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是你的未婚妻

  天蒙蒙亮的時候，穆承淮睜眼，終於從疼痛的深淵中脫出，恢復理智。

  劇烈的神經痛發作的時候，常常會刺激其他的心肺，加劇心悸和哮喘的發作，除此之外，他幾乎喪失身體的使用權，會出現諸多狼狽的場景。

  譬如……劇烈的嘔吐和失禁。

  這樣的狀況，他勢必不會讓顧長頤看到的。

  

  穆承淮蹙著眉，試探著動了動身體。

  四肢綿軟，全身上下都像被車轍碾過一樣，連手指都動不了。

  可是——

  身邊好像有人。

  穆承淮情況穩定之後，是不要人守著的，他不喜歡有人與他同在一室，即便護工守著，也是睡在隔壁。

  他蹙了蹙眉，感官歸位，方才察覺出手是被握著的。

  掌心相合，是溫軟的觸感。

  穆承淮頗為詫異，吃力的扭過頭來，擰著脖頸，望過去。

  只見顧長頤抱著他的胳膊，趴在床邊，安然睡著。

  如瀑的長髮落下，覆在後背上，更顯得她整個人嬌小玲瓏。

  阿頤……她怎麼在這兒？

  穆承淮疑惑的眨了眨眼。

  小姑娘知道他不喜歡，所以從來都不會在他身邊留下，昨夜神智清醒的最後確是沒有發現她，但再後來，就不知道了。

  「唔……」

  似乎是感覺到他醒了，小姑娘動了動，睡眼惺忪的爬起來，神色懵懵的，「早上好呀——」

  她活動了一下枕麻的胳膊，揉了揉眼睛，就要起身去洗漱。

  突然間，她動作頓了一下，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樣，愕然扭頭。

  「你醒了呀！」

  小姑娘頂著一頭毛毛躁躁的頭髮，睡意還未全然消散，人就歡快的笑起來。

  她撲回來，湊到他面前，仔仔細細的打量他，滿眼關切：「還疼嗎？」

  夜裡所有衍生而出的情緒和狼狽的病勢在晨光乍起的一瞬間，全部消失無蹤，唯獨身體筋絡的四處交錯交接處仍有突突跳起的疼痛，穆承淮下意識蹙了蹙眉，試探著動了動手指。

  有些吃力。

  「還好。」

  他出聲時，才發覺自己喉嚨嘶啞的厲害，可很奇怪，嘴唇卻不干，模糊的記憶里，似有人一直在用棉簽蘸水，點潤他的唇。

  「咳……咳咳……」

  穆承淮試探著活動了一下手腕，過了好一陣子，方才抬起手來，指節仍舊無力。

  「要起來嗎？」

  顧長頤靠近了些，跪坐在一側，輕輕托著男人後頸，護著他的肩背，慢慢扶著他坐起來。

  她動作很輕也很慢，知道晨起之時這人暈眩的厲害，緊靠過來，攬著他瘦削的身體。

  「咳……讓他們來。」穆承淮低咳著側身，手臂虛軟，撐不住身體，加之又暈眩的厲害，胃裡頃刻就翻騰起來。

  顧長頤「嗯」了一聲，沒動，維持著從後面抱住穆承淮的動作，讓他多緩一會兒，「不要急，你緩過來，我就按鈴喊他們。」

  穆承淮沒再堅持，皺眉忍著晨起的眩暈，闔了眼睛，倚在顧長頤懷裡，重重的喘著。

  因為久病的緣故，他身形清瘦，顧長頤抱著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凸出分明的脊骨，明顯不比常人康健。

  「阿頤。」

  兩人都非常默契，沒有提及昨夜的事情，但穆承淮仍舊再次囑咐：「往後不用在我這守著，回房間去睡。」

  顧長頤沒應，停頓半晌，用下頜蹭了蹭他的後腦勺，「結婚之後，也是這樣嗎？」

  不待男人驚訝，顧長頤就再度開口：「你家老爺子昨夜跟我通過電話，問我與你，如今是什麼關係。」

  男人神色驀然一凜。

  他撐著身體，吃力的坐起來些，偏頭望向顧長頤，動了動色澤慘敗的唇，神情肅然：「抱歉，我不知道發生這樣的事，但我會儘快處理。」

  縱使百般算計，穆承淮的短板到底是在身體這一塊上，他發病昏睡的時候，旁人大可爭分奪秒的謀算什麼。

  顧長頤失笑，「你就不問我怎麼答的？」

  男人頓了頓，垂下眼帘，「那……你怎麼答的？」

  顧長頤環著他的身體，俯在他耳邊，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我說——」

  「我是你的未婚妻。」

  她抬起左手，露出無名指上的鑽戒，笑的眉眼彎彎，「這是我在你臥房的枕頭底下發現的，是給我的，對嗎？」

  連尺寸都全然吻合。

  穆承淮其實早就做好了準備，只不過在探望尹恆以後，生出了遲疑之心。

  他是想讓顧長頤再想一想的。

  顧長頤心裡頭明白，但她已經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上輩子所有被忽略的細節匯成的謎團一直在腦海里蔓延，穆承淮身體迅速衰敗、短短不到三年就撒手人寰又是為何，穆家究竟還隱藏著什麼秘密？

  如此種種，今生今世，她必須知道緣故。

  「是……給你的。」

  男人沒料到這小姑娘連鑽戒都翻到了，忍不住低低嘆了口氣，慢慢揉著心口，「但是阿頤，你真的確定嗎？在我身邊……可能遇到的危險，會比如今多更多，而且……不論我與誰聯姻，我活一日，就都會永遠護著你。」

  「你沒有必要真的趟進這趟渾水裡。」

  他會護著她，至死方休，也不會因為任何聯姻而待她有半分不好，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動物，興許她……也會考量一下。

  可顧長頤的回答卻非常堅韌果斷，「我真的確定。」

  她攤開手，望著那枚精緻奪目的鑽戒，彎著唇角，輕笑起來：「穆承淮，不論出於什麼緣故，都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男人偏頭，定定看著身邊的小姑娘，良久，才應了一聲，「好。」

  手臂恢復了些許力氣，穆承淮揉了揉她的腦袋，笑了一下，「去洗漱吧！今日與我一起，回老宅一趟。」

  既然小姑娘有了決定，那麼……自己也該帶著她，在老宅露一露面。

  也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都清楚，他即將成婚，莫要再覬覦他手裡的東西。

  顧長頤點了點頭，給他後背和身體兩側墊好抱枕，又湊過來，極輕極快的親了一樣他的臉頰，方才邁著歡快的腳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