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徹底交心

  「然後我就問他，六哥，你在這裡做什麼？你身旁的女官和內侍官呢？」趙佶突然笑了，笑的很純真。

  「你猜他怎麼說，他起來，讓我別嚷嚷，然後拉著我一起躲在這，看著朝臣從高太皇太后的宮內出來，到了垂拱殿下面的宮道上，他跟我賭，賭誰是誰，我說，走那麼遠，朝服都看不清，我分不出來，他卻說，他光看那個人走路的樣子，就知道是誰。」

  王希孟默默聽著，他對先帝一無所知，所以聽的雲裡霧裡。

  「我不信啊，我跟他賭，就賭我的玉帶，結果我輸了，他隨手指著一個朝臣的屁股，就跟我說了他的名字，後來回過頭還真是，我說你是怎麼猜的，難道有神通麼？他哈哈大笑，說他看了多年朝臣的屁股，早就不用看臉就知道誰是誰了，他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我不敢說話，我只是個皇子，他身為皇帝，九五之尊，連親政都不能自己做主，你說，他是不是比我慘？」

  王希孟垂下頭，「希孟不敢。」

  「我知道你不敢，所以才跟你說這些，除了你，我現在不知道跟誰說會話了，你會不會騙我？」趙佶抬眸，盯著王希孟。

  那是一個什麼眼神，冰冷、殘酷、還帶著濃重的懷疑，王希孟心下一沉，張口就道：「不會，十一郎在我心中，無人可比。」說罷，他掀袍下跪，「能做十一郎的臣子，是我畢生的幸運。」

  

  趙佶盯著他的頭頂，月光下，他的簪子發出冷冷的寒光，半晌，他扶起王希孟，「我知道你不會騙我，你跟他們都不一樣。」

  趙佶抬頭道：「向太后死的時候，我以為我以後就是一個人了，那感覺太孤獨了，整個皇城就剩下我一個人，我覺得我也很對不住她，他死的時候，我都沒再喊她一句嬢嬢。」

  「十一郎不會是一個人的，我陪著十一郎，我也是一個人。」

  「好……你陪著我……很好。」

  張迪看著他們二人，頓時默默後退了兩步，他心裡盤算的是，便是將來任何蔡京的東西，在趙佶想開之前，不會傳入紫宸殿了。

  王希孟到了三更天才回到偏殿，雲真一直沒睡等著他，見他回來，忙迎了上去，「小郎。」

  王希孟不讓他解開披風，反而將手中的東西給他看。

  雲真看著他手上的令牌，詫異道：「這？」

  「官家許我在宮內宮外暢行無阻。」

  雲真瞪大了眼睛，「這……這是連蔡京都不敢想的東西。」

  「是，我和官家離開後，紫宸殿可有什麼異動？」

  「換了一批新人進來，原先的都被撤走了，後宮也正在排查。」

  「看來，官家是決心要整頓宮內的人，讓蔡京再也無法知道他的消息。」王希孟鬆了口氣，「華文這步棋雖然險，但好歹成功了。」

  「聽說華文被關在皇城司，明日拉到開封府去，小郎打算怎麼做。」

  王希孟從袖口中掏出張子堯的木雕，幽幽燭火下，他的面容添上一層絕情，「跟我走。」

  「小郎要去皇城司，這個時候不好吧？」

  「我知道不好，可就是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去做，才敞亮。」

  「可官家會不會查到……」

  「你放心吧，我會去跟官家說此事的，我與子堯的事情沒必要瞞著官家，我們沒做錯什麼。」王希孟帶上披風上的罩帽，走出殿門。

  石青在門口守夜，見狀問道：「小郎要去哪裡？」

  「我帶雲真去個地方，若有人問起來，你便說我睡了。」王希孟垂眸道。

  「是。」

  黑夜之中，王希孟與雲真頂著寒風，行走在宮中甬道內，他們上了一輛馬車，用令牌出了宮門直奔承天門外。

  幽暗的牢房之中，華文頹然靠在茅草堆上，他已經叫了好幾個時辰了，沒有人理會他，怨恨與被欺騙的憤怒襲上心頭，他一拳砸向了牆壁，「啊！去死！去死！」

  他罵完後，巡邏的衛士們沖了過來，打開牢房門口，「吵什麼吵！大半夜的不睡覺想死了是麼？」

  華文見狀，忙撲了上去，「我要見官家，我要見官家，我這還有蔡京的秘密，你去告訴官家，饒我一條命。」

  「我去你媽的，什麼玩意，我要是能見到官家，頭一件事我要了你的狗命去下酒，還敢抱爺爺我的腿，給我滾吧你！」衛士一腳將華文踢開，他到底是個書生，受了一窩心腳，當即在地上滾了兩圈，連叫都叫不出口了。

  「給我老實點，現在還沒人要你這條命，明天自行去開封府領受吧。」

  華文聽到這話，艱難的捂著胸口，用手指扒著地縫，一點一點挪到牢房那，喑啞道：「讓我……見見官家。」

  「行啊，你這小子不要命是吧，來，我們幾個招呼招呼他。」

  華文瞪大了眼睛，「你們……你們要幹什麼，不要！啊！——」

  悽厲的叫聲響徹皇城司之內，打更的更夫木訥的路過，繼續在黑夜中行走，像這樣的叫聲，他早聽慣了。

  也不知道這漫長的折磨過了多久，華文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是被人潑醒的，他以為是一場夢，正急切的睜開眼，卻發現他仍然在牢房內，而那些衛士們正盯著自己，他嚇得渾身哆嗦，伸出了手想求饒，且發現他所有的手指都已經被夾斷了，耷拉在掌心處，像開敗了的花，腐爛而腥臭。

  「沒死就趕緊給我起來，宮裡的貴人來看你了。」

  貴人？什麼貴人？華文嘴裡都是血，吐了一口血唾沫，抬眼見那些衛士們紛紛退出了牢房，隨後搬來了桌椅板凳，再接著，一雙月牙長靴，出現在了華文眼前，那靴子是用綢緞做的，格外精細，光看樣式如浮光一般，便知道絕非凡品，長靴隨意的踩在那些雜草堆上，踩在了他吐出來的血上，血跡一下就浸到了鞋底，他平白的覺得自己玷污了這雙鞋。

  長靴的主人到了他跟前，就不動了，華文抬起頭，緩緩往上看，牢房內的光線很暗，但是他看清楚了，那人修長的手指捧著一個靈位牌，上面寫著張茂之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