經根深蒂固,他怎麼可能打破得了?
他還沒有蠢到要去對抗這幾萬年來,人族約定俗成的規矩,這可比殺皇帝,要難上千百倍。
好在,楚易一直沒有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從一開始,他都只認為自己是個小人物,不然這重重的打擊,必將一蹶不振。
沉默,便是默認,先生們的臉色都變了,有覺得可惜的,也有一改之前喜歡,變成厭惡和嫌棄的。
人的變化就是這麼快,連杜東明都無話可說,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若是願意,我可以為你贖身,但你必須手書一封,跟周家化清界限,闡明與之勢不兩立,我依舊收你為弟子,親傳!」梁秋走出道。
在場的先生們驚訝的看著梁秋,即便覺得可惜,也不願意再碰,更別說那些厭惡者了,楚易這樣的人,以後即便有所成就,這符號也會伴隨他一生,抹不掉的。
成為他的老師,連自身都會受到影響,儘管他們只是學館的先生,並不是掌管一方的大員,可對自己的名譽,更加看重。
在這個年代裡,名譽之重,絕對不亞於性命,甚至比性命還重。
楚易本來已經死心,甚至很是絕望,即便經歷比尋常人多,但他也是個普通人,也有喜怒哀樂,聽到梁秋的話,卻也不可思議。
梁秋這是拿名譽賭在自己身上了,這絕對是一個愛才之人,也是個性情中人,難怪他會為了杜東明,跟諸位先生爭破頭,難怪杜東明最後會選擇他。
可是,楚易來梁山學館,也只是為了要一個掩護身份,他並不想與太多的人交集,最好是沒有感情,隨便成為一個老師的弟子就行。
「我的仇人,若不是皇帝,此生拜您為師,絕不投二門,可我的仇人是皇帝,失敗,隨時都會牽連身邊的人。」楚易覺得感情這種東西,真是太討厭了。
他明明不想跟周家有太多的交集,可周老爺子,卻偏偏對他那麼好。
他明明只是想來梁山學館,找個掩護身份,順理成章的去長安,殺了那個狗皇帝,可是梁秋卻打動了他。
見到楚易沉默,鄭同治心中忐忑起來,他雖然囂張跋扈,卻也還沒到敢駁斥梁秋的地步。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楚易平靜了下來,拱手一禮,道:「多謝先生好意,可是,周老爺子,對我有恩,我若是為了學籍,便與周家一刀兩斷,楚易良心不安,所以,請先生恕小子不能答應。」
楚易低著頭,他的話說完,別院卻是寂靜無聲,原本厭惡楚易的先生,更加厭惡了,那些覺得可惜的,也變得厭惡起來。
「不識抬舉!」楊岳輕蔑道。
「賤籍者,不得入梁山學館,此次便算你無心,再有下次,亂棍打出!」李安成冷道,這是逐客的意思了。
梁秋愣了好一會,他顯然沒想到楚易會拒絕他,這機會對於無數賤籍人來說,簡直就是一步登天,做了皇帝,可他卻無動於衷。
「告辭。」楚易對梁秋和杜東明施禮,至於其他的先生,直接被他給忽略了。
走到別院口,楚易突然回過頭,自身上拿出一物,甩給了鄭同治,冷道,「還你薦貼,今日之「恩」,來日十倍奉還!」
鄭同治沒有接那薦貼,卻感覺一身的涼意,但畢竟是符紋武士,又是刺史之子,撿起地上的薦貼,心道:「咱們就走著瞧,本少爺捏死你,不過跟捏死一隻臭蟲那麼簡單。」
這話他嘴上卻沒有說出來,而是將薦貼收了起來,經過此事,在場的人也都知道,鄭同治顯然跟這個楚易有仇。
至於一個刺史的兒子,怎麼跟一個賤籍的奴隸有仇,那就不得而知了。
杜東明反應很快,立即追了出去,他可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了楚易,現在他對楚易滿心的好奇,恨不得把他扒個精光,看看他是人是鬼。
「如此心性,日後難成大器,粱師兄,你也不必為此介懷,這種人太多了。」李安成拍了拍梁秋的肩膀說道。
然而,梁秋卻一把將他的手打開,冷道:「我的看法,恰恰與師弟相反,不能收他為徒,恐是我梁秋此生憾事,我梁山學館,也許錯過的真是一代雄才!!!」
說完,梁秋不管在場人的看法,轉身走了出去,只留下呆若木雞的一眾先生。
「藥吃多了吧?這種人也配稱做一代雄才?」楊岳沒好氣道。
「老師說的不錯,這種人世間多了去了,不過一個賤奴而已,何必在意。」鄭同治附和,他正是楊岳的親傳。
日落黃昏,楚易站在學館門前,感受著徐徐的微風,心中一片坦然,他並不為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而後悔。
此時想到的更多是周家,周老爺子待他如何,他都記在心上,現在回周家的話,只會瓜葛越來越大,日後一旦出事,整個周家都會被滿門超斬。
原本剛才應該是一個擺脫周家的機會,可是他又不願意辜負梁秋,讓他為自己受累。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道理楚易聽過不下一千遍了,他此刻真的很想像島上惡人一樣,心如鐵石,不顧一切,可他不能。
「楚兄慢走。」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正是杜東明。
「杜兄有何指教?」楚易問道。
「哪裡敢指教啊,就沖你剛才拒絕我老師,我都不敢讓你指教你。」杜東明笑著道,「餓了吧,走,咱們下山,我請你吃雜碎面。」
原本楚易還以為杜東明來找他麻煩,畢竟他當面拒絕了梁秋,等於是不給梁秋面子,身為徒弟,怎麼都得為師父不平,卻沒想到杜東明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雜碎面?你是在諷刺我是雜碎嗎?」楚易問道。
「別一副總有人想害你的表情好不好,真有雜碎面,而且是連州府都吃不得到的雜碎面。」杜東明搭著他的肩膀,一臉神秘,「你真是周家的家奴啊?」
「不是。」楚易果斷答道。
「我就說嘛,這種氣質,這種才氣,這種魄力,怎麼可能是個奴隸出身?」杜東明笑道,「我現在對你是越來越好奇了。」
楚易原本想要拒絕的,但想到杜東明的另外一層意思,便坦然接受了下來,但他還是不喜歡杜東明跟他勾肩搭背,兩個男人用得著這麼親密?
一把將杜東明的手打下,楚易道:「我請。」
「行,你請就你請。」杜東明也沒在意,下意識又把手搭了上去。
楚易他們離開沒多久,一道黑影跟了上去,到了晚上,那黑影又返了回來,進入了學館的一個房間中。
黑影一進來,窗前坐著的青年便問道:「怎麼樣了?」
「稟告少主,不好動手,杜東明一直陪著他,而且,離開的時候,還把用自己的馬車送他,有幾個杜家的親衛在。」黑影說道。
青年正是鄭同治,一聽此話,頓時一拍桌子,怒道:「該死的杜東明,他插手進來幹什麼,跟他有什麼關係?」
鄭同治原本是想羞辱楚易一番,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儘管他羞辱到了楚易,可是楚易最後把薦貼甩給他,並且放出的那句話,讓他生出了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