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孤家寡人
2024-06-01 21:22:41
作者: 眼神正直的大妹子
書藝局內,幾位畫師聚到一處品茗,正閒談間,見張迪領著幾個小黃門闖了進來,一甩拂塵架勢十足的問道:「華文在何處?」
楊待詔看向了張擇端,隨後起身到張迪面前,「張內官找他做什麼?」
「你們書藝局出了一位好畫師,官家要見他。」張迪皮笑肉不笑的說著,頗有一點滲人的樣子。
楊待詔挑眉,這華文什麼時候作畫能入官家的青眼了?
「他在的,就在後苑。」
話音剛落,那些小黃門已經從後面找到了華文,帶到了張迪眼皮子底下,張迪一把推開楊待詔,上下掃視著眼前的男子,「你就是華文?」
華文面如土色,「正……正是。」
「跟我走吧。」張迪瞪著眼睛,扭頭便走。
一行人匆匆來,又匆匆走,楊待詔一臉莫名,而幾名畫師也紛紛議論起來。
「這華文是作了什麼畫讓官家親召?」
「看樣子,不像是賞賜啊。」
張擇端眯起眼睛,聽著亭下的石缸中的滴水聲,心裡一沉,難道……罷了,且相信希孟。
王希孟回到偏殿內,雲真將殿門關上,問道:「小郎,咱們就等著麼。」
「等著吧,官家自有決斷。」
「若是華文供出小郎呢?」
「他不會,他還有他娘,他如果成了,他跟他娘都能活著,他現在不敢得罪我,這些年在官家面前說蔡京的人還少麼?結果死的都是誰?我如今說難聽些就是第二個寵臣,官家信任我,不會信華文的,而且這畫又不是我拿給官家的。」王希孟坐了下來,望著窗口的那柳葉,道:「把我的包袱取出來,子堯也該重見天日了。」
雲真點頭,將張子堯的木雕拿了過來。
王希孟凝眸,看著那個已經被自己摩挲許久的木雕,眨了眨眼睛,好把心頭的思緒壓下。
他摸著木雕上的輪廓,輕輕淡笑:「我記得他跟我說,像我這樣毫無心機之人,在宮內活不了,可是你看,我為了報仇,我算計了人了,我就快成功了。」
雲真嘆氣,其實從王希孟回來那時候,他就覺得他長大了,「小郎是在後悔麼?」
王希孟搖頭,「我本可以求官家賜死華文,可是不夠,我要知道官家對蔡京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就算這些事情都被官家知道,他是不是一樣繼續相信蔡京,任蔡京利用他身邊的人窺伺消息,二,我也是有私心,蔡京如今動作如此之大,官家若心軟,他就回京了,借著華文的手,能拖一拖也是好的。」
「小人明白,小郎用心良苦。」
「蔡京就像是官家身邊的一條猛獸,他隨時都能吞噬,吞噬掉官家,我人微言輕,只能儘自己所能了。」王希孟摸著額頭,紫宸殿還不知道是什麼光景,但他相信,相信趙佶短時間之內,不會再理會蔡京了。
沒有一個帝王,願意忍受臥榻之處,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無論他是否在汴京。
這一等,足足等到了深夜,紫宸殿安靜的很,無任何一個官員求見,也沒有人從裡頭出來,大家連腳步聲都放的很輕,也沒人知道趙佶到底在殿內問了什麼。
燭光下,王希孟睜著眼睛,怔怔等著。
「小郎用些飯吧,別餓壞了身子。」雲真端著碗筷,懇求道。
「我吃不下。」王希孟心裡發苦,手上的木雕被他攥的很緊,他一直在祈禱,希望張子堯泉下有靈,保佑自己。
藤黃見狀,垂眸打算去拿毯子給王希孟蓋上,夜裡風大,尤其是紫宸殿,每每風一吹,連窗戶都呼呼作響,仿佛在哭。
沒想到剛到窗口呢,窗戶就被吹開了,大風連帶著王希孟桌案上的字畫都吹拂下來,落了一地,宮人們只好蹲下來撿,王希孟起身向殿外走去,看著宮牆上繁星點點,悵然道:「起風了。」
雲真匆匆拿了披風跑了出來,趙佶領著張迪,臉色鬱郁,差點與雲真撞上。
「小人拜見官家。」雲真忙下跪行禮。
王希孟回頭,一眼便見趙佶,趙佶不大開懷,彎下身取了雲真懷裡的披風,遞給王希孟,「身子骨剛好,別著涼了。」
王希孟接過披風,擔心道:「官家深夜還出來麼?」
「心裡不大痛快,來找你談談心事,沒想到你也睡不好。」
王希孟哽住,「官家為何不快。」
趙佶垂眸,「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張迪,你跟著就行了,其他人不必跟著。」
「是。」
王希孟轉身跟上了趙佶,他走的很慢,王希孟亦步亦趨,張迪跟在二人身後,大氣不敢出。
趙佶走著走著,突然拉著王希孟跑了起來,沿路上的衛士紛紛下跪,不明白眼前的皇上是要做什麼。
到了垂拱殿的高台上,趙佶才放開王希孟的手,指著前方的鐘樓道:「你看,這,這是皇城裡最高的樓,一座鼓樓,一座鐘樓,都在文德殿呢。」
王希孟氣喘吁吁,身子也活絡過來,另一隻手攥著張子堯的木雕,喘息道:「希孟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想多想站在這,小時候,我只能去找向太后,她若是哪天心情好,就帶著我來著,來找我爹爹,那時候我才能看一看這,這對我是個奢望。」
王希孟看著趙佶,突然腦海中想起當年的花燈節,他也是這般悵然,對自己說,自己是如何討嫡母歡心,費盡心思才能見一見自己的爹爹。
「不過我也不算慘,我跟先帝的關係很好,比他親弟弟還好,那時候他就叫我十一哥,我叫他六哥,你記得他的名字麼?趙煦,他叫煦,多麼溫暖明媚的名字啊,我小時候常跟他說,若是我的名字有你的名字這麼光明燦爛就好了,我想我是嫉妒他的,他的生母得寵,可是你知道麼?有一日我經過這,卻發現他蹲在這,就這,一個天子他蹲在這個牆角,像個……像個傻瓜。」趙佶似笑非笑的眼睛裡,亮著水潤的光澤,王希孟只是安靜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