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兄弟相殘

  華陰，因在華山之北得名。而華山是華夏之根，華夏之「華」，中華之「華」，源於華山。這裡號稱天下第一險，峭壁嶙峋，古木參天，山間四季都有白雲繚繞，仿佛神仙之境。

  華陰城中，慕容兄弟剛剛得到燕國舊主慕容暐的死訊，以及苻堅大肆屠殺鮮卑族人的消息。

  慕容泓大罵苻堅殘暴不仁、喪盡天良之餘，心中卻有一絲小興奮和期待：哥哥慕容暐死了，按他的「遺詔」，自己已經可以稱帝了！

  慕容沖想的卻是衝進長安城，殺他個痛痛快快，殺他個乾乾淨淨！就讓整個長安城，和自己那段屈辱骯髒、不堪回首的記憶一起埋葬了吧！自己深愛的姐姐，一同侍奉過那個男人的姐姐，也被那個醜八怪殺了……「我要為姐姐報仇啊，殺了那個頭大脖子粗，身子比腿長的醜八怪！他何止是殘暴不仁、喪盡天良，他還提起褲子不認人，他是個噁心的禽獸！我一個堂堂好男兒，身為大燕國的皇族，生下來就封中山王，9歲就是大司馬，卻要承受『胯下之辱』……身體和心靈已經遭受如此不堪的凌辱，卻還要忍受那幫大臣們的詆毀，擔憂不知道哪一天苻堅就聽信這些「忠臣」的諫言，讓自己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那些秦國的忠臣，他們一個個把自己比作「妹喜」、「褒姒」，這可都是聞名古今的紅顏禍水，我一個大好男兒，豈能背上這樣的惡名！」

  好在三年後，苻堅終於將他送出了宮，做了平陽太守，不用再承受那樣的凌辱了。

  無數個夜晚，慕容沖反覆說服自己要活下去，因為還有姐姐，因為他想看到燕國復國，看到苻堅慘死！

  如今機會來了！

  慕容泓和慕容衝起了爭執，慕容泓的意思是，舊主已死，「大燕國」不可一日無主，當前最重要的是舉行登基大禮，昭告天下，確立新主，再興兵討伐苻堅。而慕容沖卻一刻也等不下去，恨不得飛到長安城，殺！

  

  慕容沖怒不可遏：「你是有多想當皇帝！大哥屍骨未寒，你不想著報仇，卻著急稱帝，惦記這爛燕國的皇帝寶座不止一天了吧？！」

  慕容泓橫眉怒喝：「你在跟誰說話？！我看你是走火入魔，被仇恨蒙住了眼，迷住了心！」

  慕容沖冷笑道：「你是怕了那個醜八怪吧？看看你，一心想著回關東老家，念著那一畝三分地，大燕國交給你這種雄心壯志的皇帝，真是前途無量啊！」

  慕容泓：「回關東老家是絕大多數族人的心愿。你要為自己那丟盡祖宗八輩臉面的醜事報仇，也不要拉上這麼多族人給你陪葬！記住，我做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指點點！」

  慕容沖原本就淨白的臉色更加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許久之後，才呵呵乾笑兩聲，憤而走出議事大廳。

  大廳中眾將領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好。尚書令高蓋打破沉默，道：「大王，卑職以為，中山王所說不無道理啊。如今長安城四面被困，缺糧少米，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聽說苻堅很快就要去討伐姚萇。現在我們籌備大軍，只等苻堅出城打姚萇，我們就可趁虛而入，長安城唾手可得啊！如果苻堅打敗姚萇，盡得北方羌地的糧草，長安之圍一破，我們再要取長安，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慕容泓正在氣頭上：「哼！你也想學中山王，對本王做事指指點點嗎？！」

  高蓋：「卑職不敢！」

  慕容泓：「你怎麼不說，我們可以坐觀苻堅和姚萇兩虎相鬥，等他們拼個你死我活，我們好整以暇，正好給他兩個一起端了！」

  高蓋：「大王所言甚是，卑職考慮不周！」

  此次議事不歡而散，也沒討論出個結果。

  慕容沖從小就極為俊美，燕國前皇帝、父親慕容俊對他極其寵愛，三歲就封他為中山王。他的哥哥慕容暐繼承了皇位後，同樣對這個俊秀的弟弟十分寵愛。身為燕國太宰的四叔慕容恪將死之時，囑咐慕容暐可讓慕容垂擔任大司馬，總管燕國兵馬軍事。慕容暐排擠提防五叔慕容垂，沒有採納這一建議，而是將大司馬一職給了當時年僅九歲的的弟弟慕容沖。

  慕容沖就是這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連老天爺都那麼偏愛他，讓他俊美得一塌糊塗，男女老幼通殺。

  但這一切，都隨著12歲那年燕國覆滅而改變了，他從天之驕子變成了一個無比輕賤的「兔兒爺」。只有他自己知道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別人只有嘲弄、唏噓、輕視，即使有些許同情憐憫，也都無關痛癢。

  他有他的驕傲，他有他的脆弱。他不能忍受一絲對他的侮辱，不能忍受天之驕子淪落凡塵的心理落差。

  對慕容泓有意見的不止慕容沖，還有高蓋為首的幾位將領。慕容泓對屬下苛刻嚴厲，寬仁不足，屬下將士從附近百姓那裡搶奪的財物糧食要統統上繳，一點都不允許私藏，曾有士兵因為私藏了一些瓜果，而被慕容泓下令鞭打，遍體鱗傷，險些喪命。

  高蓋從議事廳出來後悄悄找到了慕容沖，轉達了幾位將領的意思：中山王您的威望能力超過濟北王(慕容泓)，願意擁立中山王您為燕國新主！這些擁立慕容沖的人中，赫然就有剛剛逃到燕軍中的慕容永，還有其他幾位慕容氏的王族。

  慕容泓就這樣悲劇了，被親兄弟和一幫手下將領殺死在軍中。

  隨後慕容沖宣布代行皇帝職權，整頓大軍，集結糧草戰馬，準備奪取長安！

  而苻堅比慕容沖早行一步，從五重寺回來以後，立即集結兩萬大軍，由兒子平原公苻暉和女婿衛將軍楊定為前鋒，親征羌奴姚萇。殺了長安城一千多白奴算什麼？這些忘恩負義背叛朕的羌奴一樣該殺，殺他個痛痛快快，殺他個乾乾淨淨，殺出個朗朗乾坤！

  令苻堅不滿的是，隨軍出征、貼身護衛的林凡卻卸掉了槍頭。不用槍頭如何能夠殺人？這小子是不是比我以前還要更傻更天真，妄想在千軍萬馬你死我活中展示他的好生之德？

  林凡的回答卻是：「在屬下眼中，很多人並不該殺。但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天王眼中的該殺之人，天王自可取他性命。而屬下眼中的不該殺之人，自然不會與他以命相搏。」

  說這番話需要極大的勇氣，這近乎抗旨，只要苻堅一句話怪罪下來，是夠得上殺頭的！

  苻堅對林凡異常的寬容仁厚，道：「你不以命相搏，可別人是會取你性命的！」

  林凡：「天下若要安寧，總需有人先放下刀。」

  苻堅喃喃的重複這句話，「總需有人先放下刀」。這是何等胸懷！

  苻堅打量了林凡許久，最終還是仇恨占了上風：這個少年還是太年幼天真，想我以前何嘗不是願意寬仁治國，最終落得個什麼下場？！對這些薄情寡性、不忠不義之人講仁義，他們配麼？他們只配得千刀萬剮，剁碎了餵狗！

  你有你的因，我有我的果。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路。你講你的仁，我殺我的人！世界從來都是如此。

  苻堅也沒有深究，只是略帶不屑的對林凡道：「戰場上刀兵相見時，希望那些羌奴也會對你放下屠刀！」

  姚萇叛逃鄜洛川時只有萬餘人，在這一帶占山為王之後，遠近散居的羌人都來歸附，又集聚了數萬人。姚萇知道苻堅親自來征討，十分忌憚，下令10歲到50歲的男性，只要能拿武器的都必須上戰場，如此也湊齊了兩萬大軍。這些人一半都是平民百姓，從沒修過武功，更沒有什麼道法。但因為生在亂世，見慣了刀光劍影，握起大刀長槍倒也不比手握犁把鋤頭更加生疏。

  姚萇在大軍陣前高聲呼喊：「族人們，你們甘心辛辛苦苦放羊牧馬，卻讓別人喝奶吃肉嗎？你們願意看到至親的家人被殺死，妻女被擄走為奴為婢，供人驅使、任人凌辱嗎！族人們，還記得我那慘死的大哥、你們摯愛的武王嗎，武王就是死在賊人苻堅手上，如今，他還要來蹂躪我們的家園，殺死我們的親人，擄走我們的妻女！你們都甘心忍受這一切嗎？」

  姚萇說的大哥姚襄，雄姿英發、勇武絕倫，又博學多才、禮賢下士，在部族中威望極高，雖然不是長子，也憑藉才能威望被羌人擁立為首領。姚襄曾與晉朝大司馬桓溫交戰失敗，羌人聽聞姚襄重傷，都痛哭流涕！可見姚襄在族人心中的地位。

  上萬的羌人戰士爆發出震天的怒吼：「不甘心！」

  「為武王報仇！」

  ……

  苻堅和姚萇的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