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苦了你了

  趙宸雙眼清澈，抬起頭對視上嬴政，古井無波的目光。

  一時間大殿內氣氛有些凝固。

  二人皆都無言，嬴政有幾次想像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總覺得不妥。

  說到底嬴政對趙宸的認知，也只不過是才從今天開始的。

  雖然他自認看人一向很準，但對於趙宸這個自三歲起，就請命前往庸城祖地的兒子，似乎有種讓他看不透的感覺……

  挪了挪嘴唇，嬴政眉頭不展，遂即廣袖一揮，還站立在大殿各處的一眾內侍，皆都悄無聲息的退去。

  整個麒麟殿只剩下嬴政、趙宸二人。

  想到今日趙宸在西門的果決，還有酒肆時的一席言論，嬴政緩緩道。

  

  「寡人有些好奇，朝堂公卿與天下士人都覺得寡人是暴君，所行之事皆是暴政，你的那些言論是如何得來的？」

  身在幾近邊疆的庸城，或者這些又是何人教他的？

  趙宸拱了拱手，面色坦然道。

  「兒臣一為父皇子嗣，二為大秦公子，身在這個位置上，自然所見所得皆需和旁人不同！」

  下意識的呼吸放緩，嬴政覺得這是他聽過最動聽的話！

  要是扶蘇有這覺悟該多好……

  不知不覺語氣輕緩起來，嬴政看著不卑不亢的趙宸，雙眼眼底閃過一絲複雜。

  遂即收攏心神，嬴政繞過案牘，走下九五台階，跨過幽深的水池，慢慢來到趙宸身前。

  站定，看著垂下眼眸的趙宸，嬴政略帶回憶道。

  「庸城清苦……這些年苦了你了……」

  雖然趙宸還是不動聲色的模樣，只是神態間恭謹了幾分。

  但要趙高或者其他公卿大臣在此的話，肯定會是大吃一驚！

  趙宸不清楚，可平常接觸嬴政日久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始皇陛下，是萬萬不會如此寬慰一個人的！

  就算是對於最會獻媚的小兒子胡亥，嬴政也是一副嚴格要求的樣子！

  從未向現在這樣，竟會對一個在大秦上下，都猶如透明人一般的趙宸，開口說出了以往不可能說出的話！

  以今日對趙宸片面的了解，還有看一個人的一言一行，趙宸都給嬴政帶來了深刻的印象。

  不然就原本如同陌生人般的關係，嬴政是萬萬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趙宸心中一暖，畢竟嬴政也算是這個世界，唯一讓他可以算作依賴的存在。

  搖搖頭，對嬴政低沉道。

  「兒臣不苦，苦得是天下百姓！」

  嬴政面容一滯，聽了趙宸所言，心思急轉。

  難道心底還是覺得自己所施為的是暴政嗎？

  怎麼現在卻和扶蘇那股子儒家一樣的味兒了？

  眉頭緊鎖，深深看了眼垂首低眉的趙宸一眼，嬴政轉身回到皇座高台之上，手指在桌案有節奏的敲擊著。

  沉靜了一會兒，嬴政收回心神，對下面趙宸道。

  「過幾日，宸兒與寡人一同東巡！」

  甘泉宮。

  一個內侍進來，看著正面無表情整理公文的趙高，安靜的垂手站立在一旁。

  「說！」

  「大人，羅網來報，陛下有旨讓九公子跟隨東巡……」

  啪嗒！

  厚重的逐漸掉落在案几上，緩緩散開，只見其上撰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趙高掩飾住心底的異樣，眼神示意內侍退下，隨後快速整理好滿桌的書簡，腳步匆忙的離開了沒入夜色的咸陽宮。

  來到胡亥府邸。

  還未下馬車，趙高就聽到了府院內飲酒作樂的喧譁聲。

  看著因為東巡臨近，而越發肆意的胡亥做派，趙高狠狠挑了挑眉，心底卻閃過輕蔑。

  遂即在管家的引領下，趙高進入胡亥府邸。

  只是在大殿門外往裡看了眼，那奢靡的場面，讓趙高神態莫名，隨後換上陰沉的面孔，在管家小心翼翼的的恭送下，先一步前往了密室書房。

  當胡亥進入書房的時候，臉上的笑意還未散去，在趙高的注視下，胡亥收攏笑容，妝模作樣的一揖。

  趙高直直的盯著胡亥，讓胡亥有些心底發毛。

  「老師……」

  胡亥低眉聳眼的道了聲。

  趙高輕輕點頭，隨後凝視著胡亥，斬釘鐵斷道。

  「公子！臣會在陛下面前請旨，過幾日公子與我們一同隨陛下東巡！」

  「什麼？不行……」

  臉色大變，任胡亥怎麼也沒想到，趙高前來竟然會是為了這個事情。

  原本都因為嬴政即將離去，而開始恣意妄為的胡亥，怎能願意常伴在嬴政和趙高的眼皮子底下？

  東巡路上哪有什麼樂子可言？

  看著胡亥急不可耐，甚至失色，沒有一點大秦公子的城府。

  一些其他事情上趙高都會允許胡亥，但這關於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最終胡亥萬般無奈的答應了下來。

  趙宸回到府邸。

  說起來可笑，他人都回到咸陽近一天了，可家裡卻未有進入看上一眼。

  回到府邸，趙宸被待到當中正廳，原本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當他看到大廳整座的身影手，神情頓時一喜。

  快步進入殿內，來到殿內唯一的那人面前。

  那人起身的對趙宸一揖，趙宸伸出雙手用力一扶不讓人拜下去。

  「先生不必多禮！」

  二人面對而坐，趙宸雙眼掩飾不住的喜意，對一身儒巾的劉伯溫輕聲道。

  「沒想到先生會來咸陽……」

  劉伯溫捋捋唇下胡鬍髯，笑了笑。

  「賈文和留在北方為公子謀劃基業，我們二人商議，必須有一人要在公子身邊出謀劃策，北方主張王道，所以文和兄留下就夠了。」

  聞言趙宸想了想也是如此。

  劉伯溫放在北方卻是用處不顯，反倒是在自己身邊能綻放出不容忽視的光彩。

  隨後趙宸對劉伯溫，把今日和嬴政從酒肆，到剛才麒麟殿，二人所交談的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意在讓他分析分析嬴政有何用意。

  聽完趙宸的訴說後，劉伯溫垂眸沉吟了一會兒，遂即抬起頭，又帶上笑意，對趙宸道。

  「恭喜公子！」

  趙宸閃過疑惑，不就是和嬴政一起東巡嗎？

  雖然也在自己的計劃之內，但那只不過是為了救嬴政罷了，可沒這樣直接被要求一起東巡的！

  迎著趙宸的不解，劉伯溫緩緩搖頭，笑吟吟道。

  「公子啊！暫時不管始皇陛下有何用意，但跟隨在始皇陛下左右，離大業功成已經有一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