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心易變

  廣陽地小兵少，隨著戰線拉長，必然要將主力軍隊都投入到重要城池中去，旁邊的農村估計不會分散他們太多精力。

  與其跟著大夏的退兵逃散奔波，路上也不安全，還不如安心的待在村子裡，李家村背靠四明山，若是軍隊襲擊，大家就往山中一躲，待得他們撤軍了再出來。

  蘇桃將自己的想法說了，眾人聽的連連點頭。這年頭哪個農民願意離開自己的耕地去當流民呢？

  「我瞅行，咱們犄角旮旯一個小村子，他們總不能派幾千大軍殺過來吧！」

  「對啊，來幾百人咱不怕！這些廣陽人個個長的跟黑猴子似得，又矮又小。」

  「行，大山叔，你帶人去村口造兩座瞭望台，再修堵圍牆，我去將後山的痕跡清理一下。」

  蘇桃安排修文帶著李大山去村口修建工事，自己帶了幾名藥工回到後山，開始打掃戰場。四明山四通八達，她們將痕跡遮掩一陣，再故意指向其他方向，想來就算另一頭廣陽軍追了過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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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碌了一陣，一直到日暮時分，眾人才得空能休息片刻。給傷員們診治完，蘇桃獨自回了她和常平的家，盯著院子裡頭那株桂花樹發呆。

  院子裡那些胭脂扣早已經枯死，唯獨這棵樹，無人打理，卻依舊鬱鬱蔥蔥，仿佛像世人宣告著自己蓬勃的生命力。

  ***

  南書房裡，萬寧帝端坐龍椅之上，他疲憊的搓了搓臉，抬手將一疊公文攤在桌案上。

  「舅舅，這鎮北王世子真是瘋了，胡人鐵蹄已在潼關之外，這可如何是好？」

  「皇上，您已登基，以後切不可再如此喚臣了。」

  萬寧帝微微一愣，有些委屈的看了常平一眼，點點頭，不再此事上再做糾纏。

  「陸雲景身為鎮北王嫡子，居然在朝中做到了二品大員，也不知先前東廠的人都是幹什麼吃的！」

  萬寧帝有些憤怒的拍了下桌案，不悅的瞪了一旁的李忠賢一眼。李忠賢忙跪在金磚上，響亮的磕了個頭。

  「聖上，我雖然擔了個秉筆太監的名，可之前實權還是在我乾爹手裡啊。」

  萬寧帝冷哼一聲，怒意消散了幾分，又轉頭去看常平。

  「他手裡掌了眾多朝廷機要，如今幫他大哥攻打江寧府，真是叫人防不勝防。常——將軍，南下平叛，你可有人選？」

  常平點點頭，「如今西北才是重中之重，臣明日即刻領兵北上。至於江寧府——派個老成穩重些的守成之將也就是了。等西北安定，廣寧彈丸之地，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來。」

  常平報了幾個人的名字上去，俱都是在朝中有些名氣的老將。萬寧帝挑揀一會，又同他商量一陣，最終將人選定了下來。

  常平告退出宮，騎著馬在朱雀大街上慢慢的晃蕩。十一年了，離京十一年，今日才得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陽光下。細碎的金光在兩旁朱紅色的大門上反著亮光，常平有些恍惚，眼前又浮現出先帝臨死前的畫面。

  「常平，是常平來了嗎？」

  「陛下。」

  常平跪在龍榻旁，伸手握住了先帝的手，他已病的形銷骨立，看著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先帝喘著粗氣，定定的看了他一陣，忽然笑了起來。

  「我知道，我就知道會有那麼一天的。這半個天下都是你常家幫我守著，遲早——咳咳咳——」

  常平搖搖頭，「陛下，何必呢？我們常家素來忠心耿耿，你若是肯給我一條活路，我今日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忠心耿耿？常平，人心易變啊。」

  「陛下，我來這裡只想問一句，那姐姐呢，你對姐姐的心，也變了嗎？」

  先帝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愣怔，他目色有些迷濛的看著常平，似乎從他身上看到了那道明艷綽約的影子。先帝目露哀色，苦笑一聲。

  「帝王之間，最是容不下情愛。常平，你姐姐不適合做皇后。」

  她那樣驕傲跋扈的女子，愛恨情仇全寫在臉上。自己寵幸一個妃子，她當下便能甩了冷臉，一個月不許自己進她宮門。他是皇帝啊，不是尋常人家的夫君。

  常家勢大，他並不輕易對皇后發怒，宮人看在眼裡，若是妃子有了身孕，不消她親自動手，旁人便一個接一個的替她解決。這其中自然有其他妃子爭風吃醋，做了齷齪事都嫁禍到她身上的緣故。

  只是後宮亂成一團，常皇后卻實在不算無辜。

  先帝目色沉沉，常平點點頭，已經從他眼中知道了答案。他自榻邊起身，朝先帝最後行了一個禮，正要轉身離去。身後忽然又蒼老的嗓音傳來，氣息有些急促。

  「三皇子，能不能留他一條命？」

  「陛下，這話你該問七皇子。」

  先帝的瞳孔猛的放大，他有些痛苦的揪緊了身下的床鋪。老七！這個賤婢之子，他要把自己心愛的兒子一個一個都屠戮乾淨。狼子野心，他早就應當看出來了！

  「來人，來人，傳李忠賢——傳臣相，宣內閣臣老——」

  聲嘶力竭的喊聲響起，宮殿周圍靜悄悄的，所有的太監宮女都垂著頭，毫無反應。七皇子靜靜的站在大殿一角的陰影處，他清秀的臉龐被遮在黑暗中，瞧不清臉上的神情。

  到死了，他這個做兒子的，在陛下心中還是毫無分量，自己竟然還存了一絲可笑的幻想跟期待。七皇子冷笑一聲，揮了揮手，一旁的李忠賢忙俯身聽令。

  「他那麼想見三哥，你便讓他見一面吧。」

  李忠賢悚然一驚，忙躬身應是。三皇子數個時辰前，剛被常將軍帶人砍下了頭顱，如今還在承天殿內放著呢。

  七皇子吩咐完，卻又不想看老皇帝的反應了，他有些意興闌珊的走到御花園中。陛下酒後寵幸了浣衣局的宮女，宮女容貌粗糙，他將此事視為奇恥大辱，對七皇子也從小冷淡無比。

  宮內的人見菜下碟，所有皇子公主都以欺負他為樂，他這輩子唯一的溫暖，都是太子哥哥給的。太子哥哥會帶他玩，帶他溜出宮門，讓他跟著自己喊常平舅舅，這樣好的太子哥哥，卻被這個昏君殺了。

  「七皇子，聖上他，歸天了——」

  宮內哭聲一片，七皇子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再見了，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