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技術宅

  一直跟著這個華裔男子的車後面，很快就出了市區。這也符合江小白預計的情況，謹小慎微的人絕對不會把約見地點放在自己據點附近。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身後是否有主使，但看樣子負責技術的人應該就是他。剛才我看到他兩隻手的手指修長有力，而且保護的很好。肯定是十分在意。不管怎麼說都不要讓他走掉。」江小白眼盯著前面的車，對鄭不為跟老黑吩咐。

  「放心吧，我死盯著他。」老黑蓄勢待發，憋了這麼多天，總算是有活幹了，之前讓胡馨月一天三頓好吃的養的身子都要圓了。

  出了郊區很遠的距離，周圍逐漸荒涼起來，這裡最低溫度也零下了，荒野上滿是黃金色，落葉被風捲起，打著旋的飛舞著。

  「一個半小時了，按照他上班的地點，應該快要到了。」鄭不為分析著，他對於犯罪心理學都有研究，所以分析的幾乎差不多。

  果然，當拐過山坳以後，前面兩公里的距離出現一棟二層小樓，前面車子的速度也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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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夠帶江小白回來，首先是對他身份的確定。除了老王的介紹，在網絡上已經可以找到江小白的一些信息了，包括那隱藏很久因為歐陽楠比賽曝光的詞曲唱作人的身份都清晰可見，而他那些為數不多的視頻也可以辨認出他的樣子。

  到了小樓附近，江小白看到男子下車，也跟著打開車門，「你倒是挺會享受。」

  房子是木質結構，跟國內後世一些防腐木建造的小別墅沒有什麼區別，鋁合金的窗子顯得乾淨整潔。在用圍牆圈起來的小院還能看到一側有煙囪的影子，看來江小白猜測的不錯，這裡應該就是造假的所在地。

  「地方偏了一點，不過好在沒有人打擾。」男子也不解釋太多，打開門請他進去，鄭不為跟進去以後，老黑則被攔在了外面，「地方小，進去太多人招呼不開。」

  江小白朝老黑點點頭，實際上他分析，這裡應該也就是男子一個人居住的地方，再說有鄭不為也足夠了。

  老黑悻悻的退後幾步，有點不服氣的瞪了他一眼，實際上心裡卻嘀咕，鄭不為比他危險多了，這人真是不識數。

  進到院子裡，果然別有洞天。一連排的窯洞風格迥異，就連窯口所用的土質都可以在顏色上分辨出來各不相同。江小白特意做過功課，知道這都是仿造定窯、鈞窯、汝窯還有景德鎮的原始風貌而建，只不過規模上很小，但足以見得這個人是有多用心，也怪不得很多專家都會在他做的東西上頻頻打眼。

  彎腰從窯口那撿起一把土在手中揉搓，看樣子就是在生產過程中留下的殘渣，江小白不由得一陣惋惜。這個人顯然是個鬼才，能夠有這種能力還有這種技術，用來坐在這個簡直是一種資源浪費。

  「既然我已經到了這，也就不著急看東西了，不如聊聊怎麼樣？」江小白隨意在一個用來裝土的木箱上坐下，也不進屋，只是裹緊了風衣。

  「聊什麼？」男子一愣，顯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說說你怎麼想到做這個的。」江小白叼了一根煙也不點著，就在嘴邊不斷變換方位，有點學生沒事轉筆那種無聊感。

  「其實我一直喜歡，只是小時候家裡不讓，沒有什麼機會接觸。」男子朝江小白伸出手要煙，等他反應過來遞給他以後，他背著風點燃，「我家就是做這個的，但是對我學習寄予了厚望，一種盼著家裡能出個文化人。所以爸媽執念很深，從來不讓我接觸。可越是不讓，我就越是感興趣，偷著學摔坯塑性上釉繪畫甚至偷著練書法。一直到我考上大學然後又出國留學才有機會有時間有真正的獨立空間做這個。」

  「不簡單，自學成才白手起家。」江小白豎起大拇指，刨除對他行為的不恥，顯然他的經歷也是很多人所經歷過的。

  因為父母望子成龍，所以不得已不活成他們想要的模樣，然後一直找不到自己人生的意義。等到自己真正能做主的時候，對自己的放縱根本讓父母都想像不到有多麼的離經叛道。

  這位男子能考上大學並且出國深造，顯然是可以認定他某方面足夠優秀，但那被壓制的才華一旦展現出來，更是讓人震驚。

  「你學什麼的？」江小白這種聊天方式就好像剛認識一個新朋友在相互盤道，一點都不介意對方是否願意告訴自己。

  「大學的時候學物理材料，到了美國跨專業學的化學。」男子嘴角流露出一絲得意，顯然是對自己的選擇很順心。

  「你牛，雖然按照你父母的意思上了大學，但是學的東西都用得上。」江小白這回算是見識了心機是怎麼一回事。

  這哥們感情為了燒制瓷器，用自己得天獨厚的條件為自己創造了更多可能。不管是物理還是化學，在口口相傳的瓷器匠人身上都難以理解的東西都找到了科學的依據。甚至詳細的數據分析才讓他製作出了可以以假亂真的成品出來。

  不過這還不算什麼，更讓江小白吃驚的是，他竟然為了不求人，還自學了繪畫和書法，簡直是難以想像。跟人家團隊作戰不一樣，他這個是一個人撐起了整個制假團隊啊。

  男子不好意思的低頭，狠狠的幾口把煙吸到大半截然後丟在地上捻滅，「也是沒有辦法，誰叫我喜歡這個。可能我爸也沒有想到供我到國外讀書最後還是幹了這一行當，這也是命，是命就得認，人不能和老天爺爭。」

  江小白有點無語，如果他是一個窮凶極惡的人，可能這種狀況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人讓人討厭的舉動和做派。但是眼前這個人他卻恨不起來。

  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在幼年時期一直被父母所謂的理想束縛和壓迫下長大的，尤其是對於自己飛不起來卻用鞭子趕著下一代一定要飛得更高的人來說，這種對抗就越是尤為嚴重。這種對抗，一直到有一天當中的一方發生重大變故或者是重大疾病甚至是消亡才會消失。而伴隨著的就是相互之間的理解和釋然了。

  眼前這個人顯然就是其中的一位，只不過他足夠優秀，能夠在父母的強制下放棄自己的夢想達成了他們所期盼的樣子，只是背地裡在自己能夠掌控的時間和空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只不過因為沒有約束沒有引導，走上了歪路而已。

  看著附近垃圾箱裡那些速食包裝，江小白有點疑惑，「照理說你也應該不少賺錢，怎麼會把日子過成這樣？你賺錢是為了什麼？」

  「我並沒有賺多少錢，真正賺錢的是賣貨的人。」男子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江小白這種溝通讓他覺得沒有危險還是真的很少跟人說話，還是跟他聊起來，「我做了很多東西，都是批量走的。在這裡沒多少人喜歡我做的東西，只有國內能賣上價錢。這幾年一共就攢下點錢建了這棟房子。要不是他們太黑，我也不至於另外找渠道。」

  「你是說，你把辛辛苦苦做的東西白菜價賣出去，然後對方卻賣了高價？」江小白有點明白了，這種技術宅基本上就是不通什麼人情世故，唯一的優點就是膽子小，所以不管幹什麼都找他人出面。

  「沒錯。我既然喜歡做陶瓷，就對這一行業不陌生，很多我做的東西自己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甚至都有的上過拍賣會上。但是我自己不敢去嘗試，只能由著他們賺錢。可是從一開始產品還有瑕疵到現在幾乎找不到毛病，他們還是給一樣的價錢。完全是拿我當廉價勞動力……」他握拳很用力，不過很快又鬆開，「我不是抱怨，只是有點不甘。」

  「可以理解。」江小白點頭，從技術角度來說，他可以算是壟斷，但因為性格原因，卻只能跟在人家身後喝點湯湯水水。時間一長當然會心裡不平衡，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老王是你國內新發展的線？」江小白好像不經意的問。

  「不是，他有上家。只不過因為被你看出來是假的才跟我溝通過，他也想找我，而我也想用他，就這麼聯繫上了。」男子跟江小白介紹的很清楚，簡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比警方審訊都要來得容易。

  說著，男子打開門，也不請江小白進去，自己一個人先走進去，門沒有關，顯然是對江小白並沒有設防。

  跟隨他進屋的江小白一抬頭就看到了一排排的架子上擺滿的各式各樣的瓷器，不管是青花、粉彩還是單色釉，琳琅滿目。從罐子到梅瓶再到魚缸，大小不一種類繁多。就好像進入了陶瓷的超市一樣，擺滿了整個大廳。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江小白。」江小白伸出手，「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收藏你的東西，只要是精品我都要，你願不願意。」

  「你什麼意思？你不是說要賺錢嗎？怎麼又變成你要收藏？」男子疑惑，然後也警覺起來。

  「你別緊張，我要是想怎麼樣你早就動手了，也不會等到現在。」江小白兩隻手都舉起來，「一開始我是想賺錢，可是後來想一想有點不划算，相比於我家留下的財富，這種小頭不要也罷。但是你的東西我很感興趣，尤其是各種官窯都仿製得這麼出色並不多見。」

  男子盯著江小白，還是不明白他想幹什麼，不過慢慢的把兩個人的距離拉開，顯然是起了防備之心。

  技術宅真是直男中的極品，你根本想不到在他們的世界是多麼的單純。他能下決心自己另闢蹊徑，但卻不能阻止乾的一團糟。說到技術是大拿，談到門道就完全是門外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