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獸潮

  柯爾特遠古森林的入口處。

  「踏踏，踏……」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三道身影火急火燎地跑著，臉色蒼白，神態緊張。

  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整個森林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與黑暗，隱隱有紅芒點綴，那是災變生物的眼眸，唯有右前方風聲呼嘯，響起很大的打鬥聲。

  「陳軒，你沒搞錯吧？」

  牧師林潔兒緊了緊衣服，怔怔地望著森林深處，那頭近十米高如大廈般粗壯的黑豬王，鮮血順著結實的臂膀不斷流淌，一個又一個猙獰的傷口，讓人看著不禁瞳孔一縮。

  但更令人驚駭的，還是貫穿黑豬王的那杆藍色長槍。

  

  不……那不是長槍。

  望著那盤根錯節，卻緊緊纏繞在一起，像是藍色長槍一樣的——雷電，林潔兒不禁沉默了。

  良久，回身望了一眼，卻見隊友陳軒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雙手忍不住輕輕顫抖，向前匍匐探進：「這頭黑豬王已經重傷，只要搶在那個魔法師前面殺掉，我們離升至2級也就不遠了。」

  是的，魔法師。

  那遊走如龍的雷電，正是出自森林深處某位魔法師之手。

  「這……這不太好吧？」

  搖了搖頭，一向拿不定主意的林潔兒，這時也是有些六神無主。只是，那隱隱蒼白的臉頰，卻訴說著她內心的惶恐不安。

  她只是在路上偶然遇到了陳軒，見他能夠單殺獠牙黑豬，便一起組隊，哪想到會遇到這種陰險的勾當。

  人家辛辛苦苦把黑豬王打個殘血，你竟然去截胡……

  「怎麼不好？」陳軒一臉不屑，冷笑道：「我們悄悄摸過去殺他個措手不及，那魔法師可以單挑黑豬王，必然有不少的好東西。」

  天哪，這真的是末世！

  眼前的隊友不僅要劫貨，還想殺人……同為歷練者，他怎麼忍心下手的？

  一旁始終緘默的獵人蕭瑟知曉了陳軒的打算，微不可查地向後退後了半步，望向陳軒的眼神多了幾分鄙夷，至於林潔兒……這不就是究極聖母白蓮花+腦癱嗎？不值得關注！

  「走！」

  陳軒小聲喊了一句，提起手中的長劍，悄無聲息地摸到了戰場周圍，回頭道：「蕭瑟，一會你來牽制住黑豬王，我先殺掉那個魔法師。」

  說話的時候，陳軒還在四處搜尋魔法師的蹤跡，壓根沒有意識到蕭瑟已經調轉方向朝著森林深處走去。

  他更不會發現，在左手邊第三棵柯爾特巨藤爆竹柳的樹冠上，一個中年男人正冷冷地望向他。

  又走了幾步，陳軒意識到不對勁，猛地扭頭一望，除了亦步亦趨、瑟瑟發抖的林潔兒，哪裡還有蕭瑟的身影？

  「靠，這崽子竟敢臨陣脫逃？」

  大罵了一聲，陳軒咬緊牙根，沉聲道：「撤，人手不夠，打不了！」

  林潔兒暗暗舒了一口氣，正準備離開柯爾特遠古森林之際，卻見與黑豬王纏鬥的那條藍色雷電突然調轉方向，朝著二人的方向追趕而來。

  「被那魔法師陰了，快跑！」

  陳軒怒喝一聲，拔腿射向另一個方向。

  黑豬王暴跳起身，近三米長的獠牙直接將一棵柳樹貫穿，氣勢洶洶地沖向雷電。

  血腥氣味不斷向四外擴散，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野獸、獠牙黑豬，漸漸形成一個龐大的獸潮。

  樹冠上隱藏著的中年男人全身緊繃，眉頭緊鎖，「這可不太妙，本想借黑豬王弄死這個要暗算我的蠢貨，卻意外引發了獸潮……」

  眺望向四周，肉眼可見樹影聳動，紅芒不斷朝著這邊靠攏，很快便要形成包圍圈。

  「離開森林，前往地勢平坦的古塔斯沙漠，只會讓這群災變生物行動更為迅速，對我不利，看來只能往森林更深處逃了。」

  想到這裡，中年男子當機立斷，在巨柳的樹冠上不斷彈跳翻躍，身法敏捷得不像是魔法師，反倒像刺客。

  「嗷……」

  黑豬王連連咆哮，粗魯地扭斷攔在身前的樹木，死死跟在中年男子的身後。

  「靠，這黑豬王發什麼瘋？怎麼追著我不放？」陳軒一臉惱怒。

  「我，我們不會有事吧……」

  「閉嘴，臭垃圾！」

  聽著林潔兒很是不安的聲音，陳軒心中更是煩躁，回頭狠狠罵了一句。

  「……你，你怎麼能凶人家！」

  「靠，再墨跡先把你殺了！」

  望著陳軒那危險兇狠的目光，林潔兒心臟驟停，卻是沒有多言。

  倒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此刻的她，不知何時腿已是軟了下來，連帶股間都有著異味傳出。

  就這樣，在中年男子刻意引導下，黑豬王窮追不捨，死死追在陳軒、林潔兒身後，為自己分擔了很多壓力，更有越來越多的災變生物被巨大的動靜吸引而來。

  或許是冥冥中的天意，那方向竟然直指馮科的領地。

  ……

  片刻後，正在領地內等待著第四波災變生物入侵的馮科，收到了一條提示。

  【經查，領地方圓20公里內進入其他歷練者。因歷練者正處於作戰狀態中，暫時無法發布守城任務。】

  「唔？」

  馮科有些意外，瞥了一眼覺宇，大聲打趣道：「有歷練者靠近了，不知道是尼姑還是道士？」

  「無聊。」

  覺宇盤膝坐在雪地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你才無趣。」

  自討了個沒趣，馮科撇撇嘴，不再纏著覺宇，起身眺望向遠方，自言自語道：「歷練者在移動中作戰，要麼是游擊，要麼就是逃亡。前者倒也還好，後者就不太妙了。」

  聽到這話，覺宇緩緩睜開雙眼，淡淡道：

  「逃亡意味著實力懸殊，不是敵人太強就是歷練者太弱，等等便有結果。」

  馮科微微點頭。

  若歷練者死亡，智腦會給出提醒，能活到第三波的歷練者不至於太弱，災變生物很大可能是黑豬王。若歷練者成功擊殺災變生物，脫離了作戰狀態，智腦同樣會給出提示，以詢問馮科是否發布招募任務。若歷練者離開了招募範圍，智腦也會告知。

  理論上來說，只需等待片刻，便會知曉這冒險者是什麼情況。

  然而十分鐘過去了，智腦仍然沒有任何提醒。

  馮科不自覺地在領地徘徊，就連覺宇也起身安靜地眺望向四周，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啊……」

  「救命啊……」

  就在這時，一聲分貝高得嚇人的慘叫聲劃破雲霄，從領地極西之地傳來。

  「這是？」

  忽的傳來女人的聲音，馮科也是嚇了一跳，連忙望向西方。

  但汲血魔燈的照明範圍有限，只能聽到更遠處柳葉嘩啦啦被刮落的聲音。

  片刻，大地微微在顫抖。

  「不好，敵人數量很多，在往領地這邊趕！」馮科面色驟變。

  從大地顫抖的頻率與程度來看，最少有不下十隻獠牙黑豬，甚至還有從未出現過的相當誇張的震顫聲。

  那是黑豬王！

  「阿彌陀佛。」

  覺宇雙手合十，緩緩走向了地蔓壁壘旁，肅殺地望向前方，「有危險，更有機緣。」

  「呼……」

  馮科深深提了口氣，一臉凝重地望向西側：「第四波還有些時間，加餐了屬於是。」

  又過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最先映入視野的是，披頭散髮恍若瘋婆子的林潔兒，以及傷痕累累的陳軒。

  在他們二人身後，成群的黑影宛如潮水般，從黑暗中湧來。

  有體型粗壯的野獸，涌動著猩紅的眼眸。

  有連連咆哮的獠牙黑豬，還有……一頭被藍色閃電糾纏著的，體型高近十米的巨大黑豬王，發出「嗡嗡」之聲，全身上下透漏出虛弱與疲勞，但眼眸透露著極端的恨意，死死盯著領地外的一棵柯爾特巨藤爆竹柳的樹冠。

  循著黑豬王的視線望去，馮科隱隱看到了樹冠上站著一個人影，全身包裹在黑暗之中。

  「嘖嘖，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樹上的兄台好算計啊，把這麼一大波怪物引到這邊……我是該謝你好，還是該恨你好？」

  「你沒有選擇。」

  樹上傳來一道略顯粗獷的聲音，帶著疲憊的喘息。

  「哦？不知兄台給我的選擇是……」馮科輕笑一聲，不急不緩地開口。

  很明顯，這是個難纏的角色，深知領主前期的弱點。

  無法外出，地點固定，只能被動防守，一旦被某些居心不良的歷練者算計，極有可能葬身於無盡獸潮之中，這也是為何馮科始終沒有向女王殿下透露領地坐標的原因之一。

  害人之心或許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他在末世生存的生存法則之一。

  深深喘息了幾口，樹冠上的中年男子掃視了一圈領地，視線停頓在疾風箭柳與地蔓壁壘上幾秒，語氣頓時緩和了幾分：「我被獸潮追趕，本意只是活下去，奈何黑豬王窮追不捨又皮糙肉厚，逃亡過程中發現這邊有光，生存本能使我不得不往這邊趕。」

  能屈能伸，似乎是個真君子。

  「也有幾分道……」

  「快救我，救救我們啊！！」

  還不等馮科話說完，宛如殺豬似的高分貝慘叫聲，在整個森林迴蕩開來，隱隱之中更是帶著幾分聲嘶力竭與哭腔。

  鮮血夾雜著淚水和鼻涕，林潔兒發瘋般地射向領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就在這時，智腦傳來提示——

  【有歷練者靠近領地，請確定目標關係：招募/中立/敵對。】

  馮科並未急著做決定，而是細細打量。

  這女人很狼狽，已然被嚇破了膽。

  在沒有確立招募或中立關係前，便往人家領地跑，說明腦子是壞掉的。

  「求求你，救救我！你一定會救我的吧？我們都是歷練者，應該互相幫助的！」

  一副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模樣。

  「呵呵，勸你別再靠近了哦，會死的。」馮科面無表情道。

  本以為這女人只是傻缺+花瓶，但這番話一說，又暴露出了聖母屬性。

  「為、為什麼？」

  林潔兒一臉懵逼，兩條腿跑得極快，根本沒把馮科的話放在心上。

  在她看來，逃入領地是活下來的唯一辦法。

  見這女人絲毫沒有理會自己的警告，馮科目光一冷，直接朝著智腦發出指令：「這女人，敵對關係。」

  【嗡！已確定目標歷練者為敵對關係。擊殺歷練者不會獎勵經驗值、白拉爾，但會獲得其擁有的所有物資。】

  智腦的聲音響起，但只有馮科、覺宇能夠聽到。

  「不知死活。」

  馮科冷笑一聲，沒再關注這個女人。

  大自然尚且物競天擇，在末世搞什麼互幫互助，簡直是笑掉大牙的言論。馮科的心神更多放在了獸潮與柳樹上的男人。

  唯有令他感到威脅的東西，才值得關注。

  至於這女人和那個傷痕累累的男人……抱歉，看情況，好像是死定了。

  100米、99米、98米、97米……

  林潔兒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雙腿拔得飛快，仿佛前方是聖地，是天堂。

  直至跑到距離領地三十米的位置，與馮科、覺宇只相隔著地蔓堡壘，幾步便可踏入領地範圍之時——

  唰唰唰！

  疾風箭柳的藤蔓在空中翻飛，宛如章魚的觸手，隱隱拉出破空聲。

  眨眼間，十根藤蔓完全延展開來，遙遙指向林潔兒，輕輕一抖，十枚柳葉悄然滑落，化為綠芒瞬間洞穿了林潔兒的身軀。

  -7！

  -7！

  ……

  林潔兒雙眼瞪大，難以置信地望向馮科，即將重獲新生的喜悅表情驟然凝固在臉上，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直接撲倒在地。

  死了。

  見到隊友被殺，陳軒神色大變，但卻沒有絲毫的傷感，只是多了幾分對馮科的戒備。

  身後的獸潮即將碾壓而來，陳軒皺著眉望向領地，那裡顯然是不歡迎他的，強行闖入只能落得和林潔兒一樣的下場。

  再看向柳樹上的黑影，恨意直躥天靈蓋，怒喝道：「是你，都是你搞得鬼！」

  「呵，若你不起歹意，我才懶得管你。」

  中年男人冷笑連連，冷嘲熱諷道：「殺人劫貨適合強者，不適合垃圾和蠢貨。」

  「你……你等著！」

  陳軒攥緊手中長劍，再次向著領地走了幾步，對馮科喊道：「幫我，只要讓我進領地，我得的白拉爾一半都歸你。」

  疾風箭柳擊殺林潔兒，他看得一清二楚，或許這座領地可以吞下獸潮……一旦能建立招募關係，生存便得到了有效的保障。

  「不行，你太弱了。」馮科面無表情地搖頭道。

  「你……你要和那個人合作？」陳軒指向柳樹上的中年男人。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你是在與虎謀皮！！」陳軒在做最後的爭取。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馮科冷漠無情的目光。

  「好！很好！別以為我不知道，領主無法離開領地，現在你拒絕了我，早晚會有後悔的那天！」

  連番被拒絕，陳軒感覺自己的尊嚴被踐踏得粉碎，發瘋般地怒吼著，接著又向柳樹上的中年男人威脅道：「你也等著！老子早晚要了你的命！」

  說完拔腿就跑，一頭扎進領地南方。

  因為獸潮是被中年男人引來的，主要目標並非陳軒。現在中年男人並不打算繼續跟著陳軒，而是停在領地後方的柳樹上，領地橫亘在獸潮與中年男人之間，獸潮與領地必然會爆發大戰。

  所以理論上來講，逃向南、北兩側都能活命，但顯然沒有被領地招募來的收益大，是迫不得已的選項。

  「施無所畏之德，離怖畏之印明。」

  就在這時，領地內傳來一記威嚴而又渾厚的聲音，陳軒驚駭地發現自己竟然不受控制地調轉了方向，重新沖向了領地！

  當他回頭時，剛好與覺宇對視在一起，那雙仿佛有著無窮魔力的眼眸令他徹底淪陷。意識喪失前的最後一秒，只見覺宇朱唇微啟：

  「施主，苦海無涯，去地獄便是解脫。」

  隨著梵音響起，覺宇周身緩緩擴散出一個金色虛影，掐無畏印，不斷牽引著陳軒的身體走向領地。

  直至闖入疾風箭柳的射程——

  嗖嗖嗖！

  十枚綠葉悄然射來，鮮血噴灑而出，漸漸染紅了白茫茫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