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廝守（5）

  你在夜裡做夢時，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景。

  有時候可能是遭遇了「鬼壓床」。有時候或許是做了噩夢。

  而後你猛然驚醒，急忙坐起來想要打開屋裡的電燈開關，卻發現燈光過於昏暗，又或者電燈根本打不開，之後你又變得動彈不得，或者噩夢裡的一些可怕物質居然闖進了現實世界。

  其實，此時的你仍然身在夢中，只是切換了夢的場景，進入了所謂的夢中夢。

  好萊塢影片《盜夢空間》曾將夢境分為五層，要想進入下一層的夢中夢，必須借住大量的鎮定劑來達到效果，鎮定劑最明顯的效果就是麻醉人的神經，大量使用便會讓人進入深度睡眠。

  

  而劉真心此時的身體狀態早已虛弱不堪，成強弩之末，比起注射鎮定劑有過之無不及，又因為迷迷糊糊中記錯了甦醒密碼，結果意料之外地進入夢中夢裡。由此可以證明，《盜夢空間》也並非完全的偽科幻。

  在夢中夢裡，劉真心本以為自己醒來了，向往常一樣從床上坐起來，親吻了一下旁邊仍舊昏迷不醒的妻子臉頰。

  他溫柔地對著茹芸笑了笑。然後起床做飯。

  做熟飯後，劉真心端著一碗稀飯進來，發現茹芸居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她面含微笑，眼波如水，說了一句：「心，謝謝你。」

  剎那間，劉真心濕潤了眼眶，淚流滿面。

  將近四年來日日夜夜的照顧，終於換回了妻子的甦醒。

  他扔掉了手中的稀飯，激動地跑過去將愛妻攬入懷中……

  講到這裡，劉真心欲言又止，滄桑的眼眶裡滿是淚花，從顫抖的雙唇里擠出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看樣子是要抑制不住大哭特哭的節奏。

  「後來到底怎麼了嘛……」路小飛止不住內心的好奇，「你想哭，就哭吧，一邊哭一邊說出你的故事吧，哭訴出來就好了。」

  劉真心竟然真的抽抽搭搭地抽噎起來，哽咽著說：「後來……茹芸也因為失去了我的照顧，變得虛弱不已，進入了夢中夢裡……但是……嗚嗚……」

  對於劉真心來說，那真的是一段不願提及的往事。

  因為最早出現在他的夢中夢裡，甦醒過來的那個茹芸，不過是他的潛意識在作祟，可是當真正的茹芸進入了夢中夢之後，潛意識裡的那個假茹芸也未曾消失，而且站在了真茹芸的對立面。

  當劉真心同時面對真假兩個茹芸，一時間也蒙圈了。

  可悲的是，當一個人身在夢中夢裡之後，根本不是會混淆現實與夢境的事兒，而是堅信自己就是身在現實當中，因為是從夢裡醒來的，所以會如此堅信。

  更加可怕的是，在現實當中毫無邏輯可言的事情，在夢境當中會變得理所應當，而且當事人絲毫不會懷疑自己的邏輯會出現紕漏。

  就像是你在夢裡忽然去了韓國，日本，或者任何一個地方，你一定不會去想自己究竟是如何去的，而是覺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就像是你在夢裡變成了一個乞丐，你也一定不會懷疑自己為什麼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只是單純的想趕緊去找飯吃。

  所以，當潛意識裡的茹芸指著真茹芸，告訴劉真心這個人就是阿柱時，劉真心相信了。

  ——此時身在夢中夢裡的真茹芸，在劉真心的眼裡，也立刻變成了阿柱的樣子。

  阿柱一直以來都是阻礙破壞劉真心和茹芸在一起的罪魁禍首，所以在潛意識的影響下，劉真心把生闖進來的真茹芸看成阿柱一點都不奇怪。

  尤為恐怖的一幕出現了。

  ——劉真心和潛意識裡的假茹芸居然一起攻擊了真茹芸。

  兩個人對著真茹芸拳打腳踢，甚至找來了匕首和菜刀，想要像往常對待夢裡的阿柱那樣對待真茹芸。

  真茹芸看到劉真心手裡拿著明晃晃的菜刀，一步步向她逼近，苦澀地說：「心，如果你不相信你身在夢中夢裡，請你照一下鏡子。如果你這是身在現實世界當中，你真的敢這樣明目張胆的殺人犯法嗎？」

  劉真心愣住了。

  ——他每天都有醒來後照鏡子的習慣，而這一點他也曾在夢裡跟茹芸講過，因為起初在實驗機器的過程中，他曾受到輻射的影響，除了掉頭髮以外，整個人也蒼老了十多歲。

  ——但是在夢裡，茹芸見到的那個劉真心，仍然是一個風度翩翩，長發飄逸的美男子，而每當劉真心在夢裡照鏡子時，鏡子裡的自己也依然是以年輕美男子的外貌出現的。

  ——然而自從他進入夢中夢以後，他變得好像從來為沒有照過鏡子，這究竟是不是他的潛意識作祟，讓他在抗拒知道真相？

  劉真心急忙跑去一個房間裡照鏡子，可就在這時，潛意識裡的假茹芸忽然出現在房間裡，打爛了鏡子。

  此時的假茹芸發出孤魂野鬼一樣的詭異低泣聲，整個人抱著劉真心，祈求他不要照鏡子。

  心悸之餘，劉真心迅速明白了一些什麼，手裡的菜刀砍在了假茹芸的身上……

  他眼睜睜地看著假茹芸倒在地上，化作了幾縷青煙消散而去。而後趕緊出了房間，想要找到真茹芸，卻發現真茹芸已經不見了。

  劉真心環顧四方，發現夢中夢裡的周遭升起了迷離慘霧，他大聲吶喊著「茹芸」的名字，卻始終無人回應，好在這時候他終於回憶起，只要說出甦醒密碼，他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裡去。

  可是如今的劉真心早已神經錯亂，大腦一片空白，根本回想不起那組密碼究竟是什麼。

  他開始絞盡腦汁地想，想不出來就用手裡的菜刀劃自己的胳膊，想借住一些刺激來讓自己清醒……

  時隔多年，劉真心始終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憶起那組密碼的，因為記憶這種東西，有時候就像是徒手去抓水裡的游魚，明明就在眼前，卻總是入水為空。只有當一個人徹底冷靜下來，變得泰山壓頂，臨危不亂時，記憶才會像幸運之神一樣，朝著自己慢慢靠近。

  那組密碼，其實是十個漢字：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