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風雲起而星辰變（2）

  落花流水，青冢雲山。

  越接近那座小山似的土丘，越能感覺得到從土裡散發出來的威嚴。這樣說似乎很可笑，但站在土丘面前，你總能隱約感覺到裡面埋著一位非比尋常之人。儘管這座墳前連墓碑也沒有，與天下千萬座土丘一樣被青草覆蓋，墳頭上長著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唯一不同的是，這座土丘深埋地下。他們此刻所在的位置，是數十米深的地底。

  來往匆匆的最低等銅級人一個接一個的將從地表採集的樹木草叢種在土丘四周，用草皮覆蓋光禿禿的土丘，把此處裝扮成世外桃源的模樣。潺潺流水從地下暗河被引導此處，明晃晃的燭光照亮地底的大世界。偶爾有風從山石縫隙中吹進來，帶著潮濕的泥土氣息。

  地下仿佛也有了生命。

  「你知道住在裡面的是誰嗎？」大護法輕輕撫摸著土丘上剛貼上的草皮，仿佛撫摸著親近之人的臉龐，眼波流轉，聲音也漸漸低下來。

  他的聲音本就沙啞得可怕，此時更顯得陰沉。

  舟無岸抬頭望向不見頂的土丘。他從未在祭奠儀式開始前進到這裡，從來不知道一個祭奠竟然要花費這麼多的人力物力。就為了一個不知死了多少年的人。

  所以他很誠實：「一個死人。」

  拳風突如其來，舟無岸下意識的躲開，然而拳頭緊隨其後，狠狠落在了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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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吃痛，抹掉嘴角的血跡，冰冷的眼神落在大護法因為氣憤而變得扭曲的臉上。大護法就像一條老狗，年老力衰，但會咬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話如何惹怒了他，因為裡面躺著的是靈慧君麼？那個從沒人真正見過的滿達的王？

  舟無岸啐了一口，挺直了腰板準備迎接大護法的下一擊。

  拳頭果然如期而至，舟無岸伸手去擋，身體相撞之際，他的餘光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身影很快消失在視野中。地下墳墓處處都是暗門，只一眼，舟無岸不知道那個身影往哪裡去了。

  「大護法，」舟無岸回過神來，嘴角勾起譏諷的笑：「靈慧是你什麼人？你每一年都如此大張旗鼓的為他祭奠，難道他是個女人？」

  「小子。」大護法左手往下一掏，瞄準舟無岸反身去躲的時機，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

  舟無岸小腿受擊，膝蓋一彎，「噗通」一下跪在墳前。

  「給你爺爺磕頭上香。」大護法冷哼一聲，一注點好的香遞到舟無岸的面前。

  接過香，舟無岸起身準備躬身而拜，還未站穩，小腿處又受了一腳，再次跪倒。

  大護法的聲音傳來，帶著些許輕蔑：「跪好。」

  舟無岸輕笑：「戳到你的痛處了？似乎每一年我都這樣說過，難道靈慧君真的是個女人？」

  大護法不回答，長久的沉默之後，開口問他：「你知道什麼是滿達嗎？」

  「曼佘羅，一種有毒的花，很形象，我們就像有毒的野草，亂七八糟的長滿整個江北，這就是滿達。」舟無岸語氣里的輕蔑顯而易見。

  大護法心有感嘆，他重重嘆了口氣，手再次輕輕撫摸上那座冷冰冰的土丘。

  「靈慧死之前，滿達不是這樣的。」他問舟無岸：「你很瞧不起滿達嗎？你可知滿達也同樣瞧不起你。如果不是當年那件事，靈慧不會死，我也不會扶起你這樣一個毛頭小子。不過也好，也好......」

  他低聲喃喃：「好在滿達還沒有變成最不堪的樣子。」

  老態龍鐘的身影刺痛了舟無岸的眼，不知為什麼，對滿達如此鄙夷的他此刻竟有些恍惚，似乎滿達背後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那個故事沒有他所見的那麼不堪。

  然而從小到大，他見到的只有血腥。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隨隨便便決定別人生死的血腥。

  滿達已在風雨中飄搖欲墜，四方護法只剩他和大護法二人，而其餘兩人，都是死在他們手中。

  「難道現在還不夠不堪嗎？」舟無岸將線香插在土丘前的一個小青銅鼎上，起身道：「你究竟想要什麼？能讓你對手族同胞趕盡殺絕。」

  「我？哈哈哈哈......」大護法一陣狂笑，「難道不是我們兩個嗎？你忘了是我們聯手，將殺令擲到了他們面前？」

  「舟無岸！」大護法厲聲道：「你若助我，待靈慧回歸之時，就是這瘡痍天下太平之日！」

  聲音之豪邁，迴蕩在空曠的地底，發出滲人的回音。教徒紛紛注目，又被大護法周身的氣焰嚇得埋下頭去。

  偌大的墓穴中，有人高喊一句：「靈慧君至，天下太平！」

  一時間呼喊聲此起彼伏，舟無岸的臉色卻漸漸發白。

  難道大護法不是想要爬上靈慧的位置，而是......他望向身旁的土丘，心底開始發毛。

  他要復活深埋在土堆的人。

  ......

  檔案，資料，記錄。

  舟無岸發瘋的在墓穴里尋找可能記載有關靈慧君的記錄。可是沒有，他翻遍了墓穴里所有的書籍，最終無力的癱坐在書堆里。

  「聶辛，」他問：「你那邊如何？」

  「左使，沒有......」聶辛手裡捏著一本藍皮書，封面上寫「靈慧紀事」四個字，然而裡面所記載的都是花草種植方法。

  聶辛隨手將書丟在一邊，又拿起一卷竹簡，記載的是園景設計。他搖頭，「奇怪，這裡放的都是靈慧君的陪葬品，都是他的私人東西，可是為什麼書里都是花花草草的東西，沒有一點與滿達相關。」

  難道高高在上的靈慧君，實際是個每日剪花弄草的閒人？

  「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舟無岸起身，再次翻開那些積了灰的紅木箱子，在裡面翻找著與靈慧相關的東西，「就算他是個吟詩作賦剪花弄草的閒人，這裡應該會有他的傳記，至少要有他的名字！」

  靈慧君，到底是誰？

  「其實，左使......我說了您別介意，」聶辛躊躇著，低聲道：「滿達里人人都是躲在黑暗中的惡鬼，用的都是假名，包括您的......也許，靈慧君根本沒有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