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彩禮

  蘇陳氏猛的抬頭，急急的開口，「桃兒，這哪能呢！你小姑昨日說了這樣多，我們再不會讓你去給人做妾的！」

  蘇桃聞言，倒是頗有點意外。她面上不顯，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眯起，仔細將蘇老二兩個打量了一圈。爹娘這幅神情，分明是一副有愧與她的樣子，既然不是做妾，那是什麼？她按下內心的疑惑，也不發問，只靜靜看著蘇老二。

  蘇老二被她盯著看，頓時感覺渾身不自在起來，他轉過頭躲避蘇桃的視線。片刻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猛的一拍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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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桃兒，你不要怪我們。今日這十兩銀子，是你周叔出的。平白受了這樣大的恩德，咱們家無以為報。我，我就和你娘商量著，將這銀子做了彩禮，把你許給他——」

  「桃兒——」蘇陳氏緊緊抓住蘇桃的手，眼淚順著臉頰一顆接一顆的掉落，砸在桌子上。

  「桃兒，你聽娘說，這法子雖是對不起你。可是娘想想，這樁婚事卻是好的。周念他雖然是個鰥夫，卻是個極好的人。他亡妻死了十年都不曾續弦，可見是個有情有義的。他那人本領又高，日子也很過的去。他——」

  「娘！放著我來！」蘇杏兒忙出言打斷，她飛撲過去緊緊拉住蘇陳氏的衣袖，「娘，我！可！以！你把我嫁過去吧。」蘇陳氏一腔悲痛之情頓時被打亂，她哭笑不得的看著眼前黃毛丫頭一般的杏兒。

  「杏兒，你搗什麼亂啊！你才幾歲，嫁什麼人？」

  「胡鬧！周兄弟對我們這般好，咱們可不能恩將仇報！」蘇老二不悅的瞪起眼睛，恩將仇報？蘇桃愣了愣，忍俊不禁的勾起唇角，伸手拍了拍蘇杏兒的腦袋。

  「別鬧了，娘，周念他答應了？」

  蘇桃眼前晃過常平的臉，不知怎的，對這婚事就並不很抗拒。這人念著亡妻，如果好好同他說說，兩人做個掛名夫妻，倒是能省去諸多麻煩。不然現在走了王知縣，過陣子來個李員外，再等年後巡撫來縣裡，她難道還真由王知縣將她打包送人嗎？

  「這，我們還沒有同周兄弟說呢。」

  蘇老二尷尬的撓了撓頭，這事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啊。他和蘇陳氏都是口舌木訥之人，這婚事又自來都是男方遣媒婆上門的。他們這樣巴巴的去說，雖是為了報恩，卻也怕有倒貼之嫌。萬一到時候一個沒有說好，讓周念心裡輕賤了蘇桃，可就糟了。

  「明白了，我去同他說罷。」

  蘇桃看他一臉為難的樣子，心下瞭然。她也正要同周念好好談一談，這掛名夫妻能不能做。蘇桃素來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想了想，就站起身，腳步利索的推門出去了。

  「桃兒——哪有姑娘家親自說這個的，桃兒，你——」蘇陳氏追了幾步，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怎麼看桃兒的樣子，好像對這婚事很是滿意，很是——迫不及待？

  「可惡啊！」蘇杏兒恨恨的捶手，到底還是被姐姐搶先一步，她扒著門口，看見前方蘇桃的身影輕快的鑽入桃林，一晃便不見了蹤影。

  蘇桃走到那株合歡樹下，看著隨風飄落的粉色扇葉，不知怎的，內心就有幾分猶疑起來。

  她自來是個極頑固的性子，愛一個人，就愛到極致。她和常平青梅竹馬，自幼定親。自打她記事開始，她的所有心思就只圍著常平轉。她鍾意他的長相，他的談吐，他的身體，他的思想，他所有的一切。她至死都熱烈的愛著他，傾盡所有，毫無保留。

  直到那一箭，那攜著森冷寒意，勢如破竹的一箭襲來。她的心突然就空了，仿佛漫天的大火被兜頭澆下一陣冰雨，熱意散去，餘燼里是什麼，她也不知道。是恨嗎？好像也談不上，她一人，和一城一國，孰輕孰重，她還是分的清的。可是不是恨，又是什麼呢，不甘？心痛？埋怨？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

  她只是有點茫然，好似跋山涉水的旅人走到盡頭，才發現前方是絕路。她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是為了什麼，曾經她最大的夢想就是當好常平的妻子。她習武，是想跟的上常平的步伐，她學醫，是想在常平受傷的時候為他診治，現在她死了，她被常平殺了。她的夢想消失了，沒有了，她的心空了，那該裝些什麼進去呢？

  她呆呆的站在樹下，似乎到現在，她才開始想，她自己，喜歡什麼呢，想過什麼樣的人生呢？她對愛情沒有了指望，只是想回京去見見親人，她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了。名聲，婚事，她都無所謂，可是這是蘇桃的人生啊，周婉已經死了，她有什麼權利用蘇桃的婚事去做一樁交易呢？

  她恍惚的看著眼前院落中的昏昏燈光，光影重重，月下晚香，夏風帶著林中特有的草木清香捲來。腦中忽的就有幾句詩浮現出來。

  數間茅舍，藏書萬卷，投老村家。

  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

  她漸漸的回過神，深吸兩口清甜的空氣，只感覺如今這樣的日子實在沒有什麼不好。家庭簡單，親人和睦，最大的苦惱也無非就是窮了一點。

  蘇桃看著黑暗中溫暖的燈火，琉璃般的眼眸中火花跳躍，彎成一輪弦月。她對著前方無聲的揚起嘴角，眼中閃出堅定的光芒。

  這輩子，她是蘇桃，不是周婉。

  沒有常平，沒有京都，她要為自己而活！

  「嘎吱」，蘇桃推開木門，昂首挺胸的邁步進去。她腳步輕快，仿佛卸下了沉沉的重擔。

  「周大叔，今日的事多謝你，那銀子過幾日我就還你。」

  輕快的嗓音戛然而止，蘇桃錯愕的盯著前方的身影。

  周念背對著他，許是剛沐浴完，他赤著上身，僅穿著一條長褲。有水珠自他精壯的脊背滑落，那背部兩側的肌肉彎成好看的曲線，汗珠順著山谷滴落，鑽入褲腰之中。

  蘇桃不知怎的，瞬間滿臉通紅起來。她尷尬的捏緊了手指，就要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