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巧取豪奪極樂時
2024-04-30 21:14:38
作者: 葡萄君
江府正堂,昔日經略天下之處,今日卻成了市井分贓之地。
江玄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托著建窯兔毫盞,春風得意,好不瀟灑。
嘬了一口上好的臨江玉津,心中暢快至極,便是那做派,也不再似以往的謹小慎微,而是做腔做勢的拿捏起來。
似是極享受地吸了口氣,讓茶香在口中游移,江玄閉目搖頭稍許,才哈了口氣道:「哈,黃大人,二位族老,喝茶,喝茶。」
正堂內還有三位客人。
坐在上手位的,乃是身著綠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是江寧府的通判黃文炳。
另有兩個老者,也都是身著錦緞,乃是秣陵江家的兩位掌事的老人,江庭閣和江庭山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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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江家始出於秣陵江家。
秣陵江家是南朝時期逃到此處的北人,雖然之後沒出過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卻也是當地一方大族。
江凡的曾祖原本是秣陵江家的末門子弟,自幼喜讀書,神宗年間中了進士,之後官路亨通,直做到當朝宰相。
致仕之後,卻是沒有回鄉,而是在江寧安家,這才有了江寧江家。
原本來說,兩家也只能算是遠房親戚,應該是沒有什麼交集,可人若是有了出息,總是有人想讓你認祖歸宗的。秣陵江家拿著族譜,尋到了江凡的曾祖,已是斷了幾輩的聯繫,也就再連接上了。
大宋朝的官員,為官一任,往往都會收穫頗豐,大多都會回鄉廣置田地,置辦產業,江凡家也是不能免俗。
只是江凡他們家,一連三代都做過朝中重臣,奈何就是人丁不興,香火不旺,竟是代代單傳。
手中有權,產業越來越大,總要人來管理,外人信不過,便也只能和秣陵江家勾連在一起。
如此這般,原本是兩個江家,經過幾代人相互融合,便是硬生生的變成了一家,而在江凡家的產業里,主事的也往往都是秣陵江家的這些親戚們。
天下諸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江南樵離奇去世,江凡如今也是活不成了,今日一個江家又開始商量著分成兩家,倒也真是天道輪迴。
江玄心中安逸,分家對他的影響不大。
這兩年江凡不理家事,一心在別院裡研習兵法,終日和些地痞流氓廝混。
家中諸事都由他來打理,自然上下其手,慢慢將名下產業轉到自己的名下。
至於江家那些子弟在其中做了什麼,江玄也心知肚明。
正所謂你得你的實惠,我挖我的好處,誰也別找誰的麻煩便是,已是將整個江家產業弄得千瘡百孔。
江家最主要的產業,其實就是鹽鐵買賣,外帶著茶布生意。
大宋朝鹽鐵專賣,最是暴利,因此江玄這兩年的主要精力就放在了此處,已是把鹽鐵生意牢牢握在了手裡。
其實這兩年江家的生意江河日下,江玄自己心知肚明,完全不是如此,都只是他故意混亂帳目的手段,因此即便江凡沒有遭此一劫,他也早晚會和江凡攤派。
只不過是老天爺垂青,不知是誰的一棍子,了卻了江凡的性命,倒給了他加快侵吞產業的機會。
因此江玄此刻是有恃無恐,最主要的產業牢牢握在他手裡,已是勝券在握,又早和江庭閣私下溝通,把那茶布生意,給了他們秣陵江家。
從此我掙我的大錢,你發你的小財,各自安好,不相往來。
至於什麼將歷數江凡惡性,把江凡驅逐出江家之類的把戲,本就是一步步的計劃而已。
如今諸事已成,就缺一紙文書,也就把這事定了下來,江玄心中也不著急。
反倒是黃文炳抿了一口茶,開口道:「今日這事,其實本是你江家家事,外人是不該插嘴的,可是江家產業也大,關聯甚廣,我也只能勉為其難,做個見證。只是有一事,我卻得說,就是江家那五萬畝地,乃是一體,不管如何,那地不能拆分,只能為一家所得。」
江家的那五萬畝地,就在上元縣境內,黃文炳此時提出來,意思其實很明確,就是為江玄站台。
那地不能分,只能為一家所得。
秣陵江家那邊是一個家族,如此巨產,自然是人人都想分一塊,肯定不會落入一兩個人的手裡。
而江玄這邊就他一人。
因此這話說得很是明白,就是這塊地只能為江玄所有。
如此巨產,秣陵江家自然覬覦,江庭閣之前為此也是和江玄扯皮了很久。
可是今日有官府中人從中作梗,江庭閣老奸巨猾,倒是知道輕重,微微沉吟道:「這地嘛,若是不分,族中難免有人不服,不過倒是可以作價,黃大人以為如何。」
黃文炳穩坐不語,悶頭喝茶。這種事他不好開口,說多了總會落人口舌,只等江玄決定。
江玄貪慾卻重,不捨得拿錢,一時間堂內無聲少許,誰也不先開口。
正是糾結之時,堂後卻傳來女聲道:「拿徽州一境的商鋪置換吧。」
說話的乃是江玄的媳婦秦氏,黃文炳面露不喜,雖然和江玄沆瀣一氣,可牝雞司晨,惟家之索,身為一個傳統的士大夫,自然還是厭惡。
江玄卻是極聽老婆的話,若是沒有秦氏為他一一指明,他也沒有侵奪江家產業的能力,因此聽了秦氏安排,問道:「二位族老以為如何?」
江庭閣、江庭山二人耳語片刻,江庭閣面目難色的道:「既是黃大人要求如此,那也就這樣吧。」
黃文炳見事已成,面色舒緩了下來。
今日他到此為江玄撐腰,除了收了江玄的好處之外,更重要的卻是那塊被江凡送給流民耕種的土地。
如今那地就在江寧城邊不遠,萬戶災民聚集,治安混亂不說,也鬧得整個江寧都是很不安定。
佃戶繳租,本是天經地義,可現在江凡在這裡開了一個很不好的先例——免租耕種。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以前那些租種土地的小民,便是付六成地租也沒嫌多,現在倒好,只是收了半成,就有人跳出來鬧事。
開口就是那處怎樣怎樣。
甚至從去年秋末至今,很是鬧出了幾場農民罷租、罷種的事情。
弄得滿江寧的地主大戶怨聲載道,士林中人紛紛指責,如果再如此下去,激出民變也是可能。
黃文炳掌管的就是糧運、家田、訴訟等事,因那塊地鬧出的事幾乎都與他相關。
因此在江玄求上門來的時候,黃文炳就一個要求。
讓江玄得了產業之後,要麼效仿他戶,收取地租,要麼驅逐流民,自行耕種。就算是讓那地成為荒地,也決不允許再免租耕種了。
江玄滿口答應,自然也是投桃報李,又送了許多好處,黃文炳都也是辦事的人,又給江玄指了一條明路,想辦法革了江凡的功名。
又是商議了諸多買賣的拆分細則,雙方各有爭執,黃文炳不再插話,只等做個見證。
終於是商議出了一個結果,倒都是如江玄所望,鹽鐵歸他,茶布歸江家,心中又是對秦氏刮目相看,果然是自己賢內助,步步都在她的算計之內。
見大局已定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江庭山才開口問道:「家事已清,待會還請黃大人執筆留個憑證,只是老夫日前聽說,小白遇襲落水,江玄吶,卻不知此刻,小白如何了?」
江庭山是秣陵江家的少數幾個反對此次分家的人之一,認為此是見利短視之舉,只是這次決定是整個家族的決定,他也是無能為力。
他與江南樵的私交也好,這場鬧劇他阻止不了,可是江南樵的一子一女,他卻不能坐視不理。
「小白啊。」江玄正是最得意之時,說話也不細究,道:「現在別院,也不知是死是活。」
江庭山追問道:「你身為兄長,竟不知小白死活?」
「哈哈哈,庭山伯父,他是死是活,我怎知道,別院的僕人都召回了府,沒人伺候,春夜清冷,應該是已經死了吧。」
江庭山端著茶盞的手微微抖了抖,道:「竟沒人照顧?」
江玄想了想,正要答話,堂後傳來了數聲乾咳聲,江玄這才醒悟道:「有人照顧,有人照顧的,怎會沒人呢,嗯,羅甘在別院照顧他呢。」
江庭山這才喝了口茶,江庭閣在他對面,一個勁使眼色,讓他少管閒事,江庭山只當沒有看見,又道:「我昨日到的江寧,聽說你要把小漁嫁給他人做妾?」
江玄點頭道:「確有此事,吳家退了婚,我也是為了她好的啊。」
江庭山盯著江玄半晌,目光很是複雜,片刻後,深深地嘆了口氣道:「這樣吧,我將我手裡分的產業,不取分毫,都留給你,讓我帶小漁回秣陵。」
江玄心性貪婪,意動道:「當真?」
江庭山微微點頭道:「自然。」
江玄正要答應,又是有乾咳聲傳來,顯然是秦氏不同意此事。
江玄想了想,還是不敢違了秦氏的意思,又是改口道:「這可不行啊,我也是答應了別人呢。」
此時便是黃文炳也是滿臉鄙夷之色,低頭喝茶,很是不齒,江玄卻是沒有看出。
江庭山也是急了,道:「江玄啊,小漁是你妹妹,先夫人也帶你不薄吧,你怎可如此呢?」
江玄卻是哈哈一笑道:「庭山伯父,我乃家中兄長,妹妹的婚事還做不得主嗎。」
江庭山又要爭辯,江庭閣卻打斷道:「庭山啊,江玄是小漁兄長,自是可以安排她的婚事,你還是不要多問了。」
江庭山啪的一下將手中茶盞扔在几上,怒道:「博望公一門待我江氏不薄,族中產業糾紛,我可以不問,可小漁的未來我怎能不管,江玄,我只問你,小漁這樣的孩子,怎會願意家與他人為妾?你如此強迫,就一點不念先夫人的恩德了嗎?」
江玄最不愛聽的就是別人說當初魚文姬對他如何如何,心中惱怒,拍案道:「此我家事,哪有你江庭山說話的地方?江小漁願不願意,由得她嗎?便是綁著送去,也得聽我的安排,這江府是我在當家。」
「你……你這畜牲啊。」江庭山指著江玄,氣得渾身發抖:「給你那些產業,都不肯放過小漁嗎?」
江玄拿起茶盞,吹著茶末,搖頭晃腦再不理會。
江庭山正要再做爭執之時,卻有一道清朗的男聲在門外響起。
「江玄,你很囂張啊……」
正堂之外,少年踏雨而來,劍出鞘,青芒寒光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