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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我輩不死誰來死!

2024-06-02 10:16:52 作者: 傲骨鐵心

  武科會試地點離積水潭不遠,就在宣武門內側的小校場,不到十里地的樣子。

  小校場本是五城兵馬司的,為了舉行武科會試,兵部特意調撥了過來,臨時作為考生弓馬考試場地,為了簡便,策論也在這考。

  這規格待遇和進士會試可是天壤之別了,並且進士會試之後還有殿試,那是能進紫禁城的,武科這邊,卻是考完就算,大部分考生終其一生也未必能有幸入皇城之內一睹天顏。

  良臣路上還擔心自己進不去考場,找不到許顯純,不想小校場外根本沒有兵丁把守,盤查過往。甚至,校場大門口還有人賣西瓜攤和涼茶的。看著,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後世駕考中心外一樣。

  雖然感覺很熟悉,對自己找人也很方便,可良臣總覺得不對勁,看來看去,也沒發現到底哪裡不對。

  一些剛剛考完弓馬的武舉結伴從校場走出,然後一頭鑽進涼茶鋪里,一邊啃西瓜,一邊和同伴說著剛才考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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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賣西瓜的小販也是精明,將西瓜切成好幾片,論片賣錢,整體價格比單買一個要貴得多。

  此處進出的除了應試武舉就是考試官員,難得幾個閒人百姓,良臣也買了片瓜,隨意找了條長凳坐下。

  茶鋪里有十來個武舉,聽口音大多是北方的,鮮有南邊的。這主要是因為武科會試分南北兩京同時進行,並非只北京一處。當然,若南方武舉來京會試,也可。

  涼鋪外又有兩個考生剛剛考完,滿頭大汗的從校場出來。茶鋪里一人見了,忙喊了聲:「張名世,趙時可,你倆考得如何?」

  「還行吧,進不了前十,總不至於落榜。」被喚作張名世的是個身材不高,但卻很結實的年輕人。

  趙時可看著很是憨厚,很難讓人將他和武舉人聯繫到一起。二人一進茶鋪,便要夥計端來涼茶,大口一碗而盡。

  邊上有人給二人遞上西瓜:「你倆功夫練得紮實,肯定不會落榜。不過這屆武魁怕是那山東周鴻謨了。」

  「楊憲祿,我看未必,袁兄剛才可是箭不虛發,考官都稱讚,怕是不亞於那周鴻謨,這武魁花落誰家,還是未知數呢。」

  一個矮胖子笑著將手中的瓜皮扔進木桶,然後拿起店家的毛巾擦了把臉上的汗水,罵道:「也不知上面怎麼想的,這麼個大熱天叫咱們考試,沒給熱暈就算不錯了,哪能考得好。」

  「就是,兵部那幫人有本事自己上場去考了看看。」一個叫鄧起龍的武舉深以為然,對兵部的安排一肚子意見。

  矮胖子叫張大斗,山西人,家裡很有錢,可這人卻不安心做個富家少爺,非要習武考武進士,家裡拿他沒辦法,只好重金請了教習教他。

  這張大斗還真爭氣,別看又矮又胖,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以山西武舉第二名的成績入京會試。

  同樣家境不錯的許顯純就沒張大斗這般好命了,這回若不是偷偷溜出來,只怕都不能參加這屆武科會試。

  「行了,考都考了,有什麼好埋怨的,咱們這些人若吃不得苦,這天下還有誰能吃這苦?」

  趙時可笑著揮了揮手,要賣瓜的再送些瓜來,他請客。眾人鬨笑一聲,領了趙時可的情。

  「趙兄這話我愛聽,咱大明要沒咱們這些武人,能天下太平?」張大斗順手拿過瓜販送來的西瓜,咬了幾口,然後點了點頭,剛才他也只是發發牢騷而矣。

  「對了,袁兄,你怎麼不說話的?」

  說話的是坐在張大斗邊上的鄧起龍,被他問的就是剛才張大斗說箭無虛發,有望和山東周鴻謨爭武魁的袁見龍。

  袁見龍笑了一笑:「有什麼好說的,我輩習武不就是報效朝廷麼,如今朝廷讓咱們考武進士,給咱們機會,還有什麼好說的。」

  「袁兄你可是有望和周鴻謨一奪武魁的,論身手,我可不比你。」張大斗一臉佩服道。

  「就是爭了武魁又能如何?能騎馬夸街,還是能在大內一飲瓊林宴?」袁見龍搖了搖頭。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心中一傷。朝廷對他們這些武舉太是寒心了,堂堂武科會試,竟然就草率的設在此處,主持考試的也不過是兵部的幾個郎中,這和文進士比起來,真是讓人好不委屈。

  片刻之後,鄧起龍打破沉默,問袁見龍:「對了,袁兄得中之後,準備何處高就?」

  袁見龍想也不想道:「我想去投奔劉綎將軍。」

  鄧起龍點頭道:「劉將軍那可是好去處,袁兄日後必能有所作為!」

  說到得中之後去處,眾人又紛紛議論起來,有說去遼東的,有說去寧綏的,有說去西南的,天南地北都有。

  這時,茶鋪最里一個武舉走到袁見龍面前,朝他一拱手,道:「袁兄,我是陝西吳文杰,我也是去投軍劉綎將軍處的,日後說不定咱們有機會一起上陣殺敵。」

  袁見龍一喜,忙拉著吳文杰坐下,二人說些劉綎將軍那的事。

  張大斗一拍腦袋:「嘿,要是我們這些人都能得中,便都是同年了。他們文進士有同年之誼,官場上幫扶,咱們這些武進士就不說幫扶了,但願將來有機會一同上陣殺敵!」

  「對,有機會一同殺敵,殺出咱們這屆武科的威風來!」

  一眾武舉都是興奮,武進士考中的錄取率要比文進士高很多,甚少落榜的,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這茶鋪里的考生定是同年武進士。

  趙時可注意到了混在他們當中,卻什麼話也不說的魏良臣,不由好奇問他:「這位小兄弟也是考武科的?」

  「噢,不,」良臣忙搖搖頭:「我是找人的。」

  「找誰?」

  「許顯純。」

  「噢,還沒輪到他考呢。」趙時可朝校場東邊一指,「你若找他,現在進去在侯場那裡便能見到他。」

  良臣忙謝過此人,眾人又聊了會,張大斗說要進去看看後面的考得如何,眾人也都有心去看看,便呼拉一聲散了。

  一幫人走後,原先熱鬧的茶鋪頓時冷清下來。

  許久,良臣將手裡的瓜皮放了下來,靜靜的回想剛才所聽到的那些人名。

  一幕幕畫面在他的腦海中湧現:

  「陳帥,我輩不能救瀋陽,在此三年何為!」

  「童帥,北營完了!」

  「都死了,都死了,就剩我們了!」

  「人死吊朝天,袁兄、趙兄,張某我先行一步了!」

  「你個矮冬瓜著什麼急?要死,一起死!」

  「沒什麼好說的了,我輩不死,誰來死!」

  「皇上,我們盡力了!」

  「殺,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

  箭雨之中,一百二十名明軍最後的將校,向著前方毅無返顧衝去。

  他們沒有一個存活,都死了,死在了那個叫渾河的地方。

  時間,不多了。

  離薩爾滸還有十年,離渾河還有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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