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落月院

  天漸明，而他又是一夜未眠，天亮之後，各種瑣事排山倒海般地向他襲來，而他永遠做不到像帝約那樣悠哉悠哉，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要湧向太陽穴了，頭疼欲裂。

  馬有才把浸過藥膏的毛巾遞給他，輕聲問道「殿下，要不要緊？」

  他掙扎了一會，黯然說道「沒事，沒事。」

  馬有才匯報導「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叫作石瓶的宮女，戒指雖然在我們的手裡，可是找不到戒指的秘密我們留著也毫無作用。」

  

  「這真是個讓人頭痛的問題啊。」他看向遠處，招招手，讓馬有才近前來。

  忽然聽得外面又吵吵鬧鬧起來，他與馬有才剛剛準備的談話被打斷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向著大廳里走過去。

  此時，尹枝身著華服，頭戴玳瑁翡翠，雍容華貴地在一眾下人的簇擁下毫不客氣地走了進來。

  她一來安靜的大廳一下子便熱鬧了起來，那種空曠與寂寞仿佛都被她強大的氣場攆走了一樣。

  洛川的頭又劇烈地疼了起來，可是在尹枝面前，他沒有頭疼的權利。

  他與馬有才一起迎上前去，早有下人恭恭敬敬地搬來了軟棉的凳子，尹枝大大方方地坐了上去，那派頭儼然是王妃的作風了。

  洛川並不反感她這樣的主人翁意識，反正在月脂國，她一向也是這樣的，不可一世。

  他知道面前的這個姑娘在他的人生里曾經起過舉足輕重的作用，或許未來她還會影響著他，而他對於她倒是一種不可言說的複雜的情愫，又敬又怕又畏又帶著一點點的逃避與厭惡的情感。

  很多的時候他知道他應該感激她，畢竟小時候的他是在她的庇護下才能安安全全地度過的，畢竟是他一直在利用她對他的純真的感情才能躲過一劫又一劫。他欠她的，也欠她母親的。

  他寧願她在他的面前頤指氣使，他寧願匍匐在她的腳下，隨她怎麼樣都好，他都不會怨她，恨她，隨她怎麼樣對待自己。

  所以這些大呼小叫的僭越，他絲毫不放在心上。

  馬有才曾經委婉地提醒過他，說尹枝公主實在是太放肆了，可是他只是聽他說完，然後皺皺眉頭，什麼話也不說。

  馬有才懂了他的意思，自此以後不管尹枝公主如何的放肆，馬有才都告訴他的手下們，絕不能去指責公主，絕不能。

  馬有才有時候很搞不懂洛川，如果說在他的心裡把尹枝公主放在很重要的地位，可是他並看不出來洛川對尹枝公主有多麼的情深義重；若說他的心裡沒有尹枝公主的地位，可是任何人在他的面前都不能說半點尹枝公主的不好。哪怕尹枝公主當著他的面做一些很過分的事，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並不去責罵她，甚至連一點反感都看不到。

  他徹底被洛川搞懵了，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他深諳這個道理，可是大好的前程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又如何放得下？

  前輩的囑託，未來的無限種可能，自己死去的弟弟，這些都是他付出的代價。

  人一旦付出了代價都想得到與自己所付出的代價所對等的收穫，否則，不但內心裡憤懣難平，就是感情的天秤上也難以平衡。

  想到這裡，他像洛川一樣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尹枝的兩側。

  尹枝其實今天找洛川並沒有什麼事，她純粹是忽然想洛川了，可是不找些藉口自己堂堂一國之公主又怎麼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去找自己未來的夫婿呢？

  於是她就想了個主意，她特意地派人去搜羅了一些好吃的食材，親自下廚去為洛川做了幾道美味的小菜，要親自送給他來吃。

  當隨從們打開食盒的時候，一陣飯菜的香氣沁人心脾，讓人忍不住饞涎肆流。

  下人們一樣一樣地把食盒裡的小菜擺上桌面。

  尹枝看著他們把小菜擺好後，心滿意足地說道「閒來無事，特意學做了幾個小菜，請洛川哥哥品嘗一番。」

  洛川本來頭疼欲裂，有好吃的又豈能錯過？

  他就著那煩悶的心，再加上早上確實沒有吃過飯，便取了碗筷，邀請馬有才、尹枝與他一同用餐。

  尹枝做的這幾樣小菜確實功夫了得，那飯菜的香味傳得整個王府人人都在相問是哪個院子裡做出來的。

  傳到月塵住的落月院的時候，她正與文書在院子裡晾曬桂花，等桂花曬乾了好做桂花糕。

  早有串門的丫頭跑來告訴文書，說起了大廳里的事情。

  聊著聊著，文書一時興起，逗著月塵說道「姑娘，不如我們也去看看那尹枝公主，去聞一聞由公主親自下廚做的飯菜好嗎？」

  說完，還用胳膊肘碰了碰專心晾曬桂花的月塵，月塵抬起頭，看著她，猛地把一小撮桂花灑在文書的頭上，笑著跑開了，說道「啊，哥賣粉，嫂賣花，賣給妹妹走人家，快看啦，文書頭上戴花啦。」

  文書也不甘示弱，追著她打起來。

  那來串門的丫頭，看她二人玩得開心，扔下一句「你們直沒勁」的話，訕訕而去。

  等那丫頭一走，月塵立即停止了笑聲，快速地跑到門前，左右看看，沒有人後，掩上門。

  扭頭對文書說道「你說的尹枝公主，不知為何一聽到她的名字我就覺得心驚肉跳，又想去看看熱鬧，委實又怕得慌。」

  文書聽了她的話，笑道「許是你跟我一樣，都是鄉野中人，見不得什麼公主、殿下的，一聽了便覺得那說書人說得『伴君如伴虎』一樣可怕了，可是你看我們的殿下很好啊，多平易近人啊。」

  月塵聽了她的話，沉思著搖了搖頭，悽然說道「我的感覺跟你說的可能不一樣，但是我們還是偷偷地去看一眼吧，我不是為了看吃的，就想看看那尹枝公主是什麼模樣。」

  「你？要不我們還是曬桂花吧？不去了吧？」文書聽到她提起尹枝公主的模樣，心下以為她是喜歡上了洛川，而尹枝公主又是洛川殿下日後的王妃，她一定是受到了刺激，遂為她自己的莽撞而心下不安。她哪裡知道月塵曾經有地窖里那可怕的經歷，她的心驚肉跳與風花雪月全無一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