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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故事與酒(一)

2024-06-02 18:17:50 作者: 規劃失憶

  流沙走進來的時候,豐景的臉色終於恢復了平靜。

  他用手遙遙地指著對面的椅子,輕輕地說道「坐」。

  流沙依言坐在他的正對面。

  桌上的一壺茶水還冒著熱氣。

  他嫌棄地不看一眼,徑直從圓形的大理石桌子底下拉開一扇沉重的石門,從那裡掏出一壇用蠟汁密封著的酒罈子來。

  他用力把那蠟封除掉,然後一陣清冽的酒香頓時灑滿了屋子。

  豐景還是不言不語地看著他,看著他熟稔地把那壇好酒打開,像是找開他家後院裡窯藏的老酒一樣,有憐惜,但絕沒有可惜。

  豐景也在心裡暗自思忖著「這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呢?偏偏我的父親生不出這樣的兒子來,永遠生不出來。偏偏這樣的兒子都要如我一樣被拋棄被放棄,近不得故土半分。」

  流沙把喝茶的杯子撤掉,換上了兩個大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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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豐景倒了一杯,然後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

  他舉杯向豐景示意,然後他一仰頭,把一大觴酒灌入了自己的喉嚨。

  豐景依然像一個儒家的孩子一樣,輕輕地舉起大觴,用唇輕淺地抿著那濃烈的酒。

  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豐景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他納悶地問道「我交代過豐收,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我們的。」

  只見流沙頭也不抬鬱郁地說道「是我,叫他們準備的烤羊腿,還有滷牛肉。」

  果然不一會兒,便見豐收彎著腰,先是拖著一大盤滷牛肉,爾後又是一大盤烤羊腿,色香味俱全地擺放在了他們面前。

  流沙扯起烤羊腿,和著酒,不聲不響地先吃了起來。

  豐景只拿起小刀,小塊小塊地切著滷牛肉。

  也是低頭吃肉,抬頭喝酒,似乎此時無聲勝有聲一樣。

  終於還是豐景打破了沉默。

  「你有什麼消息嗎?」

  他抬起頭,悵惘地看了一眼豐景,問道「如果月塵還活著呢?」

  豐景正在切牛肉的手停了下來,他遲疑地一字一字地吐出一句話來「月塵還活著?」

  流沙也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他,不解地問道「她活著你不開心嗎?」

  「開心開心,怎麼會不開心?只是不敢相信罷了,你知道的她失去了記憶,很多人與很多事她都不復記得了,而且過去了這麼久,不知道她過得還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罷了。因為我已查得那枚戒指的下落了。人家都說四合院裡的那個慘劇與月塵脫不了干係,有人說那個設計炸毀了四合院的人就是月塵,而那枚戒指也被她帶走了。如果戒指在她手裡的話,如果她還有記憶的話,那枚戒指她是一定會交給洛川的。我太了解了她了,她一向都很聽她師父的話。」

  流沙一口氣把心裡的話說完,然後又開啟了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模式。

  豐景呆了一呆,說道「不管這些,反正今天你來,我們就要好好地吃肉喝酒。」

  說完,他勸著流沙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吃肉,而他自己似乎也是不醉不罷休。

  他不但勸流沙喝酒,他自己也喝。

  很快一壇酒喝完了。

  他又挪動輪椅說道「流沙,你知道嗎?其實我是個特別嗜酒的人,所以我的好酒隨時隨地都能找出幾壇來,不然想喝酒的時候偏偏尋不著好酒,那我掙那麼多錢做什麼用,又有什麼意義?所以這一壇只是開始,你且等著。」

  說完,他又從窗戶邊的牆上摳出一個小門洞來,那裡果然又藏著一大罐好酒。

  他找到酒以後招呼流沙過去取。

  流沙看也不看一眼,說道「一壇酒已經夠了,我已知足了。」

  豐景停在窗前,說道「一壇酒就夠了嗎?不,遠遠地不夠。」

  他一邊說一邊搖著頭,深黑色的眸子裡像是蒙上了一層霧,他繼續說道「我們好久不曾見過一次,好不容易見到一次,一壇酒哪裡夠呢?」

  爾後,他自己藉助輪椅的力量,費力地夠到那壇酒。他把酒放在輪椅的支點上,又「吱呀吱呀」地搖著輪椅坐到了桌前。

  然後他又費力地把那壇酒抱到桌子上。

  全程流沙都是冷眼看著他一人非常艱難地守成這些動作,然而他無動於衷。

  豐景卻也不生氣,反倒對他和顏悅色地說道「我好不容易才把這壇酒搬到這裡來,你不喝恐怕是不行了。」

  流沙倒也不客氣,他大大方方地說道「那就喝吧」。

  兩人你一觴我一觴地對飲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醉意爬上他們的心頭。

  流沙走過去把窗戶關上了。

  他紅著眼睛問道「豐景大哥,你說,我們做這一切有意義嗎?」

  豐景也紅著眼睛說道「流沙啊流沙,我有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流沙又猛喝了一大口酒,說道「話是醉話,人也是醉人,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

  「好。」豐景也灌了一大口酒,那酒真是烈極了,真嗆得他的眼淚流了下來。

  於是豐景的故事徐徐地展現在流沙的面前。

  那年十歲的小男孩被父親殘忍地砍斷了雙腿,從此他只能把他的一生綁定在這張輪椅上。

  他初始的時候是連這張輪椅都沒有的,他不能走動,衣食拉撒全靠著他永遠都不想再提及的年老的僕婦,她死了,為了爭取他應得的權益。

  在他心裡,她比她的母親更加重要,她是可以為了他犧牲一切的人,然而她的母親只要愛情,只要男子歡娛與那些精美絕倫的珍珠項鍊寶石等等一切在世俗的人眼中看起來華美而珍惜的東西。

  所以她帶著他逃跑了。

  然後她把他扔在那座孤獨的山上,在那裡他必須得學會自己吃飯、自己上廁所、自己倒水喝等等,他像一頭孤獨的、受傷的小獸,在那裡與一個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

  那個時候他行動不便,可是又害怕被呵斥被責罵,不知道多少次他都把尿尿在自己身上,先是溫熱的液體,而後是冰涼冰涼的一片,那些潮濕與冰冷都靠著他小小的身體的溫度再一點點地去暖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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