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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教唆

2024-04-30 22:13:11 作者: 玖拾陸

  「莫說這不吉利的話!」杜雲瑛打斷了杜雲諾。

  杜雲諾撇了撇嘴:「我哪有說錯?三姐姐你想,這些年,定遠侯府真的是……永安九年時,我們還小,沒見到那場面,四年前的事兒,你也忘了?」

  四年前,永安十四年。

  杜雲瑛打了個寒噤。

  那個元月,京城裡沒有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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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開時,扶靈回京的隊伍伴著漫天的白紙銅錢,哭泣聲壓抑得讓人永生難忘。

  定遠侯及長子、三子戰死邊關,算上永安九年為了救父親而戰死的四子,定遠侯只剩下二子這麼一個兒子了。

  而穆連瀟,是定遠侯長子留下的唯一的血脈。

  捧著靈位入京時,他不過十二歲。

  滿門忠烈,留下多少寡婦!

  那個家中,似乎寡居才是常態。

  杜雲瑛覺得害怕,杜雲蘿卻只余憤怒和恨意。

  全是陰謀!

  她閉上眼,腦海里滿是那讓人窒息的哭聲,她看到自己穿著孝服站在侯府大門外,死死盯著那越行越近的隊伍。

  烏黑的棺槨如磐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指尖拂過靈牌,冰冷徹骨。

  無論過去多少年,她都忘不了那一刻。

  穆連瀟被送回京城的那一刻。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緊,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印,杜雲蘿回過神來:「我是記得的。」

  永安二十五年,她成了一個寡婦。

  杜雲諾以為她說的是永安十四年的事兒,連連點頭道:「嫁去定遠侯府,做世子夫人,瞧著是風光無限,咱們杜家長臉了,可在裡頭過日子的那個是五妹妹你呀!如今邊疆依舊不太平,世子何時會出征,誰也說不準的。到時候,他去了前線,你在京城裡擔驚受怕不說,萬一,有個萬一,這往後還如何啊?要我說呢,趁著祖父沒有拿定主意,趕緊去求求他,以杜家的出身,王公將相的,咱們不去攀那高枝,門當戶對的官宦人家還是不少的。京城裡那麼多世家公子,總有合適的,平平安安最要緊了。」

  這話,聽起來句句替杜雲蘿著想,且句句在理,為了替妹妹考量,做姐姐的連不該掛在嘴邊談論的婚配事情都說了,可謂是掏心掏肺。

  從前的杜雲蘿,是真的聽進去了。

  而現在,她終是明白,杜雲諾的重點在「求求祖父」上頭,她想讓杜雲蘿去惹禍,去和祖父祖母爭執,她想讓杜雲蘿失寵。

  杜雲瑛反應快,又有自己的小九九,當即便領悟了,眸子一轉,趕忙幫著勸道:「可不是嘛!嫁與將士,和豪賭有什麼差異?這是要拿一輩子去賭了。五妹妹,三嬸娘那兒,定也捨不得的。」

  杜雲諾一見有了幫手,又添了一把火:「我這般著急,就是怕祖父會答應。我偷偷告訴你,我那日聽見我父母說話呢,父親前陣子叫祖父訓斥了一頓,祖父說他不思進取,就在太僕寺里當個寺丞,大伯父外放,嶺東又不是個好地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做回京官,三伯父在禮部,六部那地方,削尖了腦袋都不一定能爬上去,杜家想要和祖父在任時那般榮耀,怕是難了。祖父又不甘,只能罵父親了。五妹妹,若是杜家和定遠侯府做了姻親,可是多了一座大靠山,若世子爺不幸,杜家興許會更上一步,我聽說,穆大太太的娘家可是飛黃騰達了的。」

  「這和賣了五妹妹有什麼區別!」杜雲瑛愕然,「這、這……哎!」

  杜雲蘿心中冷哼,周氏娘家發達,靠得可不是戰死的公爹丈夫,而是周家子弟爭氣,文采出眾、譽滿京華,卻有人眼紅,非要搬弄口舌。

  無論此刻杜雲蘿多麼清醒,當年的她卻是怒火中燒的。

  她怕祖父、祖母會為了杜家的前程把她「賣」了,她怕像姐姐們說的,以後要當寡婦,她衝進了蓮福苑,換來了祖父祖母的呵斥和懲罰,她哭著去向母親求援,清暉園裡,甄氏卻給了她一個耳刮子。

  她怔在了原地,她以為,母親這是為了父親和兄長的前程而捨棄了她,明明杜雲瑛說,母親定然是捨不得她去賭的,可事實卻是……

  杜雲蘿哭了一天一夜。

  許是因著她的抗拒讓定遠侯府覺得失了顏面,這門親事不了了之。

  卻不想,夏日裡的一面之緣,一場「意外」,又把這婚事放到了檯面上。

  親,到底是定下了,婚期定了三年後。

  一紙詔書讓穆連瀟出征,更讓婚期提前,捧著聖旨的杜雲蘿仿佛見到了灰暗的將來。

  直到上轎那一刻,她還在掙扎。

  是甄氏拿著剪子抵在脖頸上,逼著她上轎。

  這也是為何在穆連瀟死後,她決意和娘家人撕破臉的原因。

  分明,分明當年就看到了這種可能性,分明她來來回回說了無數次這豪賭的風險,可杜家,沒有人聽她的,他們把她當做了棋子,來鋪開了升官路。

  直到母親故去後,杜雲蘿才慢慢想通了許多。

  甄氏是疼她的,父母有他們的無可奈何。

  甄氏是打了她,卻也瞞著所有人跪在蓮福苑裡,才讓這最初的試探不了了之。

  最後,是祖父點了頭,甄氏無能為力。

  聖旨到了杜家,誰有反抗的本事?若杜雲蘿抗旨,杜家不僅僅是丟人,而是丟命。

  甄氏無路可選,只能以死相逼。

  杜雲蘿想,她傷母親太多,傷到杜雲茹、杜雲荻都恨了她。

  這一回,斷不該那般了。

  這門親事,她甘之如飴。

  她不會讓穆連瀟枉死,她敢賭,她要賭!

  見杜雲蘿沒有什麼反應,杜雲瑛輕輕推了推她:「怕了?這會兒怕,往後要哭!你不敢與祖父、祖母說,就去找三嬸娘,讓她幫你求求情。」

  「我為何不敢?」杜雲蘿挑眉問她。

  當年她也是這麼說的,她受不得激將,一點就著,衝進了蓮福苑。

  杜雲瑛心中一喜,嘴上道:「那就快些去吧,這事兒宜早不宜遲。」

  杜雲蘿頷首,轉身往蓮福苑去。

  時辰已經不早了,除了要伺候病中的甄氏而耽擱了些工夫的杜雲茹,正屋裡站滿了人。

  杜雲蘿打頭,挑了帘子進去,福身問安行禮。

  夏老太太睨了三姐妹一眼:「呦,這可真巧了,明明不順路,三個人卻是一道來遲了。」

  杜公甫坐在羅漢床上,抿了一口茶:「她們平素就一道進出的,這一道來了,有什麼奇怪的。」

  夏老太太被駁了顏面,偏過頭生悶氣。

  杜公甫訓了話,便讓人都散了。

  杜雲蘿抬步要走,杜雲瑛連連與她打眼色,她都跟沒瞧見一般。

  杜雲諾有些急,順手拉住了杜雲蘿的手:「五妹妹……」

  夏老太太瞧在眼中,道:「怎麼了?有話就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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