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明日飛其那

  千算萬算，宋時年到底沒算過這一招。

  顧長頤能從穆承淮眼皮子底下溜走。

  委實是他高看了穆承淮，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看不住。

  明煬帶著人衝進來，見穆承淮已經坐在了地上，枯瘦的腿被以奇異的形狀彎折過去，拖曳在身後。

  他面色冷凝，一點點用手爬到夠不到的地方，把那些照片一一收攏於手。

  「先生！」

  身上的監測儀和針頭全部被拔下來，丟在一旁，發出「滴滴」的警報，明煬衝過去，想把人抱起來，可那人卻抬手阻止他。

  宋時年站在一旁，抱著肩，居高臨下的望下來，冷笑道：「早做什麼去了？」

  他一向瞧不上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是。

  生在他們這種境遇的家庭，每一步都應該步步謹慎，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

  

  這裡容不下仁慈，也容不下心軟。

  男人費力又狼狽的將照片攏入懷中，臉色煞白，仔細查看每一張。

  是在海上……走的海路。

  也是，去其那的空中路線太過於顯眼，很容易被當成目標，

  宋時年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你知道當年那批貨的去向嗎？」

  委於冰涼的地面上，脊背抵著床側的男人勉力抬頭，按著心口，唇色攀上紺色。

  此話一出，宋時年果真停下腳步。

  「穆承淮，」他回過頭來，眯了眯眼，「倒是我小看了你。」

  蒼白孱弱的男人靠著床頭櫃，抿了抿唇，喘息急促，「我懷疑……顧安霖彼時留下了消息。」

  宋時年轉身合上門，斜斜倚著一側牆面，情緒總歸平靜些，「你的意思是，顧長頤知道？」

  他皺眉，陷入思索：「但這一切只是我們的猜測，根據當天晚上能夠得到的消息，顧安霖是被雲庭強迫性帶走的，而在會所里到被注射毒劑送去搶救的全部過程，親眼目睹的人只有雲庭一個。」

  到底是那些人出現在頤寧，逼問顧安霖無果，惱羞成怒給他注射毒劑從而折磨他，可沒想到他因此死去。

  還是雲庭與其勾結，因愛生恨，將顧安霖交給那些人折磨，亦或是幫他們折磨顧安霖，才導致慘劇的發生。

  「不。」

  男人彎了彎唇，臉色慘白的不像話，但他的眼瞳里，凝著深深的漩渦。

  「當年在場之人，並非雲庭一個。」

  宋時年愕然。

  顧……顧長頤！還有顧長頤！

  「可顧長頤根本就不記得……」

  男人低低咳著，搖了搖頭：「她早晚會記起來，我相信她。」

  宋時年按著突突亂跳的額角，頭痛欲裂，聞言嗤笑一聲：「等那女人想起來，黃花菜都要涼了！」

  他轉身就往外走。

  「我去其那，你安分在頤寧待著，免得自家後院著火，顧不過攤子。」

  摔門的生意激的穆承淮心率驟然拔高，他按著心口，痛的臉色煞白，指尖翻看過的照片悉數落下去，散在地上。

  明煬怕他再折騰，趕緊給他撿拾起來。

  可下一刻，他就聽到自家先生低喘著開口：「準備一下，明日飛其那。」

  航路要比海路快的多，但目標也大，很容易打草驚蛇，將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但這也是最快趕上顧長頤的法子。

  明煬咬牙，不敢違逆，只能應下來。

  穆承淮面無表情的換了衣裳，綁了束腰，整裝待發，叫他備車，回老宅一趟。

  宋時年說的對，他不能再逃避下去，就算是血脈里承流著再相似的血，穆家的那些人……也始終跟他不同路。

  再晦暗的天，也終究會有徹底放晴的那一日。

  穆氏敗落，清理掉所有暗樁，徹底退出地下市場，在整個行業內都是不小的震動。

  大家都覺得，穆家已經成為第二個宋家。

  但也有人有不同的看法。

  穆氏雖經過大清洗，折損嚴重，但這樣的局面，怕是穆氏那位身殘的掌權人所親手推就，穆氏徹底洗白，於往後長遠來看……確實不是壞事。

  家族中不少人因為涉及暗樁被抓，餘下的親屬求到穆老爺子面前，日日要討個說法。

  穆承淮起初不想處理這些麻煩，打算冷著他們，避的遠些，日子一長，法院宣判，警方處理，那些人自然就消停了。

  可倚著目前光景來看，這恐怕不行。

  一排車子穩穩停在穆氏老宅，其中最中央是一輛黑色的加長版林肯，被眾人簇擁著下來一個英俊孱弱的男人。

  他剛出醫院，很難憑藉自己下車，不得不依靠身邊人的攙扶，拄著掖拐下來。

  離開之前，他的一雙腿皆綁好護具，勉強可以落地撐住，雖不著力，需要旁人攙扶，但至少多些體面。

  穆承淮落在輪椅上，腰背筆直，有人上前收了掖拐，推著他進去穆氏老宅。

  不同於從前的安靜肅穆，如今的老宅，隱隱顯露出衰敗頹廢的氣息。

  宅院寥落，傭人遣散大半，園子裡花葉落地，鋪滿小徑，同樣無人打掃，滿是敗落之象。

  老宅並未設無障礙通道，輪椅通行有些顛簸，穆承淮蹙了蹙眉，搭在一側的手指慢慢攥緊。

  前來老宅求見老爺子的人自然吃了閉門羹，管家和余蓮在下頭應對，穆佑安被關了些日子，剛放出來不久，同樣灰頭土臉的待在家裡，哪裡都沒有去。

  而穆承淮出現的時候，大家幾乎把他當成了救星。

  「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穆佑安正被余蓮安排著跑前跑後，心裡頭不耐的厲害，這一下見了穆承淮，簡直是跟見了救星一樣。

  「哥！你快讓他們走吧！」

  穆佑安哭喪著臉想要撲上來，卻被穆承淮身邊的保鏢隔開。

  男人眯了眯眼，臉孔蒼白冷峻，削尖的下頜微微抬起，目光掃過，氣勢倏爾落下。

  穆佑安立刻就不敢動了。

  跟著進來找茬的家屬們也都噤聲，面面相覷。

  這個瞧著蒼白孱弱的身殘男人，就是十幾歲便掌穆氏、身居高位的穆氏掌權人。

  他低低咳著，屈指叩了叩一側，待廳內氣氛壓抑到底端時，才緩緩開口：「你們想要的，都在這裡，每個人自己上前來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