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浮夢一世

  又是那個大雪紛飛的臘月天裡，唐府中的一切都那麼死寂。

  「太子……不，皇上，皇上！」

  「臣一人做事一人當，求您，求您饒恕臣妻兒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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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鎮急切顫抖的聲音，自院裡深處傳來。

  唐月見循聲找去，看見重重侍衛圍在唐府內宅。

  唐家所有人都穿著破爛的囚服，倒的倒，死的死。

  屍橫遍地，大抵說的就是此番情景。

  唐鎮似乎已受過刑法，左腿只剩下一支空蕩蕩的褲腳。

  他渾身是血，一瘸一拐朝著負手站在台階上，身著龍紋黃袍的男人走去。

  唐月見心口一陣壓抑，她眯了眯眼，認出了雪中那道挺拔的背影——

  百里瑾。

  她想衝過去扶起跌倒在地的父親，只是雙腿宛如千斤重。

  她眼睜睜看著，卻怎麼都邁不開腿。

  身著華服的唐瑩瑩不知從哪走了出來，嫌棄地看了看倒在腳邊的唐鎮，冷笑著去了百里瑾身邊。

  隔著重重飄飛的雪，唐月見依稀看見唐瑩瑩巧笑嫣兮的模樣。

  百里瑾還微微偏了腦袋，側耳去聽她的話語。

  那聲呼喊如鯁在喉，唐月見剛一張嘴，唐瑩瑩就犀利地看了過來。

  她緩緩笑了起來，似乎在說——

  看見了嗎？這唐家皆因你的愚蠢，落魄至此。

  「皇上，那臣妾逃離在外的表姐，要如何處置？」

  明明隔的那樣遠，這句話卻無比清晰地在耳邊響起。

  「緝拿唐家要犯，不論生死。」

  百里瑾一聲令下，方才還視她如無物的侍衛，此時全都往她這邊看了過來。

  他們好像都是一樣的面孔，死死地盯著她，還齊聲喊著，

  「捉拿要犯，捉拿要犯！」

  唐月見驚恐地瞪大了眼，搖著頭不斷後退。

  可是身後熟悉的大門早就消失不見。

  她惶恐地捶打著那堵高高的白牆，身後黑壓壓的大軍越逼越近。

  風雪聲混著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讓唐月見萬念俱灰。

  她到底被帶到了百里瑾與唐瑩瑩跟前。

  唐瑩瑩站在屋檐下，高傲地看著她，猖狂地笑著。

  百里瑾依舊負手站在台階之上，聲音冷酷無情。

  「唐氏，你該當何罪！」

  唐月見張口想說話，卻怎麼發不出聲音。

  她只能拼命搖著頭，祈求她心愛的男子，能夠放她一條生路。

  磅礴的大雪越下越厚，沒一會兒就將蓋了唐月見全身。

  不知是這風雪寒涼，還是心中冰冷，總之凍得她渾身顫抖。

  「你唐氏暗中養精蓄銳，拉攏朝廷大臣，欺君瞞上多年之久，還有什麼可爭辯的！」

  「來人，將這唐氏父女——」

  「斬頭示眾。」

  唐鎮已然沒了向上爬的力氣，聽到這個結果，也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他倒在雪地里，任由兩名刑罰者將他押著。

  「呵呵，我唐家這麼多年來忠心不二，可笑！可悲！」

  劊子手的刀乾淨利落。

  一起一落，眨眼之間，滾燙的鮮血濺了唐月見一臉。

  那顆血淋淋的頭顱，沾了紅色的雪，就這樣滾落在唐月見身前。

  唐鎮死時都還瞪大了眼。

  「爹——」

  那道撕心裂肺的喊聲，終於衝破了喉嚨，響徹天際。

  高階上的兩人還在得意，唐月見豆大的淚珠潸然而下。

  她掙扎的爬過去，顫抖地伸手，緩緩替護了她一輩子的父親，合上了眼。

  得了百里瑾的令，又有兩人上來禁錮住了唐月見。

  這回換了另一個劊子手，一口烈酒而下，那鋒利的大刀，直接舉國頭頂。

  唐月見合上了眼。

  爹，娘，孩兒馬上來就贖罪——

  耳邊是呼嘯的風雪聲，唐月見心中早沒了希望。

  只是在刀光劍影之間，她似乎看見了，站在人群外的百里玄，正冷冷地看著她……

  「王妃，王妃，您醒醒呀。」

  唐月見猛地坐了起來，窗外早已有了春日的氣息。

  「王妃您可是做噩夢了？可嚇死奴婢了。」

  見她醒來，冬眠在一旁拍著胸脯感慨。

  她方才一進門，就看見王妃緊閉著眼，額頭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汗珠。

  無論她怎麼叫，都叫不醒她。

  唐月見也喘著粗氣，剛才的那些畫面，像極了上一世臨終之前。

  不同的是，上一世她是被百里瑾下令處死在外，從未親眼瞧見過唐鎮與沈知節的死狀。

  想來那時候的他們，也是那樣絕望的吧？

  只是夢的最後，她為什麼會看見百里玄呢？

  腦海中一時有些混亂，唐月見搖了搖頭，轉而問道，

  「殿下呢？今日還在書閣之中？」

  聽到問話，冬眠面色有些糾結，想了想，她還是如實說了出來。

  「回王妃，早些時候……海棠去送過飯食，她，她說是擔心王妃身體，所以才……」

  「殿下，殿下他未曾吃……不對，殿下吃過……」

  冬眠越解釋越亂，唐月見還是聽出了她的意思。

  總歸是海棠那丫頭擅作主張，想去見百里玄罷了。

  那日從唐家趕往宮中，她並未帶冬眠海棠一同前去。

  百里玄回府後，又一直將自己關在書閣之中，海棠自是從未瞧見過這府中真正的主人。

  唐月見看著窗外出神，是了，現如今百里玄回來，他與海棠早晚會相見。

  她若刻意阻攔，倒會壞了他的意思。

  唐月見抬手示意冬眠打住聲音。

  「行了，她要去便去吧。替我找身衣裳來，今日我親自下廚。」

  這回倒是海棠愣住了。

  她明明自幼便跟著唐月見，如今在有關海棠的事上，她的決定總是讓她意外。

  不過主人家的事情，也不是她們下人該多慮的。

  她找來衣裳，服侍唐月見梳洗打扮。

  唐月見說要親自下廚，可據她所知，唐大小姐自幼十指不沾陽春水，也不知道會做出怎樣的吃食。

  唐月見自然也想到了這點。

  在梳洗打扮的時候，她就一直詢問冬眠做飯的方式。

  她不知道，上一世唐月見流落在外的那些苦日子，硬生生將她從一個什麼也不會的小姐，變成了尋常人家的婦人。

  如今醫術顯露，已經讓有心人對她生了懷疑。

  若是再讓人知曉她還有一手不錯的廚藝，她雖是唐月見，可解釋起來也十分麻煩。

  只是百里玄日日也不進食，若不是擔憂他的身體，她也不會決定下廚。

  「嗯？冬眠，昨夜你是忘了關窗嗎？」

  兩人正要離開屋子，唐月見忽然發現，那向來關緊的窗戶，此時依舊開著。

  「這……奴婢記得是關了的呀。」

  小丫頭也心生疑惑，昨晚她明明還檢查了一番，才回去歇息的。

  難道真是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