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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河東奴 河西虜

2024-06-02 10:16:11 作者: 傲骨鐵心

  山神廟修得倒挺大,不過卻是廢棄了的,廟後已經塌了一小半。

  泥神像也只剩半截,不知道到底供奉的是什麼。

  車馬行的人對這山神廟挺熟悉,想來從前經常在此歇腳。

  大雨將路上的車輛都逼得停了下來,有的選擇和車馬行的人一起到山神廟躲雨,有的則是就地停在一邊,躲在車廂里避雨。

  到廟裡的大概有四五十人,人數最多的就是良臣所在的王家車行這一群了。

  眾人在廟裡各自尋了地方,或站或坐,一個個皺眉望著外面的大雨。

  不知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雨後道路是否又泥濘不堪,耽誤行程。

  良臣那車的車夫見客人身上都被淋濕了,便叫了個同伴,在廟裡找了些木頭和樹枝,升了一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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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燃起來後,不少人忙圍了上去烘烤身上的衣服。

  女客因為不便,只能默默忍受身上的濕意。

  雖是六月天,可陡然大雨,清涼降溫之餘,還是有寒氣的。

  那個曾出無心之言讓許顯純有些鬱悶的女童現在就凍得臉色發青,她母親陳氏將她抱在懷中,邊上有人從包袱里拿出件披掛給她娘倆禦寒。

  良臣身上也濕了,但不想過去烤火,因為人太多了。

  許顯純一直站在門口,他比其他人都要著急,距離武舉會試還有十二天,要是不能在考試日趕到,他就只能等三年後了。

  家裡如此反對,要是錯過,只怕三年後,再無機會了。只是,天公不作美,非人力可挽,許顯純縱是再急,也只能耐下性子,並祈禱前方道路不要因為雨大發生石流阻塞。

  不時有人到門口察看外面雨勢,無一不是哀聲嘆氣。

  出門在外,最怕遇上颳風下雨。

  雨,下得很兇,一時半會是不可能停下了。

  漸漸的,站著的人都坐了下去。

  廟裡也沒有什麼凳子可供眾人坐,便都席地而坐,大家天南地北的互相聊起來,以打發時間。

  烤火的人也換了兩批,車馬行的管事見那女童在母親懷中還在發抖,擔心別給凍著發燒,便張羅起來,要大家讓出個位子給這娘兒倆烤火。

  帶女兒移到了火堆邊後,陳氏不迭感謝眾人。有人見她母女不易,便問陳氏去京城做什麼。

  陳氏有些遲疑,不想說的樣子。問的人見了,自是不好再問,笑著就要走到一邊和同伴說話。這時,女童卻道:「娘帶我去京城是找我爹的。」

  「小姑娘,你爹在京城做什麼,叫什麼名字啊,說不定我認識呢。」問話那人是個中年人,見女童可愛,不由起了逗弄之心。

  「我爹叫高起潛,做什麼的?我,我也不知道…」女童抬頭看她母親,想讓母親說爹是做什麼的。

  陳氏面色微微有些發燙,將頭低了下去,小聲道:「我夫在京城做些小買賣。」

  「噢。」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女童見他點頭,忙問:「大叔,你認識我爹嗎?」

  「呵呵,不認識。」中年男人笑著搖了搖頭,他不想騙這個小姑娘。

  女童有些失望,陳氏忙將她抱在懷中,於耳邊悄悄說了句話。女童聽了,頓時又高興起來。

  旁觀眾人見了,都是會心一笑。

  不遠處,魏良臣亦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高起潛?

  有意思,有意思…

  良臣在心頭記下這娘兒倆模樣,但願這母女倆要尋的真是那位崇禎年間的大襠高起潛吧。

  胖子見雨不會停了,又把馬吊拿了出來,鬼迷心竅還想著翻本的張差主動幫著拉人,很快,牌局就打了起來。

  良臣閒著也是閒著,便想過去看看胖子怎麼做的手腳,耳畔卻傳來一句不大的聲音:「一幫粗人,淨知道耍錢。」扭頭看去,說這話的是和張炳同行的少年郎君。

  良臣有些好笑,人家打牌礙你什麼事了,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聽到那少年人說話的可不止魏良臣一人,還有許顯純。不過許顯純沒理會,看都未看那少年一眼。

  少年人是側著身子和張炳說話,沒有發現魏良臣正看著他。

  張炳則是看到良臣注視著他們,覺得這少年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但怎麼也沒印象,便不去管,笑著對身邊少年郎君道:「旁人的事干你何關係,你且看你的書。」

  少年郎微一點頭,但沒有馬上取出書本看,而是拿出一份邸報,指著上面一條消息對張炳道:「薊急則援薊,遼急則援遼,學生以為遼按這道制遼策頗是有遠見,也可行的很,怎的朝廷卻不納呢?」

  邸報是明朝發行的記有軍事和政策等事的文抄,類似後世的報紙,一層一級下發,歸兵部車駕司主管。

  民間可由官府自行購買邸報閱讀,以知天下大事。有些地方更是專門安排人手在交通要道,市井繁華之處宣讀邸報,以使百姓聞知。

  少年郎手中這份邸報就是他家裡從縣裡六房買來的。不過邸報上記載的事情一般都是一月前或兩月前的,不是即時信息。在明朝,也做不到當天事,當天就天下知。

  張炳在家時識字不多,入宮後為了往上爬,和內書堂出來的那幫狠人競爭,倒是用心跟人讀書,認了不少字。寶鈔司的公文都能自行處置,邸報上的東西當然也看得懂。

  粗略掃了眼少年所說的那條消息後,張炳暗自點頭,這件事他在京中時就曾聽聞過。

  上個月,遼東巡按熊廷弼向兵部尚書李化龍上了條陳,認為眼下遼東最大的敵人是建州女真,條陳上說「今為患最大,獨在建奴,將並北關以圖開原,而宰賽、暖兔等酋哄然並起,河東之擾尤甚十倍河西。」

  所謂河東和河西,乃是以遼東三岔河為界。河東有奴(女真)患,河西則有虜(蒙古)患。

  熊廷弼向朝廷奏稱河東奴患現在比河西的虜患要嚴重,明軍在河東的遼陽、瀋陽、鐵嶺等地各自孤立,難以相互呼應,萬一河東有事,廣寧駐軍馳援,則河西蒙古諸酋必乘虛而入,所以朝廷應該在河東一合適地方設萬人左右精兵駐防,以隨時應急。

  若不能,則應在山海關屯駐重兵,做為薊州鎮和遼東鎮共用的一支機動精兵力量。

  熊廷弼身為遼東巡按,上書朝廷自有他的是處,只不過這條陳並沒有被兵部採納,原因是熊的方案耗錢太多,足要三十多萬兩銀子。爾今國庫經三大征,哪還有錢來供熊廷弼實施這一計劃。

  並且,兵部不認同熊廷弼的意見,他們以為河東奴患不過小事,女真內部自相攻伐,難成氣候。朝廷只要繼續平衡他們便是,大患還是河西的蒙古人。

  兵部將這道條陳壓了下來,沒有當回事。車駕司那邊按例登錄邸報,如此,天下人方才了解此事,不過看法不一。

  張炳沒想到這位要去京城國子監學習的少年竟然對邊事還感興趣,有些好笑,放著好好的舉人不去考,關心這個做什麼。

  正要隨便說幾句應付這少年,風雨中,卻有幾道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那幾道身影很是亮眼,正是「手執繡春刀,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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