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博弈
2024-06-02 05:21:19
作者: 屠蘇
第二日一早,大軍開拔,往幽州而去。
李妧發現,不僅是那些侍女不見了,而且,原本要送她去齊國和親的晉朝的那些人也不見了。
不知道是送還晉朝了、還是送去了燕國?
她心裡暗暗猜想,不過卻沒有多問。那些人原本也是晉皇送來監視她的,又沒有什麼交情,再則她自己現在都是寄人籬下,更沒有多管閒事的必要了。
李妧看著那些將士們有條不紊的忙碌著,倒是有些無所事事。
她跟文碧的行禮很是簡單,只有兩套換洗的家常衣裳,貴重些的,便是那日卸下來的首飾——多虧了要進入齊國地界,因此打扮得很是隆重,倒是被她們撿了便宜。
有了這些首飾,回頭變賣出去,也能買個小院兒,有個棲身之所。
李妧正想著,突然聽見有人叫她,抬頭一看,卻見劉啟正沖她招手。
「女郎,我們這就要出發了,跟我來。」
李妧連忙拉著文碧跟上去。
劉啟帶著她們停留在一輛馬車前:「將軍之前受了傷,還未痊癒,唯恐長途跋涉傷口再裂開,所以備了馬車。正好你們騎馬也不方便,將軍便命你們跟他同乘。」
李妧聞言一愣。
原來這個時候他身上是有傷的,難怪他這樣厲害,前世卻還被人設計吃了那樣大一個虧。
至於同乘——李妧沒有多想。她不是那種矯情的性子,人家肯帶她一起已經是萬幸,哪兒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的。
她利索的爬上馬車,又伸手,將文碧也拉上來,然後掀開車簾,卻見慕容恪已經坐在了裡面。
少年人手捧竹簡,正認真的看著,身上硬朗的氣勢在此時也有些軟化,倒是顯出幾分清貴溫潤來。
李妧眨眨眼,隱下眼裡的情緒,向他利索的行了個禮。
她跟慕容恪說起來,也才見過幾次面,之前見面時的情形都有些緊急,上一次是送藥,像這樣平靜的時候倒是少有,倒顯得過分的安靜。
李妧心想,要是兩人都不說話,那也太尷尬了些,於是客氣的寒暄道:「將軍咳疾可好些了麼?」
腦海里那沖人的味道記憶猶新,慕容恪臉上一僵,連忙想要說已經好了——他可不想再吃那勞什子的大蒜羹!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一時著急,他居然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嗆得他連連咳嗽。
眼見李妧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就差說出他這樣的情形,還要再多吃幾次大蒜羹才行……
慕容恪心下一驚,艱難的憋住咳嗽,一張臉憋得通紅,好半響,才說出來話:「好、好多了,阿妧不必費心了!」
李妧狐疑的看著他——這可不像是好了啊。
前頭吆喝著啟程的聲音傳來,李妧來不及多問,連忙往馬車裡一鑽。
文碧也緊隨其後的跟了進去,才剛坐穩,馬車便晃晃悠悠的啟程了。
慕容恪的馬車不如謝安的馬車布置得那樣華貴,而是簡潔得很,只不過舒適度卻絲毫不差,空間也很大。
身下墊著又厚又軟的皮毛,馬車行駛起來,只感覺到輕微的顛簸。
文碧卻覺得有些不自在——這位慕容將軍時不時便撇她一眼,看得她怪不自在的。
她尷尬的掀開車簾,卻見外頭正是劉啟趕車。
通過這兩日的相處,她同經常接觸的劉啟、馮慶二人倒是熟稔了一些,特別是這劉啟,雖然看上去五大三粗怪嚇人的,但實際就是個熱心腸、又有些缺心眼的大老粗。
劉啟正趕著車,一回頭就看見文碧掀著車帘子,頓時咧了一口大白牙:「在車裡悶得慌?要不坐車頭來吧,咱倆還能聊聊天兒。」
一個人趕車實在是太無聊啦。
文碧正受不了車裡沉悶的氣氛,聞言求之不得,同李妧說了一聲,便果真掀開車簾小心的挪了出去。
等車簾再次落下,馬車裡只剩下了那兩人。
慕容恪臉上雲淡風輕,心裡卻又贊了一遍文碧——他沒有看錯人,這個丫頭果然是個懂眼色的!
李妧也迅速的反應過來,這不就等於她跟慕容恪要獨處了嗎?太尷尬了吧!
只是事已至此,她也不能立刻便將文碧拉進來……
開始還不覺得,可是現在卻有些如坐針氈,特別是慕容恪還看著她……
正當她思索著要說些什麼話緩解一下氣氛,卻只聽得旁邊傳來一聲低笑,如玉石撞擊之聲,悅耳至極。
她抬頭望去,卻見慕容恪臉上的笑意還未散,眼裡星光點點,看向她的目光里竟然有些……溫柔?
李妧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垂下眼瞼,避開了他的眼神。
慕容恪眸光一動,收斂起眼中的情緒,隨口問道:「可會博弈?」
李妧垂下的眼睫眨了眨,如實道:「少時學過一些,略會一二,恐怕不能與將軍相比。」
她的聲音軟軟的,綿綿的,仿佛有一根羽毛,輕柔的從耳邊划過。
慕容恪從一邊馬車的暗格中拿了圍棋,又擺上棋盤,動作從容不迫,耳尖卻慢慢的紅了,鎮定了一會兒,才又道:「坐在馬車上閒的很,不如你我對弈幾局。」
說完不待她回答,自取了黑子,把白子放到了她面前。
李妧見狀,也不好推辭,只得端正了姿勢,標準的跪坐了,只對他頷了頷首,想了會兒,便執了白子放在棋盤的右上角。
慕容恪見她走的這一步,心知她對博弈之道可不是略知一二那麼簡單,因而也正了臉色——要是不認真,等會兒輸了,那可太丟臉了。
如今局勢還簡單,他沒有猶豫,執了黑子落在棋盤上。
在下到第四子時,他果斷的展開了進攻之勢。
李妧抬眸望了他一眼,如此激進的開局?
思索了一會,索性不避讓,於後手以相同的方式硬碰。
慕容恪沒想到她會硬碰硬,避讓了一步。
如此一來,白子略顯霸氣,黑子卻有些保守了。
馬車內的兩人認真的看著棋盤上的局勢,時間緩緩的流過,只聽得到馬車外的腳步聲,和車內的落子聲。
一個時辰後,李妧棄子認輸,微嘆一聲:「將軍棋藝高超,阿妧輸了。」
「你已經很好了。我與許多人對弈過,你的棋藝還勝過許多兒郎。」慕容恪想起方才那酣暢淋漓的一局,真誠的讚嘆,又好奇問道:「在家時,應時常研究吧?」
李妧眼神一動,上一世在齊宮,彼時的齊王好此道,因此她確實費心研究了一番。
她收斂起思緒,低聲道:「少時鑽研了一番,然博弈著實耗費心神,此後便不大執棋了。」
慕容恪注意到了她短暫的沉默,卻也不說什麼,只道:「要縱觀全局,必然要耗費不少心神,卻也是修身養性的好法子。」
一邊說著話,一邊收拾著棋局,不一會兒,棋局上已然乾乾淨淨。他卻又執起一子,落在棋盤上。
這是要再來一局的意思啊。
橫豎這樣比干坐著強,李妧也不推辭,大方的拿了棋子。
二人你來我往的,竟然有些意趣,除了用午膳的時間,二人都沉迷在棋局裡。
雖然大多都是慕容恪贏,不過也贏得並不輕鬆。李妧懊惱總是棋差一招,好勝心起,全力之下,也能贏個一二回。
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隨著落子的聲音響起,李妧眉眼帶笑,正要說話,馬車卻突然急停了下來,忍不住驚呼一聲,慣力帶著她往前撲了過去,旁邊並無可抓住的事物,李妧驚慌的白了一張臉。
正驚慌時,卻覺得自己手臂一緊,被人大力的一拉,她索性借著那力道撲了過去,慌亂中,只聽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慕容恪低低的悶哼了一聲。
李妧額頭吃痛,反應十分迅速的努力向後仰著頭,白著一張臉,小嘴無措的微張,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