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地牢

  柚美並不知道自己被關在牢里關了多久了，每天她都生活在黑暗中，手上、脖子上還有腳踝上都套上了粗粗的鎖鏈，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她選擇的路。她並非不能一刀結果了躺在床上的那個蒼白瘦弱的身軀，只是她想賭，賭自己的良心與使命，於是她閉著眼砍了下去。

  當她知道自己受傷的時候，她反倒感覺到了安慰，自己能夠以這種方式死去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忠誠和對月塵的情誼。她心裡有一絲絲的慶幸的，可是她沒想到她又被救活了，當她看到豐景那張臉的時候，她竟然沒有生氣地質問豐景為何欺騙她，說好了只需要她動手，說好了景豐園裡的一切他都會安排好的，可是哪裡來的大狗和毒蛇？

  豐景看著她一臉坦然的樣子，除了冷哼便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只讓下人傳下話來問她有沒有什麼問題要向他提問的，他可以回答她三個問題。

  

  可是她搖了搖頭，她說她什麼問題也沒有，她什麼也不會問，至於如何處置她，她願意順從地接受命運的安排。

  豐景繼續讓人傳話給她，問她「什麼是命運的安排？」

  她笑得直不腰來，她什麼也沒有回答，她就這樣離開了景豐園，豐景沒有攔她。

  在她快到鳳來客棧的時候，豐景派人趕上了她，問她願不願意回到景豐園。

  她沒有問為什麼，而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來了說豐景預料到她會這樣，只是告訴她如果有一天想開了隨時可以去景豐園找豐景。

  她聽了，只是頓了一下，然後昂首闊步地走進了鳳來客棧。

  鳳來客棧的後院裡，殘冬的影子已然不見了，蠟梅花開得氣如貫虹，那黃色的散發著香氣的枝頭上春意滿滿。

  迎接她的不僅僅只是尹枝，還有鳳來客棧的老闆。

  他們在蠟梅樹下煮酒，在小小的八仙桌上暢飲。

  尹枝問道「她沒有死對不對？而你，卻受了傷，對不對？」

  她無力地解釋著「豐景騙了我們，那裡有守衛。」

  「一隻狗和一條蛇？」尹枝嘲諷地笑了笑，她呷了一口黃酒，說道「你知道今天為什麼我讓下人們煮了黃酒嗎？因為我娘曾經告訴我，黃酒有驅邪的作用，所以今天我特意讓下人們煮了黃酒。」

  說完她揚一揚一酒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說道「來啊，你來，喝一杯。」

  柚美什麼也沒有說，她端起酒杯，她臉上那醜陋的疤痕不自覺地抖動了幾下，她喝下了那杯黃酒。

  那酒喝起來醇綿可口，可是一入腸，那後勁可真大啊。她剛剛傷愈，加之黃酒的作用，她的臉不自覺地抽搐起來。

  尹枝快活地大笑起來，她指著她，對著鳳來客棧的老闆大笑道「黃叔，您看嘛，您看，她變樣子了，今天我煮酒就為了驅你這邪。」

  說完，她臉色一變，大聲喝道「來人哪。」

  早有人應聲而來，「拖下去，關入地牢，讓她手腳都不能動彈。」

  她說得咬牙切齒，說完，把酒杯扔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酒杯應聲而碎，發出清脆的破碎的聲音。

  她的樣子怪極了，柚美吃驚地看了她一眼。

  她披著披風，臉色蒼白，髮髻高聳，玲瓏耳環，櫻唇粉紅，丹鳳眼，她立在蠟梅樹下，那蠟梅花也要遜她三分。

  她在心裡感嘆道「我有什麼怨的呢？即使我臉上沒有烙下這醜陋的疤痕，終也沒有公主這樣的顏色。總是醜陋的，只不過丑與更丑之間罷了，有何怨呢？」

  她奉上雙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直忠心耿耿護衛的公主，隨著來人被押進了暗無天日的地牢里。

  地牢里密不透風，終日散發著潮濕的、霉爛的氣息，她就這樣身披鐵鏈，隨意地躺倒在濕答答的地面上。

  每日會有人按時送來兩個硬邦邦的饅頭來，至於喝水，她一抬頭，只需張開嘴，牆壁上就會滴滴答答地滴出水來，她不張開嘴的時候，那些滴滴答答的小水珠就會滴在她身下的土地上，所以她睡臥的地方終日是稀軟濕冷的地面，她不怕苦不怕痛，以至於達到麻木的狀態了。

  她自問她對得起所有的人，唯獨對不起自己罷了。

  在這黑暗的地牢里，吃不飽，穿不暖，讓她的體重急劇地下降著，可是她臉上的疤卻突兀地顯得大了。每當她摸著自己日漸消瘦的臉龐的時候，那糙手的疤痕讓她生不如死。有時候，她又想這樣黑的地方里，誰又會看得清那一道暗紅色的突出的疤痕呢？自然是看不見的了，看不見的她又有什麼好難過的呢？自己的一生終其都是一個悲劇，悲劇終結的地方不過是代表著一種結束而已，反正死是必然，過程無所謂了。她本就像一葉浮萍，隨波逐流而已，與她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所以她以最舒服的姿勢躺倒在濕冷的泥土地上，她用手枕著自己的頭髮，這樣死去時樣子就不會太恐怖，會像剛剛睡著了一樣，她這樣想著也就這樣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好像是在做夢，她聽見鎖鏈的響聲來，她的身體忽然更加舒暢了，那些原本套在她的脖子上、手腕上、腳踝上的冷硬冰涼的鐵鎖鏈一下子全打開了，她開心極了。管她是不是夢，她要先伸胳膊踢腿，於是把手挪開，四腳舒展開，擺了一個「大」字形。能夠這樣死去也算得上是人生一件極大的樂事了。

  她繼續睡去，可是耳邊卻聒噪地響著一個聲音「起來，起來。」

  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或者說黑白無常來抓她了嗎？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閻王的存在嗎？她不安地坐起身子來，還是那熟悉的、霉爛的、潮濕的味道，還是那間又低又矮的地牢，一切的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她睜開眼，這才發現不一樣的是地牢里多了幾把燈籠。

  尹枝披著黑色的披風，黑髮，襯著她的臉愈發地白了。

  她身邊跟著三個人，每個人都不說話，她著急地看著柚美，低聲問道「你可以走路嗎？」

  柚美茫然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此時她仍然不是很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她使勁地揉了揉眼睛，確定她自己沒有看錯，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尹枝公主。

  她慌忙下跪，尹枝扶起她，說道「不必了，我是來救你出去的，只是從此以後你都要戴著面具了。」

  說完她的頭扭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