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抱團取暖

  我因為憤怒而做出的極端舉動，嚇壞了唐檸，她面帶驚恐之色看著我，我能想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猙獰……我不該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態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那可是整整十七萬塊錢的巨額！他們為了余磊能結婚，竟然連臉皮都不要了……我很憤怒，也很痛苦，我受不了這個曾經養育過自己的家庭，就這麼腐爛到了根子裡……如果茶小清想起來這筆錢，要追究責任，那可是會被判刑的……他們不僅腐爛，而且愚昧，無原則的投機……

  我重重地喘息著，我如此發泄，是為了待會兒接通電話後，能夠理智的和她溝通，我必須得把這件事情的性質和她說清楚，我不想帶著心火和她說話。

  我已經認定了這件事情是我媽做的，因為老余沒有這麼大的主張。

  片刻之後，電話終於被接通，她對我說道：「你不給我打電話，我也正想給你打個電話……你弟下個星期要和趙琳辦婚禮，你抽空回家一趟吧。」

  「先不說這個事情……我給你打電話，就是想告訴你，茶小清她被取保候審了，警方經過初步調查，已經確認她是被冤枉的。」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才說道：「這是好事情，既然她沒什麼問題了，你也肯定不會受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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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鄭重叫你一聲媽，你自己是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道德標準應該比普通人要設定的更高……可是，你做的事情真的讓我很失望……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告訴你茶小清被取保候審了，就是要你自己掂量、掂量……你從我這兒拿走的那筆錢，不再是一筆糊塗帳了，茶小清現在已經有了追究責任的能力……十七萬，足夠判重刑了……如果茶小清真的追究起來，到底是我去坐牢，還是你去？」

  「餘味，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還是懷疑我拿了那筆錢嗎？」

  「不是嗎？」

  「如果確實有這筆錢，只有可能被她自己拿走了，我是不會拿她這個錢的。」

  我幾乎吼道：「她能拿到哪兒去？……你告訴我，就當時那種情況，她能拿到哪兒去？……她連門都不敢出！……媽，咱們沒有必要把事情扯這麼遠……我就問你一句，余磊買房給彩禮的錢，是從哪兒來的……這不是一筆小數目，咱們家有多少家底，有幾個能借到錢的親戚朋友，我都清楚的很，你不用糊弄我。」

  電話那頭陷入到了沉默中……

  我無比絕望，心像被什麼東西給撕碎了……我終於對電話那頭說道：「行了，我也不想再跟你們多說什麼……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是我這輩子犯的最大的一個錯誤，可是我沒辦法選擇……但現在，我要為自己選擇一次……我已經在這個家庭看不到一點希望，也感受不到一點溫暖……我想跟這個家庭徹底斷絕關係……無論這十七萬，會在後面產生什麼後果，都跟你們沒關係，由我一力承擔……這算是我最後一次報你們的養育之恩……」

  我掛掉了電話，然後失神地看著遠處的燈塔，漸漸，眼睛就模糊了，我看到了一些過去的畫面，在這個畫面里，我是一個孤獨的孩子，老余他整天只知道賭，我媽好像把對老余的恨，都發泄到了我身上，她不會打我，但是看著我的眼神卻一直很冷，這種冷暴力恰恰是最可怕的，它使我變得孤僻，變得不自信，這貫穿了我的整個童年，並延續至今……

  這一刻，我好像解脫了，可是又痛徹心扉！

  ……

  唐檸又重新做了兩杯奶茶，自己給顧客送了過去；回來後，她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我帶著歉意看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總覺得，再大的痛苦，都只是我自己的，我不該說給別人聽，因為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可以感同身受的兩個人。

  我點上了一支煙，又望著遠處的公交站台一陣發呆。

  「別抽菸了，喝奶茶吧，甜的東西能讓人高興起來。」

  我轉頭看著唐檸，她已經捧了一杯奶茶在手上，正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又吸了一口煙，她從我嘴裡將煙抽走，並皺著眉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真的很不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你心裡難過，可以對我說出來，這樣我才知道該怎麼哄你開心。」

  我低聲回道：「我不難過……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麼輕鬆過，你相信嗎？」

  「我不信……你的心情都已經寫在你的臉上了。」

  我笑了笑。

  唐檸在一陣沉默之後，又對我說道：「聽我姐說，你的家庭矛盾特別大……你的痛苦應該都是你的家庭給的吧？」

  「……以後，我不會再因為這個家庭煩惱了……就在剛剛，我徹底和他們劃清了界限，我覺得自己解脫了。」

  唐檸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的，沒有經歷過的人，恐怕永遠都無法想像，一個人到底會因為什麼，而和生養自己的家庭徹底斷絕關係……如果不是家裡太過分，就是我這個人太大逆不道！

  「你……你為什麼要和家裡斷絕關係？」

  「失望了……也可能是我這個人不夠寬容，我記得你姐和我說過，我是個看上去熱情，骨子裡卻很冷漠的人。」

  「她才不會這麼說你……你知道嗎？我姐其實是一個很不好相處的人，她身邊根本就沒有一個交心的朋友……但你是個例外……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那麼冷漠，我姐又怎麼會把你當成是最真心的朋友呢？」稍稍停了停，唐檸又說道：「我姐這個人很計較的，而且從來都不肯吃虧……你能和她成為朋友，足以證明你是一個很包容的人！」

  「是麼？……」

  我又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這一刻，我的心裡充斥著說不出的孤獨，我的人生好像忽然沒有了來處，就像是水裡的浮萍，水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我低下了頭，唐檸輕輕拉了拉我的手臂，又輕聲說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可是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心裡真的很難過！」

  「我沒事兒，這種失去的感覺，每一個人都會有……我緩一緩就好了。」

  「嗯，如果你覺得自己是對的，你就放手去做……這座城市雖然很大，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孤獨，但是你不用害怕，你不是還有我這個朋友嘛……你就把我當成是自己的家人，我也會關心你的冷暖，在意你過的好不好……其實，只要有兩個人抱團取暖，這個城市根本就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我看著唐檸，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可是她確實說出了我心裡一直想說的話，這應該就是一種被詮釋出來的感同身受……

  我張了張嘴，可還是沒能說出話來，但卻對著唐檸笑了笑，我打心眼裡感激她，謝謝她在這個時候，給了我一絲絲溫暖的感覺。

  「餘味，你知道我姐為什麼總是覺得自己活得特別痛苦嗎？」

  「不知道。」

  「她的心太大了，想要的也太多，所以她永遠也找不到那種可以和一個人報團取暖的感覺。」

  聽著唐檸說出這些話來，我心裡多少有點吃驚……她其實並不是我們看到的那麼單純，她什麼事情都懂，只是不習慣去爭去搶……這樣的女孩是一個寶藏！因為她太懂事，太明事理，反而顯得單純。

  我輕輕「吁」出一口氣，終於覺得心情好了一些。

  唐檸伸出雙臂，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又笑著對我說道：「不聊這些不開心的了，咱們一起享受一下今天的戰果吧，我剛剛算過了，今天一共賣了三百九十八杯奶茶，按照之前說好的，我得給你三百九十八塊錢，你微信收一下吧。」

  「不用了，我就是純粹來幫忙的。」

  「收下，必須收下……」

  唐檸一邊說，一邊從我手上搶過了手機，並且打開微信，替我收下了這筆錢；然後，她又笑著對我說道：「餘味，你也太幸運了吧……別人到哪兒才能找到我這麼好的老闆？……不僅工資給你日結，而且還這麼關心你的心理建設，生怕把你給鬱悶壞了！」

  我終於肯回應唐檸一個笑容，並真心對她說道：「謝謝，跟你聊天，真的挺輕鬆的。」

  「光謝謝哪行吶，你還得請我吃飯。」

  ……

  夜裡十一點半的時候，奶茶店才關門歇業，我幫唐檸一扇扇裝上木門，她就幫我拿著外套……

  我想：雖然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一定就是她口中的報團取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