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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買豆腐

2024-06-02 18:17:20 作者: 規劃失憶

  啞女永遠也忘不了自己那一天冰火兩重天的遭遇,沒有遇到月心之前,她一心想生,然而生而不能,只能求死,連求死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奢望的時候,月心像天使一樣來到了她的身邊。

  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那一天的絕望,永遠也不會忘記月心帶給自己的重生的喜悅。

  這種巨大的刺激讓她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儘管月心時時刻刻都不忘記為她遍尋名醫去醫治她的失語症,奈何琉璃城最為出名的醫生都束手無策。

  兩年了,她漸漸地習慣了這種無聲的世界了,治得好與治不好又有什麼關係呢?

  對這個世界她是徹底絕望了,能說話又能代表什麼呢?不能說話又能怎樣?

  說與不說,她的命運就在那裡擺放著,再也不可能成為飛鳳樓招人喜愛的姑娘了,那一場疾病讓她的臉上留下了再厚的脂粉都掩蓋不了的黃斑,然而這些透出的來斑卻讓她苟活了下來。

  在生命與面貌之間,生命顯得彌足珍貴,那些醜陋的斑算什麼?什麼也不是,至少她能夠活下來,至少目前的她不需要再滇沛流離了。

  她很滿足。

  月心有一次問她有沒有再回去過那個大宅院。

  

  她低著頭,沉吟了半晌,終究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怎麼能說自己沒有回去過呢?

  她不再是這裡的當紅的小姑娘了,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丫鬟,她像所有的丫鬤一樣在允許的情況下可以自由地出入到街市上,幫助自己伺候的姑娘買一些特殊的水粉胭脂之類的東西。

  那一次月心不是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告訴她,她想吃一種豆腐,那種豆腐須得用泡軟的豆子磨,且起鹵要快,吃起來軟嫩可口,極易破碎。

  她想了一想,賣豆腐的琉璃城到處都是,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突然起起她的大弟弟就是磨豆腐賣的,鬼使神差,她又來到了那座大宅子。

  這次月心給了她足夠的銀兩,她雇了馬車,一路迤邐而行。

  還是朱紅色的大門,門上有兩個暗紅色的銅環。

  大門緊閉,她沒有勇氣走上前去。

  她讓馬車在那門前停留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覺得自己坐麻木了。

  馬車師傅問道「姑娘還要在這裡等多久?姑娘是在等人嗎?」

  她搖搖頭,想起了自己曾經在這裡度過的短暫的日子,淚水順著那張並不美麗的臉龐流了下來。

  趕馬車的師傅也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到了他這個年紀,肯定也經歷過人生的種種痛苦與歡樂。

  他竟然一句催促的話也沒有,任憑啞女在那裡獨自飲泣,只是見她哭得傷心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把自己的水菸袋放在車幫子磕一磕,終究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

  未了,朱紅色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馬車師傅用水菸袋磕了磕馬車門,小聲說道「姑娘莫哭了,那家人有人出來了,門打開了,你快看呀。」

  啞女一激動,伸出頭來。

  她看到自己的大弟弟挑著擔子,走出大門去了。

  她看著她的弟媳,懷裡抱著一個小孩子,依依地送別了自己的大弟弟。

  小兩口一個站在門邊望著另一個挑著豆腐出去,另一個挑著擔子,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了望自己的妻兒。

  她看著這一幕,心突然就軟了。

  那些陳年往事,瞬間都被眼前這溫情的一切化解了。

  他們不是沒有愛,只是不愛自己罷了。

  她差點痛哭起來,她好害怕被她的大弟弟發現,她捂住嘴巴,那些「嗚嗚」的聲音也消散在手指之間了。

  她終於是被忘記了。

  自從她離開大弟弟家後,沒有人問過她,再也沒有隻言片語的來信了。

  無數個夜晚她都想提筆寫些什麼,最終只留一聲嘆息在空曠無人的夜裡。

  現在她讓馬車師傅跟著大弟弟一直往前走。

  未了,馬車師傅問道「姑娘是不是想買那個年輕後生的豆腐呢?」

  她含著淚點點頭,馬車師傅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裡有著看透人生的清澈與透明。

  他再不多一句話,到地方了。

  她看見她的大弟弟把自己的擔子卸在街市的兩邊,那裡一溜地排著幾排賣豆腐的擔子。大弟弟似乎與他們很熟,他一到便有人打招說道「嗨,今兒這豆腐要是早一點賣完,你又可以早一點回家陪你的兒子去嘍。」

  她看到大弟弟憨厚地笑笑,對著大家客氣地點點頭。

  那些賣豆腐的也與他客客氣氣地點點頭。

  她從袖子裡摸出幾兩銀子兩,忍住內心的悲酸把銀子遞給了馬車夫,然後用手指了指弟弟的擔子。

  馬車師傅接過銀子,走過去,很快地便與她的大弟弟談妥了價格。

  她放下車簾,頭靠著車窗,悲咽起來。

  一切恍如一夢,自己在他們的心裡是不是已經死了?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像一陣風,來無影去無蹤。

  她哭了半天,早已氣力全無了。

  馬車夫看了看她,問道「姑娘,他已經走了,我們要不要離開?」

  她吸著鼻涕,點點頭。

  走在路上的時候,馬車師傅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只聽他說道「他呢,結了婚,年前呢,生了個大胖小子,全家人都很高興。這個賣豆腐的後生呢,磨豆腐的本事是他媳婦的哥哥教的,賣豆腐的後生爹爹與娘親在鄉下里住著,所說住的房子是土坯做的,所以日子也還算過得去。這後生呢,有幾個弟弟妹妹,小日子都還過得不錯。」

  啞女聽了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好想問一句「他有沒有提起他有個姐姐?他的姐姐十三歲那年穿著大紅色的衣服被一頂轎子抬進了琉璃城?」

  可是她發不出聲音來。

  她多想質問一句馬車師傅,「是不是你故意地說漏了他的話?他一定會提及他的那個生病了不得不離開的姐姐的。」

  此時的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再轉念一想,馬車師傅有什麼必要說漏他的話呢?畢竟他並不知道自己與大弟弟的關係,他一定以為自己是負心的女子,所以才要偷偷地跑出來看情郎的吧?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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