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用心良苦

  窗外懸月將落未落時，柳拂緹才稍稍動了下。

  「拂緹？」柳逾塵握著她的手，忙俯身上前。

  「哥哥……」柳拂緹勉強開了下口，可喉嚨里滿滿的血腥氣，令她一出聲就不忍促緊了眉頭。

  柳逾塵握著她的手輕輕用了幾分力：「哥哥在。」

  柳拂緹想起來，卻發現自己像被釘死在了榻上一樣，根本使不出一點力氣動彈，仰臉看著柳逾塵身後的滿目陌生之所，意識開始慢慢恢復，看樣子，自己仍在將軍府。

  「楊易呢？」柳拂緹四下查看，未見楊易身影，不免有些擔心。

  柳逾塵見她清醒了，終於安了心，臉上卻滿是不悅：「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了？現在還有空擔心別人？」

  柳拂緹怔了下，不過看他的樣子，楊易當是沒事，而他的口氣說是責怪，可在她聽來，卻更像是心疼的抱怨。

  「有哥哥在，我怎麼會有事？」柳拂緹拉著他的手，同他五指相交，想要開個玩笑，可身子一動，傷口就疼得她直咧嘴。

  

  「你躺好，不許動！」柳逾塵的眉頭擰做一團。

  「好，我聽哥哥的。」柳拂緹乖巧應下，蒼白的唇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柳逾塵甚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若真聽我的，下次就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楊易是習武之人，戰場上搏殺多年，若這麼容易被偷襲喪命，上面也不至於忌憚楊家到這種地步了，哪輪到你一個女子去給他以身作擋？」

  柳逾塵說得雖然沒錯，可柳拂緹的第六感還是告訴她，若自己不擋下這一刀，楊易必死。

  奈何這個時候，柳拂緹也不敢同他無端說這些，惹他後怕，只能裝糊塗：「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想把他推開……」

  柳逾塵聽來，也不知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日看到她和楊易在雪中並肩而行的場景，眸色漸黯：「可能連你自己都沒想到，竟會這般在乎他的生死……」

  「當然了！」柳拂緹壓根兒沒聽出另一層意思，一本正經地解釋，「他若死了，軍心必亂，邊境必起戰事。前朝儲君未定，若戰亂再起，燕朝如何負擔？即便是陛下依約立九殿下為儲，可這個時候，百官皆會當他是臨危受命，又有幾人能服？儲君之威不能服眾，繼承大統後又沒有武將可用，燕朝的江山只怕是搖搖欲墜，若真如此，這太子還不如給哥哥來噹噹，左右也坐不了幾日龍椅。」

  柳逾塵聽著聽著，竟被逗笑了：「你怎的什麼都敢往外說，這可是將軍府，慎言，慎言。」

  柳拂緹也後知後覺地驚詫捂住嘴巴，半晌之後才用極小的聲音道：「我說得又沒錯，是吧哥哥？」

  「你說是就是。」

  柳逾塵偏寵的目光投在她的臉上，慶幸，她還在，還活生生地在他眼前。

  「那哥哥今日進宮可還順利？」柳拂緹想到了什麼，忽而又問。

  柳逾塵回想了下，也像是察覺到了不對：「你這樣一說，今日見到九殿下的過程，未免太過順利了些，按例來說，那個時辰宮門已經落了鎖……」

  這話說完，柳逾塵遲疑了片刻，再次開口時，兩人幾乎異口同聲道：「是陛下故意的！」

  柳逾塵良久未能回神，柳拂緹也不禁感嘆，昭明帝這盤棋下的的確是好，原來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李嫣真的殺了楊易，而是要給李鶩創造一個可以將楊家順理成章，收於囊中的機會。

  如醍醐灌頂般的柳拂緹，此刻忽然有些想見昭明帝，從前與見他的兩面，每次都要跪很久，昭明帝對她來說，只是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君王，一言一行，皆有敲山震虎之威，哪怕是他好生說話，也令人不敢靠近。

  可今日，柳拂緹只看到了一個用心良苦的年邁父親，不惜冒險用他坐谷陽山數十年所換的君王威名，來為他的兒子鋪設後路。此事若成，李鶩可收楊家為刃，若不成，他被歌功頌德了幾十年的聖名，一朝便會因此舉被百官乃至天下百姓認作昏君，可這些，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

  若說從前君王二字在柳拂緹的眼裡，除了威懾，再無任何溫度，但現在，昭明帝將這二字一筆一筆的描繪勾勒出了身形，再也不是個冷冰冰的代名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