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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借屋沐浴

2024-06-02 21:42:54 作者: 菁菁者莪

  姜念晚頗為無語地看著陸綏卿,沉默半晌後,重又乖順地坐回榻案那頭。兩人也不說話,就這麼幹等著。

  服了丸藥後又施針加香療的陸綏卿,顯然比之前好了許多,眉間鬆弛,甚至信手取來一冊書本,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

  姜念晚不禁生出幾分狐疑:「你還看書呢?」

  她以為像陸綏卿這樣的酷吏,鎮日研究的應是那些刑訊器具,而不是書本。

  陸綏卿掀了掀眼皮,語氣夾著幾分不滿:「你是名醫者,不也兼顧著殺人?」

  姜念晚懶得再同他爭辯,乾脆起身四下里閒逛。這套兩間的屋子大抵是整個皇城司裝潢最奇怪的地方了,怪就怪在它太有溫度太正常,就像市井裡尋常的富貴人家。

  裡間擺著一張四方大臥榻,上面鋪著厚厚的貂皮,一旁擺著金絲楠木的箱籠。姜念晚只隨便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只在他們所處的外間繼續踱步。

  靠北的檀木長案上整齊碼放著各類名人法貼,夜風從窗欞間漏進來,掃得紙張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靠南一架五開的卉木座屏阻住了視線,姜念晚故意走過去看,發現後面置著衣桁木桶,竟是隔出來的一間淨室。

  木桶里的水顯然還溫熱,淡淡的熱霧上浮,氤氳在頭頂。想來應是陸綏卿發病之前正要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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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念晚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自古醫者多有潔癖,她為了求一線生機已十多日不曾洗澡,這已到了她所能忍受的極限。

  糾結了良久,她還是忍不住轉身問:「陸綏卿,我能借你這裡淨下身麼?」

  正伏首案牘的陸綏卿眉心一跳,抬眼看她:「夜靜更深,你一姑娘家在個大男人房裡沐浴,你就這麼信任我?」

  明明先前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都心有芥蒂,這會兒卻又豪放至此。

  姜念晚臉上訕了訕,道:「我不是信任你,我只是信任我的醫術。」她點點下巴示意:「不信你現在站一下看看?」

  陸綏卿欲起身,卻發現雙腿果真使不出力來,明明他覺得自己已恢復了個七七八八。不由認真看向姜念晚,眼風攜著戾氣。

  不待他開口詰問,姜念晚就著急擺著手解釋起來:「你別誤會!這可不是我要故意控制你的行動,過會兒拔了針慢慢就會恢復了。」

  陸綏卿並不懷疑這點,聽她解釋後便消了氣,只是不理解地問:「就算你將自己洗淨了,過會兒還是得抹了泥污才能回牢里,折騰這一番又有何意義?」

  「不一樣的……」姜念晚小聲反駁著,卻也不知如何具體辯解。在她看來蓬首垢面那只是一種特別的「妝效」,和真正滿身臭味的乞丐是不相同的。

  所以哪怕穿著污衣,化著髒妝,她還是希望身體清爽,做一個敗絮其外,金玉其中的乞丐。

  陸綏卿懶得聽她細說這些心思,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煩自己,同時也意味著准允了此事。

  姜念晚面露竊喜之色,轉去屏風後面,反覆確認安全後才除去身上髒兮兮的衣裙,邁入木桶之中。

  此時的水溫剛剛好,不冷不熱地將她浸裹著,一時間四肢百骸俱覺舒爽無比。水汽漸漸在她的長睫和眉梢上凝結出細碎的水珠,映著燈燭,晶瑩剔透。

  她雙手攀著桶沿兒,濕漉漉的髮絲垂在雪膩的肌膚上,動作間一道曼妙的剪影投落在屏風之上。

  陸綏卿稍一轉眼便瞥見這幕,才因金針和薰香平緩的呼吸一時又有些失了規律,匆促將頭轉回。心中不由暗惱:若非他勉強稱得上了解這小娘子的脾性,便要疑心她是有心為之了。

  可平日裡那樣慧黠機敏的人,怎的這會兒就跟個傻子一樣?不知道挑亮燈燭會如此?

  陸綏卿信手在茶盒裡捻起一根雪玉銀針,朝著屏風上的那處攢動的光點擲去!茶針穿透屏風,徑直刺向那處亮光。

  姜念晚這廂正洗得暢快,倏忽周遭一暗,另她幾欲發出驚呼來。不過好在外間的燈光暈染過來,淨室里倒也不至漆黑一團。

  她捂著胸口靠在桶壁上,安靜須臾,試探著問:「陸綏卿,是你嗎?」

  外頭並無人回答,又等了片刻,姜念晚匆匆扯過衣裙穿好,重新將那燈燭點亮,而後遲疑著步出屏風。

  陸綏卿依舊坐在那張羅漢榻上低頭看書,未曾變動過姿勢,姜念晚抿了抿唇,又問了一遍:「剛剛是你在搗亂吧?」

  陸綏卿終於放下手中的書卷,轉頭看過來,二人的目光交匯,他無聲地又將目光移向屏風處。姜念晚循著他的視線扭頭看去,這才發現端倪。

  屏後燈燭耀耀,將一切物什都如實化作了剪影,是以剛剛她沐浴的一舉一動也都……姜念晚打了個突,而後臉頰迅速燒起了兩片紅霞。

  貝齒用力咬著下唇,她目光不安地落在自己腳面上,窘得不敢抬起,這感覺比頭兩次與陸綏卿相遇時還要糟糕。

  倒是陸綏卿出聲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差不多有半個時辰了,是不是應該拔針了?」

  姜念晚生硬地點點頭,在榻案那頭坐下來,伸手便要去拔針。可看著她微顫的手,陸綏卿卻有些沒把握,身子向後略傾。

  心裡嘀咕著:這小娘子不是一向膽大妄為,竟因這點小事窘至這般?

  姜念晚展眼看他:「怎麼了?」

  「無妨。」說罷他便將身子坐正,由著她一根根將金針取下,而後道了句:「今晚勞煩你了。」

  姜念晚迅速收拾好藥箱,背起朝著陸綏卿折了折身,便算作告辭,未再多說一句地出了屋子。

  裘十三就在門外守著,見她出來便親自相送,將她送回牢房,走前也向她道了句謝。姜念晚說不必,「我與你家大人不過是以命換命,各取所需罷了。」

  十三正要走,姜念晚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藥箱留在自己身邊不妥,於是只從裡頭翻出一包藥貼身放著,其餘的交給十三:「你先幫我保管著吧,反正下次用上肯定還是為了你家大人。」

  十三點頭接過。人走後,姜念晚將自己的頭髮抓亂,又在臉上抹了泥灰,這才躺到那張勉強算作榻的木板上準備睡覺。

  明明今晚洗了澡,身上很是清爽,可她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

  直至天蒙蒙亮了,她才入了夢鄉。只是沒睡著多會兒,就被一個聲音吵醒了。

  「喂,醒醒!快醒醒!」

  姜念晚混沌的意識漸漸甦醒,可疲憊讓她並不肯睜開雙眼。這時便聽到那個粗魯喚她的聲音換了一副口吻,恭敬道:「世子,莫不是昨夜用了刑,她給昏過去了?」

  「那就用水潑醒她!」

  這話讓姜念晚心下打了個寒噤,正打算起身看看是何人如此猖狂時,不料甫一睜眼,一盆涼水已兜頭澆了過來!她被淋成了個落湯雞。

  冷雨自眼前落下,她甩了甩頭,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來人身上。

  鐵欞外站著兩名男子,一個三十出頭的模樣,束金冠,著錦緞衣。另一個二十多歲,頭戴氈帽,一身布衣。不必問便知是一對主僕,且主子身份應當還不低。

  想起剛剛僕從喚主子的那聲「世子」,姜念晚的理智瞬時就壓過了憤怒。

  她遲疑著開口:「你是……曹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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