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轉機

  周圍的景色又轉了幾轉，她毫不在意，活著既然有那麼多的不如意，不如死了算了；自殺需要勇氣，這樣被迫的死掉，總算用生命踐行了師父的承諾，那麼王妃又能以何辭來責難於師父呢？師父既然無恙，自己又何苦戀著這是是非非的人世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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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死亡的路上，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啊。

  她不由地從喉嚨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嚕聲，即使尋死，也要死得舒舒服服才不枉來過人世這一遭啊。

  既然打定了尋死的主意，她反倒不在乎身上的勒痛感，不在乎她現在身在何處，不去想林子之外的人該如何度過這八卦陣之毒了。

  一死百了。

  她使勁地掐了自己一下，她尋死的目的不過是要讓自己無知無覺，萬想不到她在腦中想到了死的各種好處，她的思想千迴百轉之後，她竟然還有感覺；她非常不滿意，如果死了的話還有知覺還有思想，那麼求死又是為何？難道死不過是換一個世界繼續這些蠅營狗苟的生活嗎？她不要這樣，她願意像那揚起的一捧塵土，隨風逐流，不用去考慮歡樂與憂愁。

  不知何時，她忽然覺得通體舒泰，正是這種感覺讓她有種大願未遂的遺憾，她不願意睜開眼，她的耳朵卻沒有辦法閉上。

  那些鳥兒的啁啾聲，像小時候山澗溪谷的隨風起的口哨聲，既親切又熟悉，同時又讓她感到如此的絕望。

  她痛苦地睜開眼，驟然發現自己果然還活著，不但活著，還活得很古怪。

  她明明是被藤蔓拖到白楊樹林的中心，現在她恍然地覺得自己已然度過了白楊樹林那道關隘，可是洛川和欣芹呢？

  她站起起身，看著那些鳥兒又嘰嘰喳喳地向林中深處飛去。

  她來不及思考，甚至來不及考慮自己是否還是活在原來的世界中，她發了瘋了一樣撲向那群鳥兒，「一定要追上那群鳥兒，藤蔓是根據鳥兒的聲音來移動的，鳥兒的聲音一直都在，只是自己沉湎於幻想的快感之中，沒有注意到鳥鳴聲而已。」

  這真是巧妙極了。她的心裡又生出對老人十二分的敬意來。

  她眼睛看到的白揚樹或高或低，她始終觸摸不到白楊樹真實的軀幹或者樹葉，她只能跟著那像影子一樣不斷變幻的樹林追蹤著聲音的來源向前奔去。

  她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直到，月亮不再那麼亮，黑夜不再那麼黑的時候，她終於又回到了自己的起點。

  洛川與欣芹雙雙昏倒在白楊樹林毫，那些像長了觸角一樣的藤蔓正自動地交織成一張魚網似的床，把他們緩慢地拖向叢林之中，還好，她來得及時。

  既然死不了，便只能承擔起自己的責任與義務來。

  她以極快的速度取下洛川腰下的劍來，她不斷地揮舞著劍，迅速地把那些正在不斷伸長和延伸的藤蔓砍掉。

  良久，她聽聞一聲嘆息，那嘆息聲像從心底里發出來的一樣。

  那些永遠也砍不完的藤蔓突然不再向她們襲來；那些看起來像一堵長城一樣的白楊樹林也不再變得虛虛實實了；她驚訝地看著這周圍的變化，沒有灌木叢了，沒有重重疊疊的像迷宮一樣的交織不斷的林間小路了。

  凌晨的空氣清冽而乾淨，她起身望去，那些反覆變化著的林木只不過有三丈來寬的稀稀落落的幾棵白楊樹而已。

  她扶起洛川，拖著人事不醒的欣芹公主終於踩在堅實的土地上了。

  等她們走過了這段並不遠的距離之後，再回首，那兩三丈的距離又變成了變幻莫測的白楊樹林了。

  她記得她們走過的時候，那片樹林與普通的樹林毫無區別，那裡的土地些微露出些白色來，根本沒有那些綠色的低矮的被子植物。

  此刻她的心裡五味雜陳。

  她並不知道她帶著洛川和欣芹公主走出之後，老人站在風霄晨露中，不知是露水還是淚水，掛在他微微顫動的嘴角。

  良久良久，伴著一聲長長的無奈的嘆息，他轉過身去。

  此時，清晨的陽光透過層層雲翳照射著他的滿頭白髮，讓人不禁地酸從心來。

  小木屋前，他久久地站立在他初次帶月塵進來的地方，那時候他是撐著一葉扁舟的俊雅的老人，他不忍心看見他們死在八卦陣中，於是親自去帶他們走進來，如果沒有他的刻意引導，他們哪裡會找到八卦陣之中的條條小徑呢？

  現在他依然狠不下心來，他知道她要帶走他最恨的人，他原本可以殺了他們三個，可是他不忍心對月塵下手，那個一心向他求教的年輕姑娘，那個賭咒發誓不會背叛他的姑娘，他一開始就知道是誓言並不可靠，倚夢還說要為他養老送終呢，結果不過是大夢一場。

  現在這一切還有什麼意思呢？不能手刃仇人，不能面對自己曾經信任的人，那麼自己又該如何去面對自己的殘生呢？

  可惜了，那些八卦的絕學，他畢自己一生精力而得來的八卦陣，就這樣再也沒有傳人了嗎？

  月塵不過是學了個皮毛而已，那些皮毛的東西又怎比得上他研究了幾十年的八卦陣之精湛呢？

  想到這裡，他覺得人生真正的是無聊透頂了，生的意義是什麼？死又會怎樣？

  那些期盼那些仇恨，隨著月塵帶走的欣芹公主都煙消雲散了，一個人，一個老人，心中沒有希望，沒有仇恨，沒有未來，孤苦一人，他不知道剩下的路該如何走，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毫無意義，空落落的。

  就像一棟大樓，那堵沉重牆塌了，所有的一切也在剎那間灰飛煙滅。

  他最後回望了一眼那帶給自己美好回憶的小木屋，最後再看了一眼那堵牆上倚夢恬靜的面容，他難過地轉身向著相反的方向走了。

  他不知道他將要去哪裡，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他只知道他要離開，離開他一手打造的王國，離開人間許久不變的悲哀。

  風兒依然在輕輕地吹著，鳥兒依然像往日一樣跳上枝頭，太陽依然如舊深深地探視著大地，唯獨小木屋變得空落落的，沒有了主人的它，像一頭獨狼，淒清地待在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