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蘭美人

  朱闕是奉了陛下之命來保護偏殿裡的女子，但現在的情況分明就是後宮爭鬥，按理說他不應該插手的，只要想到殿內那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少女，朱闕心裡就開始擔憂。

  那樣一個仿佛有人大聲同她說話就可以嚇到她的柔弱女子，要放任她自己出來面對這些露出獠牙來的嬌花嗎？

  心中不忍閃過，但是朱闕也知道，這是後宮主子們之間的爭鬥，他一個侍衛什麼也做不了。

  房門依舊緊閉著，裡面的少女似乎沒有要出來的意思，站在門口的秦雲雨又一次開口道：「這天色也不早了，妹妹莫不是還未睡醒？這眼見著陛下就要下朝了，朱侍衛也不讓人叫叫。」

  這次秦雲雨的話是對著朱闕說的，她話里的意思並不隱藏，就是明擺著要讓朱闕進去叫人。

  朱闕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他如何不明白秦雲雨的意思，現在秦雲雨分明是逼他做出選擇，如果秦雲雨只是一個貴嬪，朱闕全然可以不理會，但她偏偏姓秦，這就讓朱闕有些忌憚。

  他不能違抗陛下的命令，卻也不敢把秦氏得罪死了。

  

  朱闕猶豫著，心裡的信念逐漸的壓過了畏懼，他猛的跪了下來道：「秦貴嬪，陛下命令屬下不得不從，請您離開這裡。」

  話說出口，朱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遵從的是陛下的命令，還是在刻意的維護那名柔弱至極的少女。

  「朱侍衛長，你也是個聰明人，這女子早晚都會同我們這些姐妹們見面的，你擋與不擋並沒有什麼意義，倒不如賣本宮一個人情。」秦雲雨的話緩緩地落下，卻讓朱闕的心不自覺的一沉。

  如果他真的只是遵從陛下的命令，他此刻絕對不會心虛，可現在…他阻擋秦雲雨時，含了些自己的心思，而秦雲雨明顯發覺了，並且是在警告他。

  就在朱闕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他背後的那扇門緩緩地打開，柔弱的少女被人攙扶著走了出來。

  她還穿著昨日那件翠色的裙衫，昨日夜裡黑，看得並不清晰，現在趁著天光，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她裙擺上沾染了的泥污。

  她的頭髮並沒有盤成髮髻，只是梳理得柔順了披散在身後，如綢緞一樣的黑髮幾乎遮掩了她大半張臉，襯得她的那張臉格外的小，又格外的蒼白。

  少女的眼尾還帶著淺淡的嫣紅，那是昨日哭泣後留下的痕跡，她出來之後，那雙眼睛怯怯的看著迎面而來的秦雲雨等人，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樣。

  隨著她出現，以秦雲雨為首的幾名嬪妃瞬間望向了她的方向，剛打了一個照面，少女足以冠絕後宮的容顏就直接給了秦雲雨巨大的危機感，而在看到少女那雙怯怯不安的眼睛時，那危機漸漸的就變成了嘲諷。

  秦雲雨以為，這次這個膽敢在陛下生辰之夜頂著那些詭事耍手段的卑賤女子定然滿身算計，可是眼前這個膽小到連頭都不敢抬的少女卻讓她有些詫異。

  她此次帶著這麼多人過來，就是為了代替秦雪煙給這個不知死活的女子一個下馬威，讓這女子知道想要飛上枝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要這女子膽敢露出一丁點不敬，那麼她必定會死死的抓住。

  秦雲雨太了解這些卑賤的女子了，只要稍稍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她們便自以為可以睥睨天下，那眼睛裡的貪婪與輕浮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秦雲雨等的就是眼前這名女子露出那樣的眼神，這樣她就可以順勢激怒她，從而抓住她的錯處。

  可是現在秦雲雨眼睜睜的看著那女子弱弱的躬身行禮，聽到她用格外嬌柔的語氣說：「奴參見各位娘娘。」

  她自稱為奴，稱她們為娘娘。

  她沒有像其他那些得了陛下青睞的卑賤女子一樣洋洋自得，而是依舊把自己放在了一個最低位的位置上。

  秦雲雨就這樣看著她，她故意不讓她起身，而那女子就真的柔柔弱弱的半蹲著，她恭恭敬敬的，就好像真的把自己當做一個卑微的奴僕，此刻秦雲雨除了不讓她起身以外，竟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折辱她的理由。

  如果這兒不是御書房，秦雲雨自然有無數種理由可以磋磨於她，但現在…

  陛下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她雖說有心思來挫挫這個少女的銳氣，現在卻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倒是讓她有些無可奈何。

  如果就這麼離開，秦雲雨當然不甘心，她的視線看向了跟在自己後面的幾個女人，緊接著，就有個女子用有些做作的聲音道：「這位妹妹好似有些不守規矩呢，既是做了陛下的人，如此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出門像什麼樣子？莫不是有意讓陛下蒙羞？」

  說話的是蘭美人，她本也是一名司樂局的舞姬，卻是四年前就在陛下身邊了，那個時候文宣王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源源不斷的輸送樂姬，司樂局的樂姬舞姬也少的可憐，她曾是司樂局裡最美麗的人，也是第一個以舞姬身份獲得位分的女子。

  雖說在後宮裡，她的地位卑賤，卻也有一席之地，陛下愛她柔媚的腰肢，愛她輕盈的舞步，她也有過一段時間的專寵。

  但近兩年來一切都變了，無數比她美麗嫵媚的女子從菡萏院進了司樂局，又從司樂局到了後宮，那些人比她年輕，比她奔放，她漸漸的在陛下那裡失了地位。

  蘭美人出身卑賤，卻厭棄那些前仆後繼搶她地位的卑賤女子，唯一值得慶幸的也只有那些卑賤女子數量太多，太惹人生厭，反倒是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嬪妃們漸漸接納了她這位老人。

  雖說蘭美人在其他有身份的嬪妃眼裡依舊是最低賤的存在，卻並不妨礙她鄙視其他妄想耍手段得到一切的女子。

  或許因為出身卑賤的緣故，蘭美人總能抓到一些被秦雲雨忽略掉的錯處，聽著蘭美人的話，秦雲雨嘴角微微的彎起，浮現出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她倒是要看看，這卑賤的女子該以什麼樣的理由來為自己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