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所謂君臣所謂知己

  趙佶在劉貴妃走後，又躺了會，才沉沉入睡，直至一覺睡醒，他迷濛睜眼，便瞧見了一隻手擋在他的臉上，他先是嚇了一跳，正欲叫人，便看到了王希孟關切的面容，原來是窗外的太陽曬到了自己眼睛上，王希孟替自己在阻擋陽光，趙佶心頭一熱，「你醒了？」

  王希孟點頭，「昨晚都怪我，讓十一郎夜不安寢，操心勞力。」

  趙佶忙將他手放下，「你身子骨都沒好呢，眼巴巴到我跟前來做什麼，趕緊回去躺著。」

  「我是擔心十一郎。」

  「我知道，你心裡記掛我，但自己的身子骨也要緊不是？等你身體好些了，我帶你去御苑修養，順道看看名家名畫。」

  王希孟想著，也確實不應該將病過給趙佶，便咳了咳道：「那我先回去，等病好了，再來找十一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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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希孟起身，張迪便匆忙進來了。

  趙佶一見，不悅道：「你去哪了？怎麼回事，不是應該你看著希孟，如今卻是希孟看著我。」

  張迪不敢吱聲，還是王希孟打了個圓場，「十一郎，是我讓張內官出去休息的。」

  張迪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希孟，上前討好道：「官家，蔡京送了些禮上來，您要過目麼？」

  王希孟渾身一震，站在原地不動了。

  趙佶歪在床上，接過了張迪遞過來的禮品單，點了點頭，「還不錯。」

  「官家喜歡就好，蔡京還有信讓我呈交給官家呢。」

  趙佶嘆氣，「拿來吧。」

  王希孟覺得自己站在這殿內，就像個擺設，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他以為，聽了那些話，官家會對蔡京反感？哪知道，他居然願意接受蔡京的禮物和信，他到底對蔡京，是個什麼態度呢？

  趙佶匆匆看了幾眼信，便丟在了一旁，抬眼見王希孟還站著，不由道：「希孟？不是說要回去休息麼？」

  王希孟勉強扯了扯嘴角，「我回去了。」

  「嗯。」

  王希孟到宮殿門口，見紫宸殿門口擺了不少紅布包裹著的器物，想來也知道是價值連城之物，他緩緩嘆了口氣，看來華文那件事，要儘快進行了，不然他真的難以保證蔡京是否會突然回來，到時候想處理了華文，可沒這麼簡單了。

  到了傍晚，趙佶一直沒來，王希孟坐立難安，還是雲真看出了他的心思，將藥遞到他眼前，「小郎先把藥喝了吧，官家若是有事，等也不濟事。」

  王希孟將藥一飲而盡，「官家若有正事也就罷了，我怕的是，他是在想讓蔡京回來的事。」

  「若真如此，小郎也攔不住，不如好好養好身子，若小郎真的擔心，小人去外面問問官家在做什麼。」

  王希孟忙攔住他，「別，不要讓官家覺得我是在窺視他的生活。」

  「既然小郎也知道乾等著不妥，就別為難我了。」雲真無奈道。

  王希孟笑道：「好雲真，你也累了，不如去歇息吧。」

  「我才不累呢，小郎身子骨好，我就好。」

  正在這時，窗外有一群人急匆匆往紫宸殿去，王希孟與雲真對視一眼，心中皆是納悶，藤黃適時走了進來，回稟道：「小郎，官家病了，也發高熱。」

  「啊？那我去看看。」王希孟作勢要起來，藤黃忙道：「聖人和劉貴妃都來了，小郎去不合適，免得受責，還是在屋內躺著吧。」

  王希孟怔怔靠在枕頭上，「官家一定是一夜照顧我才病的，藤黃，你去看看，有什麼消息儘快回來告訴我，也不必說是我讓去的，你去侍奉也好。」

  「是。」

  等藤黃一走，雲真才道：「官家病了也好，這樣蔡京的事情也能緩一緩，給華文一點時間作畫，咱們再幫幫忙，把畫送到官家跟前去。」

  王希孟沒點頭，他嘆了口氣道：「拿卷書來吧，我看會醒醒神。」

  「是。」

  如此這般，又過了三四日，趙佶的病時而好轉，時而嚴重，鄭瑜兒幾乎衣不解帶的侍奉在紫宸殿，與趙佶的感情也有回溫之態，至於那個劉貴妃，身懷有孕不能侍奉，也是急得不得了。

  王希孟這邊還好，趙佶也會托張迪送一些新的素點給他吃，要麼就是新奇的小玩意，暗示著這位新得寵的畫師地位不減，朝堂上的風向也隨之轉動，不少朝臣托關係托到了張迪跟前，讓他給王希孟送禮來，更別提那些宮內的內侍，恨不得將王希孟供起來。

  但王希孟只安安分分的在偏殿內作畫，禮一概不收，人也不見，所以外頭對他的褒貶不一，但一致都認為，這是個比蔡京更棘手的人物，因為他好像什麼都不要，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你也猜不到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在帝王身邊，會引起什麼樣的反應。

  第五日，趙佶痊癒，鄭瑜兒疲憊不堪地回了宮，趙佶忙讓張迪來叫王希孟入殿，彼時王希孟正穿戴新裁的秋衣，一身淡青色袍子將他如玉般的溫潤氣質襯托出來，整個人都出塵絕艷起來，且趙佶賞賜了許多玉冠，王希孟素日裡也不常戴，今日倒被雲真跟藤黃押著佩戴起來，像極了小號的趙佶，高貴且俊逸。

  張迪剛入偏殿，便愣住了。

  窗下，王希孟的眉目映在日光底下，白玉瓶里的柳葉枝剛好擋在他的下顎骨上，使得他整個人白淨地像個透明的瓷娃娃，他的衣擺散落在地上，上面繡了一些暗紋竹葉，黑髮披散著，上頭挽了個半髻，僅僅用一碧玉簪挽住。

  「張內官。」眼前人緩緩一聲輕喚。

  張迪魂魄歸位，笑道：「小郎今日這身裝扮，當真是郎艷獨絕啊。」

  王希孟抬手示意藤黃他們退下，自行起身道：「是官家要召見我麼？」

  「正是呢，難怪官家老說你跟他心意相通，我剛來你便猜到了，我看你也打扮妥帖，趕緊跟我來吧。」

  王希孟含笑點頭，「官家真的這麼說？」

  「自然。」

  王希孟長長的睫毛低垂著，他率先往紫宸殿走去，張迪愣愣看著他，突然覺得趙佶喜歡他，是有道理的，他就像是一陣清風，專注凝視你的時候，你會相信他是世界上最願意聆聽你的聽眾，他的眼睛裡沒有功利，只有真誠，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之乎者也的老臣們，好的太多了，官家根本不缺那些人，他缺的，是一個滿腔熱血相信他、崇敬他、將他視若知己虔誠頂禮膜拜的人，而這個人，只有王希孟可以。